第1章 意外

湘南是个跛子，人尽皆知。

        林皎喜欢上了一个跛子，也人尽皆知。

        林皎喜欢湘南。

        入夏的时候，林皎在晚班回家路上一口跌进了村里的池塘，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寂静无人只剩下池塘里的青蛙不停的叫唤。

        她喊了两声救命，眼看污水就要没过头顶，身体和心都凉成了一片。突然听见另一声扑通，水流突然涌动了起来。林皎一边暗叫不好，莫不是那大胆的野狗来偷鱼吃了，万一自己被当成大鱼咬了一口，今晚不死也要半残；一边企图学着坝坝电影里蹩脚的姿势往塘边靠近，却毫无动静。

        林皎已经觉得自己快归西了，突然想到后山还有一片玉米地没收，用最后的力气抬起了手臂，却感觉自己身边水流比刚刚动的更猛了一些，然后有只粗糙手抓住了她快要脱力的右手，一个猛子她碰到了一个人的身体，接着凫到塘边被拖到了岸上。

        那人重重的按了按她的胸口，她才从昏沉的意识里醒了过来，吐出一口和着淤泥的脏水，终于呼吸到了腥味的空气。

        她本想张嘴道谢，却被嘴里的浊气熏到喉咙骤然失音，那人摆了摆手，示意林皎不用，便起身离开了。

        林皎望着男人离开的背影，总感觉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走着，却又不敢确定，心想：莫不是自己眼花了？

        林皎也不敢走夜路了，约莫呆到天边有鱼肚白才又往家走，到家简单洗漱了赶紧补觉。本来这次告假是因为农忙，要是自己病倒了可真就得不偿失了。

        好不容易忙完了家里，林皎动身返回城里上班，翻个山头去赶绿皮火车，走到进站口了，远远就看到一群人围了一圈，好奇就多看了两眼。不看不打紧，这一看，就看到了湘南清瘦的身影。林皎心想：好像是那个男人，赶忙走上前，往人群中挤。

        没注意到一个半高的男孩，林皎在避让的时候摔了个趔趄，好巧不巧砸在了湘南的摊子上，林皎还没感觉痛，就先感觉手上灼热的温度。她看了看周围，箩筐里热气腾腾的玉米粑粑被砸了个稀巴烂。湘南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也还是赶紧伸手把林皎扶了起来。

        林皎大脑一片空白，还没有从再次遇见湘南的喜悦中反应过来，就又出了幺蛾子。林皎心想：该怎么办呢？抬头对湘南说：我赔给你吧，我全买了。湘南愣了一下，心说这女孩有点虎，“你赔我一半就好了，你砸坏了一半。”

        这么一趟耽搁下来，时候也不早了，车站的广播里播报林皎的车次，一慌神，林皎从兜里掏出手绢，也没数便塞到了湘南手里。来不及道别，转身就往检票口去了。

        这边湘南拿着林皎鼓鼓的手绢不知所措，那女孩给了这么多，他收的不安心。湘南小心翼翼的打开手绢，捻了差不多数量的钱，赶忙又小心翼翼的包好。不料夹带出一张发黄的旧照片，湘南定睛一看，这女孩眉眼弯弯，倒不像看着那么虎，背面写着林皎。

        名字倒是好听，就是行动莽撞了些，今天回去打听打听，千万把手绢给送到女孩手里，可别让人瞧见坏了她的名声。

        湘南挑着箩筐深一脚浅一脚的晃荡，卖完了剩下半筐子玉米粑粑，又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里走去。

        约莫过了半个月，店里放假，林皎回了村里。

        还在家门口，就听到伯伯吆喝道：“前几天有个男娃来还你的手绢，怎的那么不小心，连钱都丢了，你这样粗心，怎么把店里的账本算得清楚？”

        好嘞我知道了，林皎漫不经心的答道。接过手绢，打开只少了两张钱，他怎么就拿了这点，心里的愧疚更重了。

        转头问伯伯：他说他家在哪了吗？

        “你说那个小跛子啊，他家就在南山脚。”

        南山脚那么偏，竟还住着人？林皎心想。

        说起来也是湘南命苦，父母早早去世，爷爷将他抚养到一个半大孩子也撒手人寰，他一个人摸爬滚打渐渐长大，不知道挨了多少饿，糟了多少白眼。

        压根不用打听，林皎便顺着雨后泥泞小道上的脚印找到了南山脚唯一的人家，这一带以前有许多窑洞，可以地处偏僻，许多人渐渐的搬离了，只剩下湘南自己。老房子依山而建，是湘南爷爷从山里掏出的窑洞，虽然破旧却依然坚挺，因着窑洞冬暖夏凉，湘南在日子上还能稍微好过一点。

        四周都安静的很，唯余风声寂寂

        林皎打着胆子喊了一嗓子：有人在吗？山高路远，可否讨口水喝？

        这边湘南本窝在炕上，听到外面有人交换，从虚掩的门缝里看到是一个女娃，便赶紧起身把衣服拢好，连忙将林皎请到屋中，烧火煮水，并把原本虚掩的门窗大敞开，唯恐坏了林皎的名声。

        林皎看着他的举动，小心翼翼的神情，感叹道：真是个傻子，山中无人，若真怠慢了我，又有谁知？

        柴火声噼里啪啦，湘南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轮廓更加分明了。他的神情不同于往常看到的样子，淡漠疏离，有因为不知客从何来的疑惑，也有被客催起的倦容与慵怠。林皎这才注意到湘南翘起的鬓发，说：都已经晌午了，你莫不是刚起？

        湘南挠了挠头，说：冬日寒凉，我腿疼，便多睡了会。

        哦。林皎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入冬了，难怪这几日在车站没碰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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