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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2章


只要一出事,风停路三号就会热闹起来,警察来了,街道办事处也来了,大院里所剩无几的住户和不知哪来的热心人都聚在此处。大家纷纷帮手找人,就连已经封锁的凶案现场也被搜寻了几遍。

        风停路上只有几个老旧小区,中间隔着一大段农田,安逸者美其名曰城市中的清净之所,实际上只有驾校的实习车和少数野跑者会到访。

        由于昨天傍晚有农人在田里烧秸秆,浓烟四漫,令照明本就不足的风停路更暗更阴森。因此,邻人们也纷纷猜测,多半人贩子趁着这个时机拐了小孩,但也有人认为,以风停路三号的邪性,到时候发生些科学未解之谜也不奇怪。

        于是,寻人的范围以风停路三号为圆心,向四周辐射开了。

        风停路的两头连着一大片城中村,那里一户挨一户,一层压一层,用毫无美感的建筑形态且包容了天南地北客,也隔绝了风停路成为集镇闹区的可能。

        从风停路拐出去,有一条二尺见宽的近路,电车不到三分钟就能进入玄武区主干道,直通这个城市最繁华的腹地与核心。

        谢什杳已经习惯了这种落差,这种从寂寥中忽地驶进人间的感觉,但此时此刻,她心中生起了恐惧,茫茫人海之中,每个小男孩都像伟仔,但每一个都不是。

        晚上九点,她一无所获回到大院,莲姐坐在小卖部门前的竹椅上,双手抱头,身子两半牢牢地叠在一起。

        潘国治说昨晚9点半把伟仔送回来,现在距离伟仔失踪就快24小时了,她不记得在哪听说的,小孩失踪24小时候,活着找回的概率就会急剧下降。

        想到这,她又掉了头,打算往没有找过的地方再找找。启动电车行了几百米,迎面走来一个人,那样优哉游哉的身形,她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她在他旁边停下,问:“你后来有见到伟仔吗?”上午溜走以后,她没再见过他,寻人的队伍中也没有他。

        “还没有找到人吗?”俆万野问,对这场声势浩大的寻人行动毫不知情。

        她摇摇头,一脸沮丧。

        “原来是这样。”俆万野说,“不好意思,我以为这种灯下黑的事情,人一多就会发现的,所以没有说。”

        “什么事?”她的心跳没来由地加快,她感应到了那个电波,答案就要揭晓的电波。

        “南边某个高处,有木的地方,应该是柜子。”

        这句话让谢什杳如获大释,按照常理她不会相信旁人没来由的一句话的,她是无神论者。但此时,俆万野上下唇一碰,如吐甘露。她甚至都不向他再三确认,立刻掉头驶回大院,拽着垂头丧气的莲姐就往她家走。

        莲姐的手被她拽得生疼,“家里已经找过了,大家都找了,根本没有!你先放开手,刚才潘国治也去十方善堂问过了,仙婆说伟仔、伟仔的魂魄已经不见了!”

        莲姐大哭起来,拼命挣扎。两个人都累了一天了,推推搡搡早没了力气,谢什杳索性松手,对方一下没收住力跌在地上。

        谢什杳伸出手,却不是要拉她:“给我家门钥匙,我自己去找。”

        “家门没有关,”莲姐抹着眼泪,“真是阴公啊,人还没见尸体呢,就他娘的说要给儿子招魂了。呜呜呜。伟仔啊……”

        谢什杳听到前面五个字,头也不回地就奔向莲姐家。

        莲姐家门口果真放着一碗米,上插七炷香,下压一道符,一旁还有供果、红包、红绸等。

        房门虚掩,她伸手就推开了,沙发上有一个佝偻的身形,她认得,是伟仔的姑姥。

        姑姥双目已盲,但耳力极佳,她听见脚步声,早就颤嗖嗖地问起来:“伟仔?是伟仔回来了吗?”

        谢什杳的脚大踏步走着,已显示这不是小孩的脚步声,她的目光迅速地在屋里逡巡着,“不是,姑姥,我是楼上的小谢。”

        “哦,阿杳嘛,姑姥脑子还是清醒的。”

        谢什杳看了一遍,发现自己根本不分南北,她直接进了卧室,在衣柜里翻来翻去,却一无所获。

        忽然她想起俆万野还说了一个高处,那也许会是他们漏掉的地方,衣柜最上方的储物柜。

        她跳起来将最上方的储物柜拉开,里面厚被子厚衣服塞得满满当当,一扯就全垮了下来。

        接着她又跑到在伟仔卧室的衣柜里上掏下翻,也没找到。

        正当她有些泄气,开始怀疑俆万野时,姑姥又慢吞吞地出现在门口:“阿杳,你找什么呀?他们都在屋里找过伟仔了,仙婆说……”

        “姑姥,你知道哪边是南边吗?”谢什杳打断她,堵住了来自仙婆的丧气话。

        “南边?那不是那边咯?”姑姥伸手一指,笃定万分。她说得没错,她脑子很清醒,甚至分得清东南西北。

        谢什杳看过去,一个红色的神龛柜赫然映入眼帘,当中摆放着一个头戴天冠,素幔侧垂的观音菩萨像,菩萨身着月白色长袍,端坐于莲花台,庄严异常。柜顶以镂空雕花为饰,缠枝莲纹朝拱着须弥山,莲叶海涛般向四周蔓延。

        镂空雕花最高点约九寸,最低点也有六寸,如果顶部再有下陷,藏一个小孩也不是问题。

        她立刻拖了张凳子过来,站上去一看,饶是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还是被吓了一跳,那莲纹波浪中间真的有一个小孩。

        伟仔蜷手缩脚,双眼紧闭,头以一种极限地角度叠在胸前,嘴角微扬,似哭似笑甚是诡异。

        她费了点劲把手掌从他肩后伸进去,却死死地卡住难以拨动,“伟仔,你醒醒,你怎么跑到这里睡着了?”

        姑姥听到这话,也几乎要跳了起来,手在空中剧烈挥舞着:“伟仔?真的是伟仔?阿杳你找到他啦?在哪?快让我摸摸。”

        谢什杳连唤数声,又拍了拍伟仔的脸,他都没醒。

        这时,姑姥挥舞的手一下子打在她的屁股上,她连忙说:“姑姥,你先去阳台那找人帮忙,就说人找到了。”

        “哎哟谢天谢地,谢天谢地,菩萨保佑啊,菩萨保佑。”姑姥合起双手颤颤巍巍地祷告着,一边踉踉跄跄地向窗台跑去,“阿莲啊,娃崽找到了,你快上来!”

        等到莲姐狂奔进屋时,谢什杳刚把伟仔从神龛柜上扯出来,神龛柜摇摇晃晃,将要失去平衡,伟仔的头耷拉在谢什杳的肩上,眼看着两人都要摔倒在地,莲姐已经冲上去扶住了谢什杳。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平平安安地把伟仔抱了下来。

        由于伟仔一直昏迷不醒,两夫妻的争执和责怪还是一刻不停,最后救护车都来不及等,干脆坐着警车去最近的医院。

        钻进警车前,莲姐忽然紧紧拉住谢什杳的手,“阿杳,你也来,来看他,好吗?打的,莲姐我给你报销。”

        没有一个人能拒绝一个伤心欲绝的母亲的求助,谢什杳也不例外,而且她知道,只有家人才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她转身要去骑电车,一眼就看到站在人群外的俆万野,随着警车的离开,奔忙了一天的人们也互相庆幸着渐渐散去。

        有人庆幸,也有人再一次感叹这风停路三号的邪门名不虚传。

        她朝他走过去,望着他,他也低头来看她,他总是背着光,让人看不清神色。

        她想谢谢他,却不知道从何开口。他的从容好像在等着应该要来的风和雨,又或是一个拥抱。

        这样的想法让她瞬间清醒起来,就因为一句话,她就觉得跟他无比亲近了?于是她退了一步,说出口的居然是:“你跟我一起去医院吧?”

        若说谢什杳一下子成了莲姐的速效救心丸,那么此刻的俆万野,就是她的定海神针。

        俆万野载着她到医院的时候,伟仔还在急救中心里检查。

        由于防疫等规定,非直系亲属只能在外等候,两人只好坐在候诊室的椅子上休息。

        谢什杳看看时间,已是晚上十点。她的肚子也开始意识到自己没吃饭,也非常配合地响了起来,动静还不小。

        她立刻看了俆万野一眼,两个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她轻咳一声,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正在这个时候,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充耳不闻,又抬了抬膝盖,示意俆万野让让腿,她要出去。

        “有人叫你。”俆万野朝她身后抬了抬下巴。

        她俯了俯身子,咬着牙低声说:“我听到了。”

        来人却已走到身后,“听到了为什么不应?”任谁都听得出那话里的笑意。

        谢什杳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说:“因为我怕你认错人了,给你留点面子。”

        对方眉眼都舒展开来,喜笑盈腮,“我会认错任何人,唯独不会认错你。”

        谢什杳连连点头,对这番话全盘接收,“好的好的。”

        对方朝大楼外走去,谢什杳知道避不过,认命地跟了上去。

        她远远地跟着男人,亦步亦趋,一路上都有人热情地跟那人打招呼,相熟之人叫他严逸,叫他不要这么晚下班,要多约会。她就停下脚默默等着,左顾右盼假装跟他毫不相干。

        一直走到医院的花园中心,严逸才回头朝她招手,“过来坐坐吧。”

        谢什杳看着他,这个穿着白大褂,戴着一副马衔扣黑框眼镜的人,他的笑容已经敛去,看她像是看一个风雪中的归客。

        她在他旁边坐下,保持着一肘以上的距离。

        “如果我问你最近好吗?你是不是会生气?”严逸先开的口。

        “如果我是在手术床上醒来,你不问我才会生气。”

        严逸笑了,他从来不吝啬自己的笑容,更何况是对她。

        严逸理了理白大褂的下摆:“算起来,我们也有四年多没见了。”

        “你不用约会吗?”谢什杳打断他,她没别的意思,不想耽误他的事情。

        “你说刚才周主任说的?他这个人很爱开玩笑。”

        她不再说话了,现在她已经饿到感受不到饥饱了,谁知道严逸又问:“说真的,我想知道你好不好。”

        她已经连翻白眼的劲都没有了,“说真的,等我躺在手术台上你再问我吧。”

        严逸侧过头来看她,“好吧,你看我,又惹你生气了。”

        谢什杳咬着下唇,一字一顿地说,“我们分手也四年了吧,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跟我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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