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两年后

宝宁九年，正值秋高气爽的时节，自黄州往江东去的官道上不时有官吏或商人经过。

        远处走来两名女子，其一身材极为高挑，容貌美丽，另一个矮小些的戴着面纱，看不清容貌，二女皆是一身鸦青色衣服。

        二女皆未骑马，大约是赶路累了，便来到路边一茶摊，坐下点了壶茶水歇脚。

        在此喝茶的以江湖中人居多，其中有些闲人见此二女身姿窈窕，且高个女子更是貌美，身旁又无男子相伴，便起了歹意，其中有个江湖混混流里流气地凑了过去

        “两位小娘子怎得跑到这穷乡僻野来了？”这人看起来有些功夫，只可惜贼眉鼠眼，一脸惫懒相。他还有两个伙伴，也凑了过来，见二女不说话，反而都来了兴致，竟开始对她们动手动脚。

        戴面纱的那个似乎年轻些，有些慌张地望向自己的同伴，而高个女子垂下头，摩挲着自己白嫩的手，一言不发。

        几个混混看了越发得意，自以为这两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便腆这脸凑上去那手摸那高个女子的脸，一遍怪笑：“小娘子擦得什么脂粉，怎得又白又香？”

        高挑女子垂下头，双手紧捏在一处，肩膀微微颤抖。另外两人则将另一个女子围住，伸手去摘她面纱。

        正当不可开交之时，横空飞出来一只茶壶，正正好好砸在领头那人脑门上，将他砸了个头破血流。

        另外二人立刻松开戴面纱的女子，大叫道：“哪个不识相的？滚出来！”

        “几个汉子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姑娘家，不丢人么？”一个清越的声音自后面传来。二人回头看去，只见后面一桌坐着几个少年男女，观其容貌衣着，似是不凡。

        被砸倒在地的混混捂着脑门跳起来大叫：“好个龟孙子，敢偷袭你丰人璜爷爷，今日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年轻人中站起一个身着银红色衣衫的美少年，他双手背在身后，一脸嫌恶地看着那名叫丰人璜的混混：“无知的畜生。”

        原本见对面坐了一桌子人，丰人璜本有些怂，可一听这毛头小子的话，他顿时怒从心头起，心想这小白脸毛都没长齐，自己还对付不了他？于是径直抽出自己的九环砍刀劈向那美少年。

        同坐在后面的其中一女惊慌地喊道：“齐公子小心！”

        她刚说完，便被旁边一个青年拦住了：“陆师妹怕什么，咱们齐少掌门还能在这堆货色面前吃亏？”

        陆绣绣急得埋怨道：“大师兄，这是儿戏吗？现在还拿齐公子取笑！”

        唐显清了清嗓子，转头冲一旁的汪若华做了个鬼脸：“唉，女大不中留哇。”

        汪若华认真观战，也不答话。只见丰人璜如疯狗一般举刀乱砍，看似毫无章法，实则刀刀致命。而齐暮雨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拿出武器，只是举重若轻地躲过丰人璜的一次次攻击。

        如此拉扯下来，丰人璜自然逐渐体力不支，一边挥刀一边大喊：“兄弟们来助我！”

        听到这话，另外两个混混也持刀上前。

        汪若华皱眉道：“这帮人真是不嫌难看，你们等我把那二人拦下来。”

        说完，她便使轻功直接飞到二人面前，抽出佩剑挡住他们的去路。

        那二人见汪若华不过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姑娘，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直接挥刀攻过去，谁知被汪若华三两下刺伤手臂，节节败退。

        那厢，齐暮雨似乎终于耗尽了自己的耐心，随手一挥，两支梅花箭如流星划过，瞬间便钉在了丰人璜的大腿上，接着此人便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唐显乐不可支，抬高声音道：“不年不节的，大哥何故行此大礼？”

        齐暮雨两步上前点了丰人璜的穴，一脚将他踢翻在地，然后立刻转身走到汪若华身前：“师姐好功夫，这两人不曾伤你吧？”

        那两人见大势已去，倒也能屈能伸，立刻跪下砰砰磕头求诸位大侠放过。

        汪若华柳眉紧皱：“你们这些渣滓，留你们也不过祸害其他女子，不如捆了送去官府发落。”

        齐暮雨道：“送官未免太便宜他们了，依我看不如直接把他们骟了送去作阉奴。”

        那两人一听，更是吓得涕泗横流。唐显在后面看热闹不嫌事大：“你们两个若当真有诚意，便扇自己几巴掌以示自省。”

        汪若华无言回头看了唐显一眼，唐大师兄赶紧顾左右而言他，可那两个混混当真开始啪啪扇自己耳光。

        茶摊其他人也早就静了下来，都往他们这边看热闹。

        汪若华心想他们毕竟还要尽早回扶稷山庄，不可太耽搁，便将这两人并丰人璜捆在一处，丢到那两名女子面前。

        两位女子似乎惊魂未定，颤颤巍巍走过来便要向汪若华和齐暮雨下跪，被二人止住了。

        高挑女子对戴面纱的女子说了些什么，只见她向二人抱拳道：“两位大侠出手相助，我们姐妹二人不知该如何报答。”

        唐显又嘴贱：“以身相许算了，反正咱们齐公子长得这般好，你们也不吃亏。”

        齐暮雨转身向唐显甜甜一笑，磨着后槽牙道：“唐师兄真是随时随地都能诙谐起来。”

        险些被杀人眼神千刀万剐的唐显赶紧给自己倒了杯茶，齐暮雨这才转过头来：“两位姑娘客气了，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方不失江湖儿女本色，不必言谢。”

        汪若华接着道：“这三个东西已束手就擒，两位姑娘请随意发落。”

        姐妹二人相视一眼，戴面纱的上前深深一福：“我们姐妹二人孤身在外，只求着别人莫来欺辱，哪敢发落谁呢？只求让这三个人赶紧走得远远的，莫再牵扯。”

        齐暮雨扭头看了看地上那三个货，哼了一声，踢了丰人璜一脚：“算你们走运。”

        于是，扶稷山庄一行人让姐妹二人先行赶路，他们则留在茶摊看着三个混混。直到过了一个时辰，才给他们松了绑，命他们往反方向走。

        半路因着遇上这事，耽搁了时间，待唐显一行人赶回扶稷山庄时，太阳已经开始慢慢往山脚落去。

        山庄门口迎接他们的是赵自明，陆绣绣与他乃同一师门，早就喜笑颜开地跑上台阶问道：“师父和庄主又不在吗？”

        赵自明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向齐暮雨拱了拱手：“见过齐掌门。”

        齐暮雨回了礼：“周庄主不在，你们周大少爷也不在？”

        赵自明不紧不慢地：“庄主与家师有事外出，大约酉初回来，请齐掌门稍后。”

        见对方绝口不提周延之，齐暮雨越发好奇，刚想开口追问，却被汪若华打断了：“齐掌门，上月信中提到的那件机关坏得离奇，可否劳你先帮忙看一看？”

        见汪若华也来扯开话头，齐暮雨挑挑眉毛，然后笑着道：“那有何不可？汪师姐，请。”

        目送汪若华和陆绣绣将齐大掌门引走，唐显提着武器溜溜达达走到赵自明身旁：“延之不会又去找他那个小媳妇练剑去了吧？”

        赵自明有些为难：“大师兄，他们两个还没”

        “好啦好啦，我也就那么说说。明知道姓齐的小子要来，他不会真带着乔师妹出门耍了吧？”唐显问道。

        赵自明摇摇头：“不是。”

        接着，他凑到唐显耳边低声道：“上月你们刚动身，他就去岷州了。”

        唐显张了张嘴：“这小子，真去找那些番子和尚了？”

        赵自明点点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唐显摇着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正厅一侧客室里，汪陆二人正守在一旁，看齐暮雨修理一个破损的机关匣子。

        齐暮雨今年也不过十六岁，生的唇红齿白、身长玉立，还有些少年雌雄莫辨的样子。陆绣绣托着脸颊在一旁看着他专注修理机关的样子，不知不觉脸蛋有些发红。

        被盯着看的人心中却另有所思，这几年得益于扶稷山庄出手相助，再加上家中帮衬，千机门慢慢重建起来，并找回了一些当年因那场意外而离散各地的弟子。虽尚不能与韩掌门在时的规模相提并论，但也缓过一口气来。

        对于当下的齐暮雨来说，保持住千机门与扶稷山庄的关系可以说是首要的。当下的一切固然在他的掌握之中，可这两年始终有一个变数让他放心不下——周延之的那个丑丫头。

        当年他在未销馆附近寻觅隐藏的密室之时被丑丫头撞破，可恨当时未能结果了丑丫头。她到底看到了什么、又猜出来多少，齐暮雨自己也咬不准。

        若她真的发现了什么，那留着她便一直是个祸害。可偏偏她又不是个无足轻重的，一个普通的山庄丑丫头死了或还好说，可此人是周延之的老婆，现在还真不好动她。

        齐暮雨手里飞快地换零件，一边心想，倒是得花些心思把《雷之章》的祸患往她头上引，正可谓一石二鸟之计。

        想到这里，齐暮雨放下手中零件，笑着问汪若华：“前些日子黄州来了个名医，卖的膏药最是能治疤痕的。今次来拜访，我还带了许多，想给乔君师姐试一试。”

        陆绣绣抢着答道：“齐掌门真是细致，乔师姐今日出城练功去了，等她晚上回来罢。”

        三人闲谈之际，被齐暮雨问到的乔君正独自一人站在半山腰一棵巨大的杉树上。

        晚风微寒，她仍立于杉树直耸入半空的细长枝条上，看似摇摇欲坠，实则稳如泰山。乔君深吸一口气，抽出佩剑，抬手一个见山式，身随意动，双足轻点，跃入空中，随着剑尖划破空气，她轻飘飘地落在对面的树顶。

        站稳后，乔君低头往下查看。旁边是熟悉的水潭，与她所站之处足有几十尺之差。她稳了稳心神，默念点秋水的口诀，然后便如一只小鸟般轻盈地自树顶飞向水潭。在鞋底接触水面的一瞬，她轻巧拧身，足见轻点水面，如在水上行走，几步之后稳稳落在岸边。

        “好！”盘腿坐在一边的陈丹拍了拍手。

        两年间或许是用过的药起了效果，乔君脸上的疤痕淡了许多。虽说还是明显，但至少不会模糊她的五官。

        乔君向陈丹腼腆一笑，菱形嘴唇弯出柔美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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