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污蔑

高耸入云的峭壁下人山人海，许宁安安静静站着，他一袭白衣磊落，衣袂被风吹得偏飞。

        窃窃私语响起。

        “这是哪峰弟子，这般俊俏，速速打探交与师姐来。”

        “好像是住在后山的仲前辈徒弟。”

        “仲前辈，便是那位大英雄？”

        仲景方到，便听见人们对魔界与他的讨论。

        “哼，谢魔头不过如此，当初薛师兄单枪匹马闯进魔宫，便把谢魔头吓得屁滚料流跪地求饶。”

        仲景：“…”

        “魔界推崇天魔之血，才把那等废物扶上魔尊之位。魔头是废物，魔界中人也皆是纸老虎。”

        在一众诋毁魔界的言论中，有人发出了疑问。“魔族都是废物的话，那怎么我们剿灭他们用了十二年？”

        死一般的寂静。

        仲景看着这一群朝气勃勃的弟子，心中不由得释然。

        他知道为何。

        自从魔界大公子无故消失后，谢惊澜便一直闭关不现身。

        四魔本就各怀鬼胎，更是因此分崩离析，魔界大乱，后来知道谢惊澜不会现身后，魔界划分阵营，各立其主，沦为一片屠杀场。

        可以说魔族被灭有一半是因为内乱。

        外界不了解，他仲景一清二楚。

        他寻到人群中打眼的许宁，走到其身侧。

        薛华这时也赶到，众人见到他，眼珠子便全落他身上。

        魔宫一战，薛清微闻名天下。

        清微皎皎，高山之雪。

        薛华大步跨至许宁身边，自动忽略一旁的仲景，欣喜道：“宁儿来了。”

        许宁淡淡点头，嘴角浮现一点笑意。“嗯。”

        薛华呼吸顿了一下，许宁微微一笑的时候，如飞花碎玉，笑颜里好像还带着清香。

        仲景假意咳嗽两声，唤回薛华的神智。

        这小子，太憨了。

        薛华颇有几分慌乱，又向仲景行礼掩饰激动的心情。

        同时又懊恼，因为挑选好看的衣裳来见许宁，耽搁不少时间，竟让宁儿等他。

        他满怀歉意，许宁温和道：“无妨。”

        摘芝大典如约举行，薛华身影翩然，宛若游龙，引得众人视线竟都追随他一人向上。

        仲景只是惊讶，少年张扬得不像话，这么明显的孔雀开屏行为…

        上方的薛华慌死了，担心自己哪一个动作会不会失误，会在宁儿面前出丑。

        云端之上，薛华身侧早已无人，这个时候本该像往年一般下去。可他突然想到，这钭青壁最上方，有飞星莲。

        飞星莲绽放之时，光华夺目，十分好看，像宁儿。

        钭青壁上的弟子陆陆续续放弃，到最后只剩下薛华一人还未下来。

        约莫一柱香后，都已快到时间，薛华才堪堪落下。

        “飞星莲！薛师兄竟然摘到了飞星莲！”

        许宁隔着人群冲薛华淡淡一笑，人群汹涌，他已被挤到外围，甚至和仲景失散。

        薛华一眼就看见许宁的笑容，想瞬间飞到他身边，然而身后师父在唤自己，他只能迫不得已留下。

        许宁示意自己先离开，薛华忙不迭点头。

        郁林葱葱，许宁转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迷路了。

        阳光斑驳撒在繁盛枝叶上，许宁慢慢地穿梭丛林。他没有灵力护体，折腾半响下来已气喘吁吁。

        他想过修道，只是他先前身子骨很差，仲景要他先把身子养好，近来才开始练气入体。

        眼看天色逐渐暗沉，许宁抿唇，忽而听到不远处有人走动。

        他朝着声源走去，却见几名普通弟子正在殴打一名弟子。那几人看见他，顿时戒备起来。

        趁着还未被发现，许宁意欲离开，不想被拦截住。

        “他不是摘星大典时站在薛师兄身边那人吗？仲前辈的徒弟？”

        有个人唾了口唾沫，“呸，什么徒弟，他是谢魔头圈养的禁脔，我大哥亲眼看见仲前辈和薛师兄把他从魔宫里带出来的。”

        “禁脔？”说话之人不怀好意上下打量着许宁，流露出贪婪之色。

        许宁拔腿便跑，不过十丈，就被抓住。两臂被死死按压在地，一人蹲在他面前掰起他的下巴。

        “堪堪练气，也敢跑？”

        “平哥，好像薛师兄跟他关系挺不错的，我们这么做会不会惹来麻烦？”

        “怕什么，到时人一死谁知道是我们。”

        许宁嘲道：“你们一口一个谢魔头，干的事可不比魔头轻。”

        不出意外的得到一巴掌，那人气急败坏去扯他衣裳。但许宁身上却突然爆出一团青芒，青芒四散缠绕上几人，不过一息，几人血溅当场。

        许宁一时惊愕得忘记爬起来，唯有方才那名被殴打的弟子踉跄跑远，嘶喊道：“魔，魔…你是魔…”

        一夜之间，玄天宗后山仲景窝藏魔族传遍宗门，次日许宁被绑在玄天大阵之时，仲景也被‘请’到一旁。

        薛华跪在父亲面前恳求道：“父亲，宁儿不可能是魔，他刚练气入体，没有修为的。”

        掌门说话气如洪钟，“那陈平几人如何死的。”

        一旁的长老表面和气，实则质问仲景：“仲老，他真是你从魔宫解救出来的凡人？”

        仲景依旧坚持自己的说辞，“是。”

        立刻便有人被带上来，是昨日被殴打的弟子，他磕磕巴巴道：“昨日我与几位师兄在后山探讨道法，不想碰巧撞见这人魔族身份，几位师兄拼死相搏，方保弟子一命传信。”

        许宁讶然，原来单方面被殴打也能叫做探讨道法。

        长老又道：“仲老，许宁魔族身份你究竟知不知情？”

        这就安上罪名了，许宁看了看青衫儒雅的仲景，细密的皱纹如道道浅显沟壑。他扬声道：“他不知情。”

        许宁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真如他们所言，自己是魔。他没有过往记忆，也不曾追问过仲景，他内心似乎很排斥过去。

        且昨日听见那几人说他曾是禁脔，想来那是段不堪的日子。

        仲景满脸愕然，随即恼怒道：“胡说八道！”

        “清微，你可听见了？他亲口承认他是魔。”

        薛华亦是不可置信回头望许宁，许宁也没什么好说的，他只是想这些人不为难仲景。

        有人等不及了，万剑齐发，光华耀眼。

        那么大的阵势，必是会灰飞烟灭吧。

        薛华呆愣地站在原地，双腿如灌千斤铅重。

        宁儿是魔，魔本就该死。

        仲景再也顾不得许多，发疯一般怒喊：“他不能死！你们不能杀他！他身上有封印！不能杀！”

        施法之人却以为这是仲景的开脱借口，更是加注灵力，长久被魔族欺压的愤恨亦在场之人不为所动，只盼许宁早点下地狱。

        然而强大的虚空一剑刺向许宁那一刻，空中爆出更骇然的青芒，形成屏障，牢牢将人护在其中。

        一面诡异的镜子从许宁体内飘出，剑尖抵上屏障，碰撞的威压竟是如泄洪一般四处扩散。围观的不少弟子因抵抗不住这等强悍威压，竟当场丧命。

        掌门预料不及，急忙与各长老联手布阵。

        薛华执剑抵抗这莫大威压，转而一看周围血流成河，他赤红双眼，嘶哑道：“你真是魔。”

        许宁只是茫然地望着仲景的尸体，随后那具尸体在他的目光中，被更强劲的一波威压杀为齑粉。

        烟消云散…

        “杀了他！”

        不知道是谁喊出了这一句，可许宁没有任何感觉，所有杀意皆被挡得干干净净。

        当薛华执起他的凤鸣剑，飞身划破虚空，冲许宁而来时。许宁想到先前薛华曾跟他吹嘘世人夸他：凤鸣惊江海，一剑破四方。

        看来是真的。

        许宁抬手握住扎进心口的凤鸣，鲜血顺着指尖而落。他启唇嗫嚅半响，还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最后只轻声道：“谢谢。”

        那便谢他半年以来的关怀陪伴吧。

        磕上眼时，许宁心有所感地转动眼珠，只见那面镜子突然急速收回所有青芒，光滑的镜面无故裂开。

        一瞬间，阴魂涌现，万鬼哀嚎。

        “啊啊啊啊！！！”

        薛华踉跄接住许宁尸身，四下皆是厉鬼咆哮，魔障重重，遮天蔽日。

        许宁死的那一日，被封印于万鬼窟中的万万阴魂恶鬼横空现世。

        人间一场炼狱。

        ……

        大恣山九月就飘起了小雪，岁暮之感飘飘洒洒。

        江眉蹲在大黄身前，一边喂食一边嘴里不停念叨，“奇了怪了，怎么还不醒。”

        而她身后，一名男子容颜如玉，留着一头奇怪的短发。这是江眉捡到人的第二个月，江眉一向不喜管闲事，只是这人着实长得不错。

        忽然大黄汪汪叫了两声，江眉回头，床上之人睫毛颤动。

        许宁赫然惊醒，临死前百鬼缭绕景象历历在目。刚从魇中挣脱，便和一小姑娘四目相对。

        说是小姑娘也不太对，约莫六七岁出头，还是个女娃娃。

        “终于醒了，没白瞎吾的天灵地宝。”

        对于一个小娃娃自称吾，许宁觉得怪异，他下意识反问：“我没死？”

        江眉双手叉腰，“有吾在，汝怎么会死？”

        “你是？”

        “吾乃大恣山山神，汝需得尊吾为山神大人，汝唤何名？”

        许宁本想说许宁，可他一直都觉得这不是自己本名。正犹豫时，女娃娃扔给他一堆东西。

        “这是汝昏迷时身上所携带之物。”

        许宁翻出一张卡片，上面印着三个字：许鹤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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