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换骨

“斯德哥尔摩…”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是指被害者对于犯罪者产生情感，甚至反过来帮助犯罪者的一种情结。这个情感造成被害人对加害人产生好感、依赖性。

        许鹤卿慢慢咀嚼这个词，嚼在口中无数遍，惹得雨霁都烦。

        “你到底在干什么？”

        许鹤卿逗弄笼子里的鸟，回道：“加强心理暗示，演戏演得真实一点。”

        精致小巧的铁笼子，关押着一只毛发通体鲜红、眼珠子亦是如流光溢彩般的鸟雀。这是前两日谢惊澜提过来的，说是手下的人献上的流彩火雀。

        听闻流彩火雀叫声清脆悦耳，可许鹤卿至今一声没听过。

        许是知道自己失去自由，流彩火雀眼神已黯然几分，它收起羽翼，静静待在笼子一角，仍许鹤卿怎么逗弄也不发声。

        许鹤卿问雨霁：“你觉得我和它有什么区别。”

        雨霁默了片刻，“你没它好看。”

        站了许久，许鹤卿眼前开始发黑，他慢慢坐下，小口小口喘着气，同时盯着流彩火雀。

        “的确，它有骨气多了。”

        雨霁讽刺他：“骨气有什么用？你像谢惊澜那样，折磨它两天它就会叫了。”

        许鹤卿沉默不语，只是抬手打开笼子，火雀似乎是不敢置信，眨巴两下眼珠子，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冒出个头又极快缩回去，又冒出又缩回。

        见许鹤卿始终淡淡的表情，它仿佛明白什么，即刻展翅冲向笼子外。

        天不随鸟愿，刚转两圈便发现这寝殿密不透风，没个窗口。

        许鹤卿摊摊手，表示他无能为力。

        火雀着急地转来转去，却听到吱呀一声，忙不迭缩进许鹤卿怀中。

        谢惊澜不善地盯着一抹红在许鹤卿怀中拱，随即将火雀抓回手心。“师尊想放了它？”

        许鹤卿摇头，“它不肯叫。”

        火雀睁大眼，惊恐地挣扎，试图逃出谢惊澜的手掌心。谢惊澜挑眉道：“一只小畜生而已，既不肯叫便杀了。”

        掌中犹如施加万丈雷霆，许鹤卿眼见火雀眼珠几欲爆出，最终七窍流血。

        许鹤卿心道，死了挺好，一了百了。

        他瞧出今日谢惊澜心情挺好，大抵是又攻下哪个门派，这么长时间，也不知外界如何，应该乱得糟糕吧。

        如此想着，他慢慢解掉衣衫，内心盘算如今他在谢惊澜心中地位如何。

        若是可以，他想杀一个人。

        又是满室春铃，许鹤卿迷迷晕晕，精疲力尽之际，晃的听见侍女在扣门。

        谢惊澜叫她等着，便加快速度，没过一会，谢惊澜并未尽兴，却也放过许鹤卿。

        侍女进殿时苟着腰，许鹤卿仍能清晰看见她满脸羞红。她很快跪下，高举玉盘。

        又到了喝药的时候吗？

        然而药到嘴边，血腥味直窜入鼻腔，许鹤卿几欲作呕。“这是什么？”

        谢惊澜一边揽着他，一边拿着碗，“天月麒麟心。”

        什么鬼？麒麟心？

        “师尊不知天月麒麟？”

        他当然不知，他对这个世界只有来来回回的一个月记忆。

        谢惊澜骤然揽紧许鹤卿的腰，眼底泛起一层冷色，带着阴恻恻的寒意。“当年便是师尊说起天月麒麟，如今怎会不知？”

        日。

        许鹤卿强装镇定，装作更加虚弱地道：“许多事情为师都记不得了。”

        谢惊澜半信半疑，许鹤卿虚虚抓住药碗，一鼓作气全灌下去。腥味太重，许鹤卿没忍住干呕起来。

        然而体内却瞬间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暖流，以春风化万物的形态涌向四肢百骸，一时间，他感到神清气爽。

        谢惊澜瞧见他的变化，便道：“果真如此。”

        许鹤卿颇有些震惊，随即展眉一笑，若万树梨花开。“谢谢澜儿。”

        许鹤卿不是傻子，虽不知天月麒麟，但也曾拥有过灵霄仙君一身修为，做过修士。自然知道体内变化为何，这等奇效，这天月麒麟来头不小。

        真是可惜，叫他暴殄天物了。

        “师尊如何谢？”

        许鹤卿长长睫毛轻扫两下，便羞涩拢上。谢惊澜手不安分，侍女还未完全离开，便已探入薄薄披衫，磨砂着光滑的脊背。

        “就用这一身骨还吧。”

        许鹤卿还未反应过来谢惊澜这话什么意思，顿时两眼一眩，被谢惊澜带走。

        谢惊澜讲他带到一处宫殿，宫殿空空如也，唯有中央摆放一张数尺宽的寒冰石床。几日不见的林止衣闭目平躺于上，白衣胜雪，风华绝代。

        送葬的把自己送走了？

        许鹤卿抓紧雨霁，内心隐隐察觉不安。谢惊澜好似吃醋一般道：“师尊这般在意雨霁，叫徒儿好生嫉妒。”

        身体被放在冰床上，严寒冻感即刻攀上身躯，许鹤卿扭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林止衣，强逼自己冷静，“你想做什么？”

        虚伪的温柔他再也装不下去，顺从乖巧都去见鬼去吧！

        因只披着一层单薄的外衫，许鹤卿赤着足，莹润的皮肤接触到寒冷的冰岩，开始冻得发青发紫。

        谢惊澜嘴角勾起一抹森冷嗜血的笑意，“换骨。”

        男人熟悉幽冷的声音让许鹤卿头皮发麻，一抬头，撞进一双毫无温度的黑色深眸里。

        “师尊，那一身媚骨很配你。”

        许鹤卿简直想大骂自己和雨霁的愚蠢！从始至终哪来的喜欢，谢惊澜留着他不杀他，原来竟都是为了给林止衣换骨！

        换了骨后，林止衣清风明月，堂堂正正，而他沦为只知讨欢求欲的畜生！

        谢惊澜真是好深情，这般为林止衣铺路。又真是好手段，想出这等奇法折辱灵霄。

        许鹤卿动弹不得，被迫平卧在林止衣身侧，眼睁睁望着阵法启动。

        谢惊澜站于一旁，居高临下倪他。

        随后殿中出现一人，两鬓飞霜，身板却挺得笔直，一袭青袍衬得儒雅随和，只是双目空空，被剜眼珠子，是个瞎子。

        虽看不见，却也能凭感觉向谢惊澜行礼，便拿出布卷，展开来是各式针具刀具。

        一把精巧无比的银刀被握在满是老茧的手中，逐渐向许鹤卿逼近。

        他无法说话，被谢惊澜下了禁言术，只是感觉到冰冷的银刀划破脊背。

        须臾之间，雨霁冲破禁锢，银光一闪，谢惊澜仅仅虚空一握，雨霁便被他抓住。

        “以卵击石。”

        雨霁应声而断，许鹤卿却松了一口气，雨霁最后关头，一片断刃冲破阵法。

        男子误以为断刃是要自己的命，施法抵挡，然而断刃横空转了个弯，划破其手。

        谢惊澜原本冷淡幽邃的黑眸此刻更是黑得吓人，“师尊，你不听话。”

        用雨霁一命，也只是换来一个无关痛痒的男人手破，许鹤卿闭上眼睛，淡淡地讽笑。

        仲景虽很快为手止血，但毕竟受了伤，无法执刀行术，颤颤巍巍跪下求饶。

        许鹤卿冷笑，原以为在其身上看到一丝傲气，竟不想是看岔了眼。

        谢惊澜意外地没怒，仲景退下后长叹一口气，摸向自己空洞的眼眶，他本是镜月祭司，然族人被屠，天月麒麟被捕。

        因他为神医，被押至魔界，而他竟也为这可笑的一命求苟活，故此被剜眼。

        他摸摸自己受伤的手，想起方才不动声色的露出破绽，应该也算救了那人一命吧。

        殿中，许鹤卿疼得仿若全身骨头碎了一般，他断断续续抽着气，望向谢惊澜的眼里丝毫不掩饰恨意。

        谢惊澜脸色阴沉，紧扼住他的肩骨，蛮横肆意地发泄，“怎么不装了？”

        禁言术霎时解开，许鹤卿笑出声，断断续续地边笑边说：“我…一直想说…你活…真烂…”

        谢惊澜顿时额角青筋暴起，气场阴诡到极点，杀意露骨，像个失控的野兽。

        许鹤卿几欲濒死，艰难地喘气，他看向一旁仍在安稳平躺的林止衣，忽而拔下其头上的簪子猛地扎向自己。

        温热的血汩汩流出，却不是自己的，谢惊澜面不改色地抽出手背上的簪，残忍地告诉许鹤卿一件事。

        “师尊，是你告诉徒儿的，天月麒麟心可保长生不死。”

        许鹤卿仿佛全身被雷劈，陡然丧失所有力气，随即冷冷道：“林止衣拿了我的骨也依旧是畜生。”

        谢惊澜眼中闪现微不可察的恨，更多的讥讽涌上。“这话应当叫他听见，可惜他舍不得伤了师尊，本尊为了降伏他，费了不少力。”

        许鹤卿咬着牙，空中好似飘着一股糜烂腐朽的臭味，他隐隐觉得这股味道是从自己体内散出。

        烂透了。

        “你为何不杀我。”

        每一世，既然那般恨他，为何不杀他。

        谢惊澜舌尖抵上许鹤卿脊背，濡湿的触感如冰冷的毒蛇滑行，许鹤卿一阵一阵发起颤栗。

        “师尊贵体，炼制为鼎炉再好不过。”

        被压制许久的神经在这一刻全面崩溃，许鹤卿神智仿佛都有些混乱，“你该死！”

        “徒儿一向该死，不然又怎会被师尊打下万鬼窟？”

        提及万鬼窟，谢惊澜骤然收紧几分指尖。“师尊可知，那万鬼窟里有些什么？”

        许鹤卿被吊着一口气，虚弱得连谢惊澜说些什么也听不清明，只是身侧林止衣的睫毛好像颤了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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