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话

小尾绕回到阿捡身旁，邀功似的说道：“你看我学得像不像？”

        阿捡忙伸着大拇指：“像像像，你真厉害。”

        脏兮兮的小脸上绽开了一朵花，小尾伸手讨赏似的说道：“那昨日脆口的叫什么花来着，我还想吃……”

        阿捡小声：“那叫花生米，是你昨天从牢头那里抢的，不是我给你的……”

        “啊，你没有啊。”

        “我怎么会有？！”

        “那你帮我去弄来来吧。”

        “我到哪给你去弄？！”

        “你刚才不是说可以从牢头那抢……”

        阿捡忙不迭捂住小尾的嘴巴：“公、公堂之上，这种话不要说得那么大声！”

        堂上陈子安瞥了一眼，只当没看见，他的声音不怒自威：“赵钱孙欠邻里总计四百九十七文，按宇夏法令，悬于衙外示众，直至钱物还清。”

        本来差点没了手，现在就只是被困在外面被人扔些果子，赵钱孙觉得颇为庆幸，也不管两侧的人们是如何看着他指指点点，被带走时还嘻嘻笑着跟阿捡道谢：“谢谢恩公，嘿嘿嘿，今日之恩，来日有机会必还。”

        阿捡才不需要他还什么恩呢，他有不喜欢这样欠钱拖着不还，爱占小便宜的混子呢，不过是觉得见人被砍手于心不忍罢了。

        他忍不住啰嗦道：“你有钱还是赶快还人家吧，乡里乡亲的多不容易。”

        “知道了知道了。”

        赵钱孙随口应着，被带了下去。

        众位店家显然对阿捡帮助赵钱孙的行为很不满，边上突然有人啐了阿捡一口：“赵钱孙那样的癞皮狗不重罚一下可不会长记性，以后出来了又祸害乡亲，这样的人你帮什么帮。”

        阿捡红了脸，用袖子抹抹脸，喂喂诺诺地说道：“我只是看见了实话实说啊……”

        没有人关心他说什么，只顾着骂：“心眼那么坏，活该被官府抓起来。”

        那包横子看站在他这边的人多，也跟着说：“就是……”

        他还想跟着骂几句，却见小尾扭着手腕又走到跟前来，很认真地问：“那天你打了那人几拳来着，我是不是还漏了几下？”

        见小尾“咔哒”、“咔哒”地活动着自己的手指头，包横子吓得一哆嗦，扯得脸又是一疼。

        他瑟缩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哎呦，不行了，我去看看大夫……”

        说着，狼狈地转身逃走了。

        小尾再一个转头，众人瞬间都噤了声，躲着她默默挪开了眼。小尾这才满意地蹦跶回了阿捡的身边。

        陈子安随手换了卷子，底下的衙役们明白该清场了，忙就有人上前推着阿捡往边上走：“朝廷办案，闲杂人等先行退下！”

        然而，就在阿捡身侧的小尾，却没有人敢去动她，任她看阿捡走了，自己小跑几步地跟过去。

        这日审的第二个案子，是一桩新提上来的行骗案。

        因着国安寺大考，瑞安城内多了不少来自三垣五州各地的生疏的面孔，其中不乏能人异士，也不乏神棍骗子。

        在瑞安城的崇德道上有一张姓人家。张家是在白茸街上开粮米铺子的，家有良田千亩，宅院十余处，奴仆上百人，在瑞安也称得上是个有头有脸的大户。话说这日，到衙门来鸣冤告状的正是这张家掌柜张学升的正妻，张家的当家主母。她要状告一姓朝兰名若的异姓女子，以异族妖术谋夺他们家的财产。

        张刘氏刚在堂上哭哭啼啼说到“朝兰若”三个字，围观的人们就炸开了锅。

        若说半月前，人们还不知在馗州边陲有个叫龙帝城的小地方，那这几日，从馗州龙帝城而来的那个姑娘可以说是彻底光耀了自己的家乡。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穷山恶水出刁民，青山绿水出贤才，人们都说那龙帝城一定是馗州最好的地方，才会出现朝兰若这般神仙似的人物。

        人们提起朝兰若，必然会说那是仙女啊，身段窈窕婀娜，气质如玉如兰，虽然戴着面纱看不出准确的样貌，但是单单瞅那眼眸也必然是国色天香。最重要的是，这朝兰姑娘不仅本事非凡，而且面冷心善啊！

        话说这朝兰若究竟有何不凡本事呢？

        她最擅长的，据说是寻物。

        有谁家的猪儿猫儿狗儿，或者镯子链子首饰丢了，她只要到东西常在的地方去瞄一瞄，

        就能准确告诉你是什么时候谁人拿了去，或者是你自己没加注意丢在了哪里，次次都是所言非虚，很快就帮人把东西给寻了回来。

        半个多月前，王员外的外孙女随着姨娘出门去外，结果给走丢了，官府衙门的人城里城外翻了多少遍都没有寻到人，王氏女辈们哭得眼睛都快吓瞎了，就在他们走投无路的时候，朝兰若寻上了门。

        据说当时，朝兰若进了王家的员外府，不用人带路，就自行寻到了那女娃子的房间。她在屋子里转了转，闭目聚神一念，随即指着东南方向道：“南城门外三里地，绿丝绦下去寻寻便是。”

        衙役们半信半疑地赶过去一看，果然，就见小姑娘靠在柳树下睡得正香。一问她怎么会在这，小女孩哭着说是在集市上与姨娘走散了，一个老婶婶给她老鼠糖年画说带她去找家人，她便跟着走了。后来不知怎的，她觉得很困迷迷糊糊睡着了，还梦见了两个很漂亮的仙女姐姐，醒来就已经在家了。

        自雾州大旱翰州粮荒以来，宇夏各地都极为不太平，瑞安是天子脚下，近日来上报失踪的案子都不在少数，这一听就是被拐卖了。虽然不知道那歹人为何将小姑娘独自留下，但是人能寻回来，多亏了朝兰若的神机妙算必然是真的。

        朝兰若的名头，便是如此传扬开的。

        而后，张家老爷病重，找了多少医生都看不好，无奈之下只好寻了偏方，请朝兰若为他瞧病。朝兰若进了张老爷的宅院，只是四处看了看，话也没有多问，也没有诊脉，直接就給张老爷开了一剂方子。

        那方子上面写的不是什么茯苓当归，而是“乐善好施”四个字。

        张家实在也找不出别的法子，只能开了慈善堂，每日给穷人们舍饭施粥，众人觉得奇怪，张家从来以“只进不出”和“一毛不拔”在街坊里著名，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慷慨了？一探缘由，人们纷纷夸那朝兰姑娘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阿捡最先闻见的是一股橘子花的冷香，随即一白衣女子被人带了上来。层层纺纱的长裙衬得人身姿亭亭，围着慕纱面罩的脸上神色冷清，带着与世隔绝的疏离。

        闻见味道，小尾一下精神了，她抽抽鼻子道：“她的味道好甜啊，她是果子精变的吗，她可以吃……”

        阿捡忙捂住她的嘴：“当然不行！”

        见她一双无辜的眼睛盯着自己眨巴眨巴，阿捡忙松了手，压低声音道：“你可别再问别人能不能吃了，会被人当成妖怪的。”

        小尾不明白：“哦，被人当妖怪又会怎样啊？”

        阿捡想了想，说道：“抓起来关着。”

        小尾无所谓地瞅着朝兰若，舔舔嘴角：“那有什么关系，我们现在不就被关着吗？”

        阿捡想吓唬吓唬她：“还要用刑，额，鞭子沾了盐水打，灌辣椒水，坐铁板凳……反正好多好多！”

        据说衙门里审问犯人都是这样吓唬的，对待妖怪也应该差不多吧。

        小尾不在意地哼一声：“我当多大点事。”

        人族的这些刑法对他们龙族的来说，不过挠痒痒罢了，天谴的雷电她都抗得过来，哪会怕这个。

        阿捡没法子，只能道：“还好、好几天都不给东西吃呢。”

        小尾终于倒吸了口冷气，露出动容的样子：“你们怎么那么坏。”

        阿捡对小尾的反应颇为满意：“所以你要收敛一些，像个寻常人的样子才行。”

        “寻常人什么样子？”

        阿捡示意她小声，指指前面：“首先，公堂之上，要像我这样安安静静呆着，不应随意喧哗吵嚷。”

        这头的公堂之上，迎着陈子安望着她的眼神，朝兰若未有闪避躲开也未刻意讨好，只是顺从地跪在地上行了礼。

        按照张刘氏的说法，朝兰若约是七八日前来的张家府上，本来是来给她们家老爷看病的，但是她竟然以妖术将她们的当家迷得神魂颠倒，什么都听她的。

        从此，张府就鸡犬不宁。

        近日，她更是变本加厉，竟然还怂恿张学升将自己的家产尽数送给别人……

        张刘氏哭哭啼啼，觉得颇为委屈：“还有，施舍的粥米都是我们家出的，凭什么叫她活菩萨啊？”

        张刘氏指天骂地的时候，朝兰若只是冷冷地听着，并未作什么反驳。

        张刘氏的哭诉声，是被匆匆赶来的张学升给打断的：“你个败家娘们你懂啥。朝兰姑娘，对不住，对不住，朝兰大师在给我看病懂不懂，这叫积攒福德、消财免灾，你懂不懂！怎劝你都不听，竟然背着我来告大师，我哎呦，不行了，不行了……”

        短短的一句话，他竟是气接不上连喘了好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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