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话

说到吃的，两人肚子同时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阿捡忙就站起来：“师父，您在这歇着，我看看去讨些吃的去。”

        子虚上师同他招招手：“一同去吧。”

        阿捡忙搀着师父站了起来，一老一少一瘸一拐地走入风雪当中。

        子虚上师：“释缘啊，师父刚才丢下你，你可怨师父。”

        阿捡：“怎么可能，师父没受伤，我、我、我就心安了。我年纪小，这点伤不算什么，很、很快就好了！而且师父您不是说过吗？我有乱世大劫，前面这些小的都不是事。”

        子虚上师：“哎，你本性纯善，宅心仁厚，不知为何……”

        阿捡：“师父，你说了啥，太小声了，我没有听清。”

        子虚上师：“天意难测，世事无常啊。”

        阿捡：“啊？”

        子虚上师：“哎，好想喝碗热汤啊，上面最好飘一层油花和葱花……”

        午时城内有人做善事给乞丐们发馒头，阿捡他们好不容易抢到了一点，勉强撑了些时候，但到日暮时，师父还是体力不支地倒下了。

        “师父，您先休息一会，我就去边上要些吃的回来。”

        饿其实没什么，阿捡小时候在外当小乞丐的时候，连着一周吃树皮都过过来了，在言也观里师兄们饭量大，他心软总是省给他们，所以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但是师父年纪大了，完全撑不住，阿捡心里有些着急了，忙抬头望向了面前的酒楼。

        气派的双层明阁，红艳艳明晃晃的灯笼上写着“望湖楼”三个大字。敞亮的堂子里摆着的是一张张的四方大桌，衣着光鲜的人们推杯问盏、觥筹交错。

        白日里，阿捡和师父看见这样的地方都是绕着走的，且不说他们没钱，光是他们这身打扮和身上发馊的味道就绝对会被人一见就扔出来。但此时阿捡顾不了那么多，只能硬着头皮往里头冲。

        果不其然，弯腰哈背堆着笑脸说着“客官一路慢走”的店小二一看见阿捡，立马挺直了腰杆子换了张嫌恶的脸，但语气还算客气地说：“哎哎，不好意思，这地方你不能进，出去出去。”

        “我师父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在门口饿晕了，施主行行好，赏点他们吃剩的东西就行。”

        “没有没有，快走吧，被我们老板看见就糟糕了。”

        “我拿一点就好，一点就好。”

        阿捡一侧身子躲开店小二，跑到边上还没来得及收拾掉的桌子上，一手抓起了人家啃了一口的鸡腿，一手端起还剩一口的汤碗正要走，突然背后被人猛踹了一脚。

        阿捡趔趄地往前迈了几步，狼狈地摔倒在了地上。

        阿捡虽然摔了个狗吃屎，但只是下巴硬生生磕在地上有些疼，端着的汤碗和鸡腿被他高高举着，连汤汁都没洒一滴出来。但阿捡来不及庆幸，因为随即一根棍子重重地打在了阿捡的背上，手里的碗和鸡腿被人粗暴地夺走了。

        “望湖楼的东西你也敢偷，哪来不知死活的混小子？！”

        几个打手架着阿捡起来，穿着华贵的店老板捋着精明的小胡子走到阿捡的面前，显然是闻见了什么味道，他嫌弃地捏了捏鼻子：“什么破落玩意，大冬天里都能发馊……”

        望湖楼的店老板原名周大强，后发了财改名为周权贵，但是街坊邻里的私下里都叫他周墙头或是周小人，是个极其势利眼，爱出风头，喜欢仗势欺人的主。

        阿捡顾不得那么多，伸手就想拿他手里的吃的：“我没、没有偷，是看客人吃剩、剩不要的，我就拿一点，师、师父八十多了，你们行行好，让他吃、吃一点就好，就当做做善事。”

        周墙头嘿嘿笑了起来，腆着的大肚子跟着一颤一颤的：“善事？哈哈哈，我周权贵什么事都做过，就是没做过善事。要吃是吧，行。”

        顺着老板的意思，打手们架着阿捡往门口拖去。酒楼里，看热闹的人也吵吵嚷嚷地挤了出去。

        阿捡和子虚上师都被架着拖到门外的空地上重重扔下了。

        周墙头居高临下地站在他们面前，两侧立着的手下们的手里都拿着桌子上残剩的食物：“来来来，”他拿着鸡腿在阿捡和子虚上师的面前晃了晃，面作和善的模样蹲下身去：“来来来，吃一点吧。”

        周墙头其人的样貌说来非常有意思，头上尖小，双下巴却很敦实，说是獐头鼠目猪下巴牛肚子不为过。此时眯眯眼笑着拿着鸡腿让他吃，阿捡心里烽火大作，思虑他必然有什么企图。可是转念一想，他和师父的身上一个子都没有，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图谋的。

        就算死也当个饱死鬼！阿捡定下念头，刚要伸手去拿，周墙头突然又把手缩了回去，还故意说道：“不知道该怎么吃是吧，来来来，给你做个示范，这样吃。”

        说着，周墙头将鸡腿随意往地上一丢，没一会，店小二牵来一只淌着口水的大黑狗，先是冲着阿捡他们汪汪叫了一会，随即叼起鸡腿，嚼了几下一口就吞了下去。

        周扒皮笑着从手下手里又拿过一个鸡腿，丢在阿捡他们跟前：“看见没，像狗那样吃就成！”

        这把人像狗一样对待，这不是羞辱人吗？

        看围过来的人们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周墙头却好像很得意：“我从来不信什么日行一善，但养狗还是挺乐意的，哈哈哈……”

        可是没笑一会，周墙头突然觉得有些异样，因为咫尺之间传来了清晰的对话声。

        “快吃啊，师父！”

        “释缘啊，你也吃点。”

        “嗯嗯，我吃这些够了。”

        “这肉好像有点硬啊……”

        不知什么时候，师徒俩已经捡起了地上的鸡腿，大快朵颐起来。

        片刻的愣神之后，周墙头有些发蒙地问：“你们怎么就这样吃上了啊？”

        阿捡细细啃着手里的骨头，咀嚼的时候腾出些空回他：“啊，不然还要怎么？”他想了想，忙感激地说：“哦哦，差点忘了道谢，谢谢，谢谢啊。”

        “……”周墙头横行霸道那么多年，自认对让人蒙羞还是有一手的，正常人被这样对待该觉得很被羞辱很悲愤啊！这感恩戴德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他忍不住又问：“不是，我是说你们就这样……吃上了啊？”

        阿捡的眼神懵懂，一副没听懂的样子：“你不是给我们了啊，我、我们就吃了啊。”

        “你们、这怎么，你们就没有什么羞耻之心吗？啊？我丢吃的给你们是当在喂狗。我当你们是狗！狗！懂吗？”

        “知道啊。”阿捡却好像不是很在意：“但、但是师父说过，你是什、什么要看你把自己当什么，而、而不是别人把你当什么。不管您、您如何作想，承蒙施舍，必有福报。师父，你说对不对啊？”

        子虚上师点点头，两人对着周墙头还认真行了一礼。

        众人哗然。

        “哎呦，看不出来这结巴小乞丐还挺能说啊。”

        “这是所谓心中有佛见人是佛吧。”

        “下句说的是周墙头吧，心中是狗见人是狗，哈哈哈……”

        “……看周小人这回怎么下台……”

        “……周老板，好好请人家吃一顿吧，这师徒俩是高人那……”

        周墙头看着周围人们嘲笑眼神，顿时恼怒起来，他从师徒两手里夺过鸡腿，扔在地上就是一通狂踩，然后看着阿捡狞笑着：“怎么样？这还吃不吃？”

        阿捡觉得这周老板肯定从小衣食无忧惯了没有挨过饿，对于过过吃树皮树根生存的人来说，这算个啥，在言也观里师兄弟们抢鸡腿时的状况可比这惨烈多了。

        阿捡忙伸手捡起，捡起鸡腿吹了吹上面的雪和泥，将肉掰给师父：“师父，你看，周老板给我们踩烂了，这还好咬呢。”

        人群中再次爆发出笑声，周墙头没想到会是这种状况，他被彻底地惹怒了。

        有长进的是，他也不再纠结阿捡和子虚上师手里的鸡腿了，而是抢过手下手里的碗用力砸在地上：“吃是吧？我让你们吃个够！”

        食物混着瓷盘瓷碗的碎片乱飞溅开来，周围传来女子的惊叫声。

        阿捡的危机意识还是不错的，看老板这是真的生气了，念想此地不宜久留，他忙就扶起师父想要溜走，但是周墙头可没想给他这个机会。

        “把那小的给我抓过来！”

        打手们将子虚上师推到在地上，将想要反抗的阿捡打得不能动了，拖到了周墙头的面前。

        周墙头抓起地上狼藉的食物就往阿捡的嘴里塞，逼着他吃下去：“你不是饿吗？那你倒是吃啊……”

        食物里混着尖锐的瓷盘碎片，阿捡的舌头几乎能感觉到它的存在，他挣扎着想将东西吐出来，但是两旁的打手死死扼着他的腮帮子，他好像又死定了。

        然而就在此时，空中闪过一道奇怪的金光，随即：“啪！”

        压着阿捡的打手脚弯子一软，直接跪倒在了雪地里。借此机会，阿捡忙挣开捂着自己嘴的手，然后实在忍不住地“噗”一声，将嘴里的东西吐了面前的人一脸。

        “啊！我要杀了你这小子！”周墙头哪受过这样的羞辱，发疯似的转着脑袋找行凶武器，最后捡起地上尖头的瓷碗碎片朝着阿捡的脑袋就狠狠地往下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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