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序三

小道士浩渺跑回到天极厅的院内时已筋疲力竭，他满脸通红，鼻翼撑得难受，张着嘴大口大口的气喘着，面前一片茫然的白色哈气。而此时的天极厅外却寻不得一个人，他远远望着厅门大敞着，心中一急要进厅中瞧个究竟，却失足在厅下的台阶上狠狠得摔了一跤，他顾不得手臂和腿上的伤，手脚并用着继续要往厅里去。

        爬上最后一阶后，还未等他爬起身来，只看到面前几双穿着青黑色武士棉靴的大脚站立在厅门外，他慌忙仰起头来向上看个究竟，只望见得五张粗犷的练武之人的特有的面孔。他想起这几个人便是今早才来到这鹤宁峰众人中的几个，是紧随着那天照子国师其后的，浩渺心中厌恶那天照子，但是也是从心底畏惧着这个所谓的国师。

        缥缈一声不吭，费了大力将自己身子半撑起来，此时他分不清这众人孰是敌人孰是友人，哪怕是昨日的同门师兄，若现在站在他面前，他也会发现自己无法分辨是非了。他心里想着是否可以从这几个人这里问上几句刚刚发生了什么。但还未等他稳住，这几个人便迈步绕开了他的身体，顾自向台阶下走去。

        “你们……”缥缈连忙扭转了身子，向离开的几个人大呼，“你们，是何人。”

        那五人并没有因为他的呼叫声而作出任何回应，就连向下迈着的脚步都没有任何停顿。

        缥缈咬牙，不知是否该追上去，是否该进行阻拦，去问清楚他们是谁，为何在此，去问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问清楚这一切。但是他有何权利可以提出这些质问呢，他独断独行，一个人跑去冲武崖请师父回天极厅，只求师父能明示正道，将那妖道国师赶出这鹤宁峰，但是师父却执意不回，只怪他太愚钝，不知这事情究竟如何，然而师父将其拂尘宝仗却突然交与他手中，待他双腿回了些知觉，慌忙追赶师父，只想探问究竟，但他的师父却一路走出了这道观山门，向山下去了。他一路在后面高呼师父，却未得半分回应，出了山门他又在后面跟了几里，积雪封山，他几次被石头和树干绊倒，已是摔得了一身伤口，但是终于也再看不到他的师父的踪迹了。

        眼见着几个人已下了台阶，向外离去，缥缈只咬着牙，此时他手肘的血迹已沾满袖口，膝盖处也伤了一片，殷出一圈深红色来，全身疼痛不堪。他整个肺里，口腔里，全部充斥着一种生涩的铁锈味道。

        他定定地望向台阶下的那几个魁然背影，突然间，他看到，中间那武士肩头上一动。只知道他搂着的一个厚厚衣物重重围住的包裹，而此时在他肩膀上端的包裹一头又轻轻晃动了几下，上面的遮盖衣物稍稍分开，一张白玉般的小脸半露出来。

        缥缈心中大震，更是一动不动的看向那张露出眉眼的小脸，只见那小脸上的惺忪眼睛中，光亮闪烁着，也正在望向他。

        在鹤宁峰的北侧，这里名为阴泉洞，是这鹤宁峰的禁地，此处寸草不生，极其阴冷。此时只剩下了那墨色道袍的道士们聚集于这洞外，他们一路从天极厅走过来，绕至此地后均不寒而栗。

        此时的国师已披山宽大厚重的黑色毛皮大麾，身后十几个手下小道士均举着燃烧着的火把，将这里的景象照得看清一二。

        这山洞附近怪石嶙峋，石壁上颜色诡异，映着火把忽闪忽闪的光亮，虽是这么多人聚在这里，却没有一个人言语一句，周围回响着的脚步声，石块摩擦碰击声，和一些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似有若无的什么声音，直教人胆颤心惊。

        这阴泉洞在此已久，相传是上古时候，阴延山一代妖兽纵生，弄得这一代生灵涂炭，上神一怒，便在此用指尖一点，形成了这么一个山洞，专门用于镇锁在山下作乱的妖兽。在后人相传中，也知道此地是必死之地。

        这石洞门上由一块巨大的石墩作为石门，重达千斤，而这石门其实却是由这阴延山中暗脉控制，只在某些年岁的初冬，骤然天气变冷时的那一天夜间自行升起，此时便是锁妖之时。只要把那妖兽推入洞中，而洞外之人用棍棒稍稍敲击石墩边缘所结的冰柱，这千斤石墩便立即轰然坠落，任凭人再大的力气也是再也抬不起来了。然而若是哪一次石门开启，而无人前来关闭，虽然这石墩可悬挂近一晚时间，但是在第二天白天太阳稍稍升起，气温只回升那么一丝，那么在石墩附近的冰凌也会骤然崩碎，石门落地，只等下次再开启之时。

        虽这阴泉洞恐怖，其中各种传闻故事也多是以讹传讹，然而这种石门升起的现象也是十几年不遇的。

        这次天照子国师便是根据星象和此地石门重启异象，掐指算出这季夫人需在此闭关入道。

        此时国师察觉众人人心波动，而这季夫人已站在了这阴泉洞洞口站定片刻，心中不免焦躁不安。

        他正要向前说些什么，正在这时身后的黑衣道士凑向他身后，低声说道，“金丹已被少年服下，五位武将已带其回永安。”

        国师听后面色微露喜色，挥手退却了那个黑衣道士，然后又板了板神情，向季夫人走去。

        “小少爷已随五位将军返回永安。”他向季夫人低声说道，但又故意将这几个字从牙缝中送出，每个字声调细长，入了人耳直教人咬牙切齿。

        季夫人听了这话，心中纵有千般万般，她扫眼看向四周，尽是未知的黑暗，直到看到了这洞内，她更是眯起眼睛想看得更清楚，却也什么也看不到。她心中不再想什么，抬起脚步便向这洞中走去。

        这时浩渺才从南侧的道观处寻至此处，远远看到一众青色道袍师兄们在这山侧窄道外站立着，他迅疾得跑过来。

        “季夫人可是和那国师到了此处。”他狠命地抓住一个师兄的衣袖大声问道。

        众人沉默不语。

        浩渺撒了手便要往那山崖边狭窄的小石阶处跑，这时后面的师兄突然在身后抓住了他的一侧肩膀，沉闷着声音说道，“此处禁地，不可进入。”

        浩渺挣不动他的钳制，心中怒火焚起，扭转回头瞪看着这位师兄，除了有怒气，他心中的难过、委屈、没有被解释的疑问的不甘心，以及刚刚弄得的这一身伤口疼痛得发紧，此时他眼中便是这些全部掺杂在了一起，眼角崩裂，眼球上丝丝血红的细线，蒙着一层水雾，就这样映在了后面的人的眼中。这人被他瞪得一惊，身子不由向后一倾。

        浩渺只感觉这师兄手一松，他便挣脱了出来。他又狠狠得咬了咬牙，心思一沉，便扭回身子跑入那峭壁上的窄道。

        然而与此同时，忽然一声巨响传来，仿佛是从这天地间的旷然中发出，轰隆隆，响彻天地，却又不见群山的回声……

        山门外，五名武士听闻到这巨大的轰鸣声时，下山的脚步也停了下来，这其中抱着包裹着的孩子的罗荣，只觉得这响声过于震动，甚至将眼角的热泪也冲击了下来。

        “走吧。”他说。

        几人不再多做迟疑，继续阔步向山下走去。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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