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7章 所得其所

死牢内，阴暗的看不到光，狱卒点亮墙上的烛火，点头哈腰的在前面带路。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最深处，关押的人罪名滔天，想要见一面程序自然要繁琐的多。

        可是当朝太子要见的话，自然是少了那层层批文，被看管狱卒直接带去了另一间狱房。

        那狱房建在地下，当真是四面都是墙，也不点蜡烛，整间牢房就像是被黑暗巨兽吞没，一口一口吞掉里面被关着的人。

        男人欣长的影子映在墙壁上，一点点顺着甬道游移，最后到了门口，狱卒替他打开门锁，“殿下，您慢着点，里面有点黑，一直走就到了。”

        虽然知道靳长涯要来，提前将墙壁上的蜡烛点燃，但是光亮依旧不合人心意，狱卒都害怕这尊贵的主子在里面绊一跤，那么自己这条小命也就可以直接交代在这了。

        可好在这位尊贵无比的人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便跨过门槛进去了。

        狱卒舒出一口气，在门外规规矩矩的等着。

        靳北辰的牢房就在最里面的一间，这里设施简陋，简单的桌子和床，还有一只恭桶就算是全部。

        不见阳光，只有几根蜡烛撑着光亮，压抑又灰暗。

        一般的公子哥都没机会到这里，只有犯了大错的众臣才会被锁到这地下，受三百三十三日孤寂之苦，没人来，甚至一只老鼠都没有，看不见任何活物，让人生生崩溃。

        靳长涯从牢门看去，那道白色身影正坐在床榻上，双腿交叠，面色倒还算是平静，头发也输得一丝不苟，倒是没看出来半点崩溃的样子。

        靳长涯进去之前，算了算日子，说起来靳北辰在这里也有两三个月之久，还真沉得住气。

        听见声音，原本阖着的眼睛猛睁开，没了半分之前的狂傲和阴沉，好像所有的不甘都随着那日威州城之变而慢慢消失殆尽。

        甚至看见了靳长涯，他浅棕色的瞳孔里也散发着十分平静的光芒。

        靳长涯在他不远处站定，扫了一眼他住着的房间，薄唇微张，“四弟，过得还好吗？”

        靳北辰眼神动了动，从床上下来。

        其实要换做其他任何人，他都会以为别人这是幸灾乐祸，可到了靳长涯身上，他却明白，他这是在真的问他过得好不好。

        他坐在凳子上，甚至还微笑着回答他：“还好，大哥，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

        靳长涯身形未动，只是晃了晃手中的酒，“给你带点酒喝。”

        他走了过来，将那瓶好酒递到他面前。

        靳北辰看着自己面前那坛留仙醉，表情忽的一变，他将那坛留仙醉摔得稀碎，瓦片碎裂，满室的酒香。

        “父皇呢！父皇为什么不来见我！我都被押送回来三个月了，为何父皇不来见我，偏生要你带着留仙醉。”

        留仙醉是他父皇最爱的酒，皇宫内只有六坛，若非父皇的命令，靳长涯不可能会得到留仙醉。

        所以，父皇要靳长涯拿着留仙醉过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靳长涯望着地上那一滩深色的痕迹，眼神变得深沉，他幽幽开口，惋惜道：“还真是可惜，现在皇宫里就还剩下了五坛，四弟，你还真是暴殄天物。”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没什么感情，“传父皇口谕，靳北辰不尊君臣之道，妄图谋逆，不顾父子亲情，本应诛杀之，但念在骨肉亲情，实不忍心，遂罢黜靳北辰所有封号，将终身囚禁在此，此生不得踏出一步。”

        他眼睁睁的看着靳北辰的脸褪去血色，仍旧一字一句刻板的说：“这坛留仙醉，是父皇赠予你的最后的东西，只可惜，你从来不懂得珍惜二字如何去写，所以，今日这种下场，你所得其所。”

        “你给我闭嘴！”

        靳北辰突然开始崩溃，他狰狞着脸冲着靳长涯嘶吼，“你懂什么！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要巴结着你，所有顶尊贵的东西都是你靳长涯一个人的，我他妈就什么都没有，样样都要次你一等，为什么，就为我不是嫡长子！我哪里能够甘心！”

        他扶住桌子站起来，终于撕破那平静的嘴脸，变得可怖又阴暗。

        “靳长涯！我告诉你，我并不比你差，若是我能够跟你站在一样的高度，我也能成为好的君主，我也能造福苍生，你不过就是占了个嫡长子的位置。”

        相比较他的歇斯底里，靳长涯显然就冷静的过分，他不喜欢看一个人在濒临崩溃时的嘴脸，反而是更加冰冷的盯着他。

        靳北辰眼中有泪，有恨，有不甘，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靳长涯，你说这是为什么啊？嗯？我明明不比你差，可最后什么都得不到，母妃舅父都走了，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靳长涯终于回复他，“北辰，我承认之前因为你做事风格，我对你很有偏见，而现在我更多的觉得是可怜，你是我的弟弟，无论我们谁想否认，可这也是事实，我们之间的血缘永远无法抹杀，兄弟阋墙这种事，我曾经在书上读过，可万万没有想到，会在我们之间发生。”

        “你说我生来高人一等，这我也无法否认，可我生来是太子，就得为之付出相应的代价，你只看到我人前的风光，可我在人后吃的苦，同样你也看不到。因为你眼中只有权势，北辰，一个眼中只有权势，甚至能够为了那个位置而想要弑兄杀父，这样的人，如何能够保障我们启国百年无虞，造福苍生这种话，实在是不适合你。”

        靳北辰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底是无尽的阴霾。

        他这样的人，早就从内到外，从骨到皮，都被权势腐朽的透透的，若是真因为靳长涯短短两句话而回头便也枉顾这么多年的算计和挣扎。

        谁没有欲念，他从来不觉得野心勃勃是贬义词，起码他能够正视自己的内心，他呢？

        冠冕堂皇，虚伪败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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