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4章 我们生死不见

见他要走，皇后连忙站起来挽留，“都这么晚了，皇上要不就在臣妾这里歇下吧？”

        窗外不知何时开始下雨，闷雷伴随着闪电降下，皇后还想继续说，却听皇帝道：“不用了，好昭华妃最惧这种雷雨天气，朕还是去储秀宫陪她，皇后早些休息。”

        皇后宽容的笑笑：“昭华妃虽然做到了妃位，却也还是小孩子，皇上您多关心些也是应该的。”

        见她如此说，皇帝赞叹道：“皇后大度，懂得体恤下臣，是朕之幸，明日朕再过来用午膳。”

        皇后盈盈行礼，腰肢弯成谦卑的姿态。“恭送皇上。”

        长明灯一盏盏亮起，外面雨声淅淅沥沥，青鸾关了窗户，开始收拾残局。

        皇后凝望着那抹明黄色的身影，直到那抹身影愈来愈远，消失不见，她才缓缓回头，半明半昧间，她整个人显得有些阴郁。

        她望着那已是残局的棋盘，忽然想起一些往事。

        那年她待字闺中，并未到及弈之年，名不经传的夏家三小姐夏晚吟凭借一首《阁夜》名动京中诗文圈，众人闻之叹之，将夏晚吟捧上了天。

        也是自那日之后，她名声大噪，常会说稀奇古怪的话，做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些在她看来都是异端邪说的事情，却让众位皇子为她神魂颠倒，最小的七皇子，就是当今皇帝靳宗泽也是唯夏晚吟马首是瞻，却对她并无爱慕，只是单纯的钦佩。

        所以最后，其他的皇子死的死，疯的疯，只有独善其身的七皇子登上了皇位。

        可，当真只是钦佩吗？

        她永远记得，在靳宗泽登基后不久，那个风雨大作的夜里，十七岁的新帝不顾浊雨浇湿龙袍，几乎是跪在地上，近乎卑微耻辱的拽住她的衣角，恳求她不要离开。

        “阿姐，求求你，不要丢下我，阿姐！”

        这年的新帝远没有现在沉稳、内敛，如墨眉眼间还有股青涩的俊逸。

        女人撑着伞，无奈转身，“阿泽，你现在是皇帝，不可以动不动就跪，你只能跪拜祖宗，朝拜天地，甚至你有了自己喜欢的女人，还可以为她跪键盘，但是独独不能跪我。”

        她蹲下身来，用柔软的眼神看着他，“阿泽成为了皇帝，这是阿姐没有想到的，不过，既然你当了，那便就是你了，日后定要做个好皇帝，勤勉为政，造福万民。”

        她将他扶起来，将伞柄递到他的手里，“阿姐希望你能成为千古一帝。”

        雨水顺着少年皇帝的脸颊淌下，他黑白分明的瞳孔里清晰倒映着女人的身影，嘴唇蠕动，声音暗哑，“阿姐可不可以不走？”

        “这是先帝的旨意。”女人的笑容像是枯败的鸢尾花，柔软的手抚上少年皇帝的脸，眼神却充满了悲怆，“之前我想，如果我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大家现在就会是另一种光景，只可惜，没有如果，我的到来是推动命运齿轮的动力，不可避免。”

        “你知道我这人很奇怪的，我能够原谅别人，却始终不能原谅自己。”她抱了下靳宗泽，在他耳边轻声说，“所以，我原谅你了，靳宗泽。”

        少年呼吸狠狠一滞，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揪住，片刻之间，无法呼吸。

        马车上跳下来一位漂亮的不像话的男人，他撑着伞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进入马车前，她忽然回头，用一种释然的眼神看着他。

        滂沱大雨下，少年皇帝好像听清楚了她的话。

        她说：“好好做你的皇帝，我们生死不见。”

        伞面遮住了他的脸，躲在角落里的她却不知为何，得出了一个结论。

        少年皇帝，在哭啊。

        *

        “殿下，发现可疑人物。”周胡同他耳语几句，靳长涯眉梢微扬，似乎带了些不理解，“是他？”

        选择这个时候来淮南？

        还真是个疯子。

        周胡摸不准靳长涯的意思，只能问道：“殿下要不要冲进去？”

        靳长涯抬手，眼中划过一抹流光，“不急，既然到了他手里，他可舍不得江轻尘受一丁点的伤，在城外设下埋伏，本宫倒是要看看，放他们进来的是谁。”

        周胡瞬间了然，“是，殿下。”

        他赶去布设暗防，靳长涯的表情却还是不好看，他刚刚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什么叫做他舍不得伤江轻尘？

        脑海里零碎的画面一闪而过，快的让他抓都抓不住，他掐了掐太阳穴，忽然觉得有些无力。

        怎么会这么难受？

        他总是感觉，自己像是忘了什么似的，可是如果是很重要的东西，他怎么会忘记呢？

        到底是什么？

        到了黄昏的时候，江轻尘的眼前模模糊糊出现了亮光，但是看东西还是叠影，正想看看江华庭的烧退了没有，槐夫人便推开门进来了。

        她赶紧坐好双眼没有焦距的看向一处，“怎么了？要走了吗？”

        “嗯。”她抱起江华庭，注视着她的眼睛，抬起手来在她眼前晃了晃，见她没有反应，才说：“江姑娘跟我过来吧。小心，往前一直走。”

        江轻尘双手摸索着往前走，免不了磕磕碰碰，“槐夫人，一会华庭是要跟我在一起吗？”

        槐夫人犹疑的看着她。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要照顾他，别人的话，我不太放心。”

        “华庭小公子自然会交给专人照顾，而江姑娘，需要在另一辆马车里，自然也有专人照料。”

        她说得好听，照顾？说是监视还差不多吧？

        她微微一笑，看破不说破，只是问：“裴，不对，可汗呢？我想要见他。”

        槐夫人将江华庭交给专门照料他的人，才说：“可汗说了，他并不想要见你，姑娘不必气馁，等到了尧国王宫，可汗自然会召幸你，到时候您有什么话再当面说也不迟。”

        可她根本没想要去尧国啊！！！

        好不容易才从那虎狼之地逃出来，这次没了裴叙白，她倘若再被掳回去，可就真的如裴卅衣所说，要老死在那尧国王宫了。

        “我想跟他坐一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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