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祭告四方

接亲的彩车上，秦筝一上车就屁股一挪坐到了旁边，伸手扶正头顶的发冠，袖子一摆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坐得端端正正的，萧瑟在旁边好笑地看着她，忍不住想去捏捏她的脸，“这么正经做什么？”

        刚刚在雪落山庄里可不见得有这么乖。

        秦筝瞪了他一眼，示意他把不安分的手搁旁边去，“待会要进宫，我可不想被那些唠叨的家伙说没规矩。”

        萧瑟抓着她的小手挠了挠掌心，“不用管他们。”

        “他们会到你耳边来念的，那多烦。”秦筝一翻手在他手背上敲了一下，“若依姐姐说上了年纪又唠叨的言官最麻烦了。”

        萧瑟轻笑了笑，伸手把人往怀里一兜，“我有当和尚的朋友，有当道士的妻子，我还怕他们念？”

        说阿筝没规矩，他可以更没规矩，看他们敢不敢来说。

        秦筝迎头撞在他胸前，发冠上的金丝流苏和垂下的五色旒珠缠绕在了一起，她脑袋一动就觉得头顶被扯住，“快松开！”

        指节修长的手不紧不慢地拨出卡住的旒珠，萧瑟微微抬头重新把人搂住，“一开始乖乖的不就好了。”

        秦筝白了他一眼，额前的花钿衬得娇俏的眉眼别有一番灵气，萧瑟忍不住想亲一亲他的小姑娘，结果一巴掌率先糊住了他的嘴，对方义正辞严地跟他说：“蕊姐姐好不容易画好的，不许乱亲。”

        萧瑟顿了一下，随后捉着手腕把她的小爪子拿开，有点委屈地唤道：“阿筝……”

        软软的嗓音莫名有点可怜，小姑娘眼角轻抽了一下，抿了抿嘴，仰头在他唇上轻轻印了一下，天女蕊给她抹的口脂润得很，只轻轻一下就好像在那双削薄的唇上留下了令人遐想的颜色。

        秦筝连忙伸手要给他抹了，刚碰到他的唇就被猝不及防伸出来的舌头舔了一下，耳尖顿时爆红，“你……”

        萧瑟笑得像只阴谋得逞的狐狸，“阿筝的口脂好甜呀。”

        小姑娘脑子里轰的一声，连忙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坏东西，不许说话！”

        萧瑟被她扑得往后一仰，整个人咚的一声撞在车厢上，马车瞬间停了，在外驾车的虎贲郎小心翼翼地请示道：“陛下？”

        “无事，继续走吧。”萧瑟揉了揉被撞痛的脑袋，侧身去看坐到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心里虚得眼睛到处乱飘的秦筝，“阿筝，痛哦……”

        小姑娘扭过头，盯着他片刻，然后伸出小爪子帮他不紧不慢地揉着撞红的额角，“嘴巴再使坏就把你丢下去。”

        车轮转了一圈，秦筝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一个孩童的声音，“阿娘，我刚才好像听到皇后娘娘把陛下扑倒了，好剽悍哦。”

        原本还安安分分的指尖顿时用力一戳，萧瑟咳了一声，连忙拉开她的手，“别听他们的，阿筝一点都不剽悍。”

        就是下手重了点。

        马车穿过宫门一路行至奉先殿，被晾在原地的文武百官看见虎贲郎开道顿时重新打起了精神，忽然一想原本要来来回回走几趟的，就这么等在奉先殿倒是省很多力气。

        待车停稳，一身冕服的萧瑟率先下来，衣冠已经重新整理过，看不出两人在马车里嬉闹的痕迹，随后他一转身，朝车厢递出手，一只纤白的小手搭在了他的掌心里，粉嫩的蔻丹在阳光下流转着娇艳水润的光泽，车里的人一手拎着裙摆低头弯腰从里面走了下来。

        兰月侯远远地看着那两个人缓步走来，“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看起来小丫头和楚河倒是很般配。”

        萧崇抬眸瞥了一眼，随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萧瑟牵着秦筝的手走到奉先殿的门前，和垂手等候的齐天尘笑着打了个招呼，“国师，久等了。”

        “不久不久，比我想象的要来得快一些。”齐天尘笑眯眯地一摆拂尘，“陛下，娘娘，请。”

        秦筝下意识就要做个道礼，却被齐天尘的拂尘挡住，“如今是娘娘了，身居凤位，不必如此多礼了。”

        小姑娘闻言收了手，但手指却灵活地比了个礼，随后眯了眯眼跟着萧瑟走了进去。

        齐天尘微微一愣，随后无奈地笑了笑。

        奉先殿中，一个十分年长的老人穿着亲王制服站在那里，他已经很老了，连站着都有些吃力，全靠旁边的小太监扶着，见到两人进来的时候他手肘一推，示意两侧退下，很努力地自己站直身体，“回来了？”

        “太叔爷。”萧瑟在老人面前很恭敬，这位守着奉先殿的老人，就是如今最年长的萧氏皇族，连明德帝都要尊称其为叔爷，“这位就是秦筝，是我要娶的妻子，我的皇后。”

        老亲王眯着眼看了看秦筝，后者也学着萧瑟的模样很恭敬地行了个礼，“太叔爷。”

        “你喜欢的，自然是好的。”老亲王点了点头，让开了路，“给祖宗们敬香吧。”

        奉先殿的墙上供的全都是历朝历代的萧氏皇族，有皇帝，有皇后，有皇室宗亲，还有一些配享太庙的功臣。秦筝接过香以后恭恭敬敬地在蒲团上跪下来拜了拜，这是一段她完全不熟悉的历史，但将来的某一天，她也会被写在这段历史里。

        秦筝跪拜的时候，老亲王在旁边宣读了册封圣旨，她一只耳朵听着老亲王四字一顿地说她娴雅端庄，秉性柔嘉，持躬淑慎，一只眼睛偷偷瞥了含笑立在旁边的萧瑟一眼，这坏东西，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三清祖师听了都不信。

        她正这么想着，外面的天色忽然一暗，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集在皇城上空。

        萧瑟脸上的笑意一顿，快步走出奉先殿，文武百官顿时窃窃私语了起来，这……刚宣完册封诏书呢，天象忽然生变，难道是上天不满这个皇后？

        底下的声音忽然变得嘈杂，萧瑟一皱眉，“肃静！”

        冷声呵斥如雷音传入耳中，震得众人脊背一颤，顿时不敢吱声。

        齐天尘捧着拂尘的手轻轻掐算了一下，似乎结果让他很诧异，遂反复算了几遍。

        秦筝已经站起来走到萧瑟身后，拉了拉他的袖子，后者一脸冷沉地盯着外面，见她过来才微微一缓，转身握住了她的小手轻声道：“没事的，别担心。”

        小姑娘看着头顶乌云盘绕的天，眉心莫名有些发热，半晌，她一拍脑门，“剑去！”

        一白一蓝两道剑光顿时从宫外飞来，厉啸的双鹤直插云霄，飞进翻滚的乌云中心，硕大的阴阳太极铺展在空中，无上的剑威压得满宫的人纷纷跪地。

        萧瑟拧紧的眉毛忽然松开，“几时神游的？”

        挑起的眼尾有点小得意，秦筝笑嘻嘻地说：“你跟南诀太子打得火热的时候。”

        “又乱说话。”萧瑟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所以你知道这是什么了？”

        小姑娘霎时笑开了花，“是呀，来揍你的。”

        见秦筝笑得这么开心，萧瑟就知道不是什么坏事，看着头顶那个蓝白色的太极，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可能。

        天上忽然传来一个年轻人大大咧咧的声音：“是这儿吗？别走错了呀，师祖说了就一次机会。”

        “错不了吧，刚刚那可是咱纯阳宫的北冥剑气，定是小师妹的。”

        “大师姐呢，师姐不是来过么，是这儿么？”

        “别废话了，赶紧走，挡着路了！”

        一个人影砰的一声从云层里摔出来，从那万丈高空掉下来看得人心肝都在颤，却见那人身形一晃，背后腾起一道剑光，一个翻身就踩上去稳稳地落下来，“小师妹？在哪儿呢？”

        秦筝提着裙摆乐颠乐颠地跑到阶前，“齐师兄，这儿这儿！”

        萧瑟按住那差点要飞起来的小姑娘，这齐师兄不知道排在哪个号上，萧瑟只一想，就觉得怕不是来了一大帮子人，要是他们再摆个龙门阵，他这亲是成还是不成了，说什么也不能让阿筝跑到那边去了。

        果真，陆陆续续出现的人个个穿着蓝白色的道袍，直接就朝着秦筝这儿来了。

        这满天御剑而行的仙人看得文武百官瑟瑟发抖，这都打哪儿来的？

        林语元，素天白，凡是萧瑟在华山上见过的和秦筝同辈的弟子都来了，长辈有灵虚子，看着那道尚未湮灭的光，萧瑟心想，若是他和阿筝成婚，怕是掌教真人也会来也不一定。

        可随后走出的却是一个老成持重的女子，旁边跟了个瘦瘦小小的道童。

        “那是我清虚师叔，上次没见着。”秦筝小声地跟他介绍道。

        最后出来的便是玉虚真人了，一众纯阳弟子让开了路，他手捧拂尘站在了奉先殿的阶下，没有再往前，“冒昧造访，打扰诸位了。”

        人一到齐，头顶的乌云顿时散去，阳光撒下红尘万丈，天地间清风徐过，吹得人仿佛置身灵山秀水，如临仙境。

        “师尊！师叔！”秦筝正要朝他们跑过去，林语元从后面甩来一个眼风，小姑娘的脚步立刻停住了。

        萧瑟捏了捏她的肩膀，“几位真人亲临，荣幸之至，还请诸位真人移步王府，稍作歇息。”

        说着，他比了个手势给一旁的小太监，让他们给纯阳宫一行人引路。

        掌教真人颔了颔首，见松间云鹤和玄鹤唳天还在头顶徘徊，拂尘一甩便将两柄剑收回来，随后率领门下缓步离去。

        文武百官不由捏了把汗，这皇后娘娘的正经娘家，都是天上的仙人吗？

        “天子圣旨，祭告四方，又有仙人指路，看来皇后娘娘的师门比我们有办法。”齐天尘看着转身走回来的帝后二人微微一笑。

        萧瑟原本还在愁怎么让纯阳宫的师兄师姐们走一趟，现在这样倒是皆大欢喜了。

        纯阳宫一行被引到了永安王府里，一众弟子听说婚礼不在宫里的时候还十分诧异，但是一出宫看到满大街热闹繁华的景象顿时把那事儿扔到脑后去了。

        走到永安王府的时候，灵虚子轻轻一叹，“有好些年没看到这么热闹的地方了。”

        “是啊，我第一次来也这样想。”林语元看着这一片歌舞升平，“阿筝在这里总比在气势衰微的大唐要好一些。”

        掌教真人看着道童捧在手里的两柄剑，摇头道：“都是天意。”

        清虚子微笑道：“卓师弟同我说的时候我还觉得诧异，玄鹤唳天的剑意岂是清玄这小丫头能驾驭的，现在想来还是掌教师兄有远见。”

        天启城的百姓回想起这一天的情景时，只觉得那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盛况，封后大典进行到一半天生异象，原以为是上天不满，谁知道是他们的皇后娘娘出身仙门，天上的人知道她成婚特地下凡来观礼的。

        啧啧，别看皇后年纪小，来头可大嘞！

        待到封后大典结束帝后二人乘着彩车从宫里出来到永安王府的时候，偌大的王府里已经挤满了人，南来北往的江湖豪侠，天启城里的三教九流，还有不远万里从另一个时空跨过来的纯阳宫人，凡是和新人扯得上关系的，皆排上了座次。

        酒菜都是千金台准备好了送过来的，不光光是先前扬名的那十五道御膳，凡是能在千金台排得上号的全都摆了出来。

        正厅里，明德帝一身暗红的常服坐在一边的主位上，旁边站着兰月侯和白王，另一边的主位上坐着掌教真人，边上是林语元和素天白两个嫡传弟子。

        前方敲锣打鼓的声音传来，人群一边起哄一边簇拥着今日的主角进门，秦筝拽了拽自己长长的裙摆怕被踩到，旁边的萧瑟见状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惹得众人一声哄笑。

        小姑娘红了脸，作势捶了捶萧瑟的肩膀，一瞪眼，眼里明晃晃地写着：坏东西，脸皮厚，不知羞。

        “啧啧，全程拉着媳妇不撒手，又没人跟他抢。”兰月侯好笑极了。

        萧瑟哪管他们，没见对面那群穿着道袍的道长们虎视眈眈地盯着这边，他还不得把人看牢了。

        待行至堂前，宾客在外围止步，礼官在门口唱道：“吉时已至，请新人入礼。”

        锣鼓声霎时停住，随后正厅两侧响起了编钟古乐，萧瑟把秦筝放了下来，顺带帮她理了理裙摆，瞧见他的动作，堂内的诸人皆是会心一笑。

        侍女侍从捧来香案和婚书，案上供的是月下老人，和合二仙，红鸾星君和素月天尊等等，一纸婚书，上奏九霄，下鸣地府，请诸天祖师见证。

        萧瑟和秦筝各自执香对案拜了拜。

        若违此情，便是欺天之罪，身死道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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