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叁

土曜日，天气晴。

        “知江，约会的话还是换一身衣服吧？比如连衣裙什么的，嗯，最好再稍微化个妆。”

        素面朝天的少女用黑色皮筋扎着简单的单马尾，身穿一件蓝色无印花宽松卫衣和一条黑色九分直筒牛仔裤，此时她正背着一个黑色运动斜挎包在玄关处准备穿鞋。

        藤原卓也看了一眼知江，又看了一眼她刚从鞋柜里拿出来的白色运动鞋，决定给出一点自己的建议。

        然而在他看来自家表妹丝毫不领情：“我都说了，我不是去约会！这辈子都不会约会的！”

        “我是你哥哥，有什么事不用特意瞒着我的。”

        “……”知江这才明白，不管自己怎么解释都是没有用的，毕竟人类的本质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算了，还是不要费口舌了，知江不再理会藤原卓也，穿上鞋便快速走出了家门。

        “中野宏哉，八十六岁，现于东京……疗养院……”电车到来前，知江拿出手机再次确认了一下安倍慎一给自己发来的信息。

        “这……这趟电车周末还真是挤啊。”看着人满为患的电车车厢，知江突然开始羡慕起了安倍慎一和迹部景吾，这两人大概这辈子都没有机会来体验这样的‘人间疾苦’吧……心里正感慨着，下一刻便被人群推着挤上了电车。

        知江站在车门旁边的位置，怀里紧抱着自己的背包。

        这个位置虽然背后有靠不会摔倒，但是会尴尬地与陌生人面对面……知江面前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胖男人，头顶有些稀疏的头发被他用发胶倔强地固定着，长满痘痘的脸上挂着标准的变态式猥琐笑容。

        知江抬头和猥琐男目光接触到的一瞬间头皮就开始发麻，救命啊……为什么会这么倒霉！

        随着车子的晃动，男子故意将身子有意无意地撞向知江，好在知江抱着的背包挡在了自己与男人之间，这才避免了身体接触。

        在猥琐男的眼里，这个初中生模样的可爱小姑娘就是一只弱小无助的小绵羊，这不由得让他更加兴奋起来，是啊，谁不喜欢可爱的初中女生呢？

        小姑娘侧过头尽量与他避免目光接触的样子也甚是可爱呢，可惜她好像穿的是裤子，不然还真想摸一下小女生的大腿呢——

        列车进站，猥琐男借着刹车产生的惯性朝少女的方向猛压过去，甚至想将自己的脸贴上去……

        “大叔你小心一点，刹车的时候要站稳了。”

        猥琐男并没有如愿将自己油腻的脸贴到少女脸上，一个留着小辫子的白毛少年隔着几个人用网球拍挡在了猥琐男脸上，他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像极了一只狡黠的狐狸。

        “仁王？”少女看到少年的出现顿时眼睛一亮，可恶……眼睛亮晶晶的小姑娘更可爱了！

        猥琐男又生气又失望道：“臭小子，你叫我什么！我还不到三十岁！”

        “没看出来啊，puri~”白毛少年说着挤到了少女身边，然后背对着猥琐男双臂撑在少女两侧，将她围在了自己的怀里。

        知江睁大了眼睛，一阵灼热感瞬间袭上了她的脸……离这么近，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嘁——”猥琐男虽然生气，但也无可奈何。

        倒是围观群众纷纷议论了起来。

        “那个男生好帅啊。”

        “是啊是啊，他跟那个女孩子好像是认识的呢，我听那个女孩子叫他了。”

        “哇，应该是男女朋友吧！”

        “那个男生好有男友力哦，这小姑娘真有福气，好羡慕……”

        羡慕个头啊，把险些被猥琐男骚扰的福气也让给你好不好？知江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抬头看向仁王：“那个，谢谢你。”

        “怎么谢？”

        “口头表达最诚挚的谢意，”知江道，“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仁王用左手指了指身后的网球包：“去东京给球拍换线。”

        “神奈川的体育用品店不配是吗？”

        “我有优惠券的那家店在东京。”

        “哦……”

        仁王看向眼前的少女：“去东京约会？”

        “你有病吧！”知江意识到自己的音量有些高，赶紧压低声音，“我约什么会啊？他们天天这么调侃我就算了，你干嘛也这么说！我跟谁约去啊！”

        仁王指了指自己：“我，puri~”

        “谢邀，我有正事。”知江赶紧撇过头掩饰自己因他的回答而产生的惊慌。

        “作为刚刚我帮你的报答。”

        “我都说我口头表达谢意了啊。”

        “但我没同意。”

        “这不需要你同意。”

        仁王笑着眯了眯眼睛：“好吧，那我现在让开。”

        “别别别！”知江赶紧一把抓住仁王的手臂，“行行行，我答应你！但是我今天真的有正事要办呐。”

        “我陪你。”

        “可是你不是要去换线吗？”

        “可以先去换线。”

        “看来你今天真的很有空。”知江咬了咬牙，可恶，为什么这周末他们网球部没有训练！

        虽然是被迫，但这是知江十五年人生里第一次和男生单独上街。希望不要被学校里的熟人看到，不然她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哎，早知道就戴上帽子和口罩了。

        “说起来，仁王你要不然跟大家解释一下吧？”知江走在仁王身边，和他保持着大约三十厘米的距离。

        “什么？”

        呵，明知故问！知江撇了撇嘴道：“就是关于我们之间的谣言。”

        “什么谣言？”他绝对是故意的！

        “就是那个关于咱俩在谈恋爱的谣言啊！”

        “puri~”仁王饶有兴致地瞥向身旁的少女，“如果我去澄清，在别人眼里不就是你被我甩了吗？”

        “呃……”在围观群众眼里，如果仁王主动和自己撇清关系好像是会演变成自己被仁王甩了，“话是这么说，但这样下去我会很困扰诶，难道你不会吗……”

        “到了。”

        知江话还没讲完，仁王便直径走进了一家网球用品的专卖店。

        “真是的。”知江无奈地摇了摇头，跟着仁王走进了店里。

        “欢迎光临！”店主大叔很热情，特别是看到仁王身后的知江时，“仁王君这次是带女朋友一起来的啊！长得真可爱，很般配哦。”

        般配个头啊！大叔你要不去挂个眼科吧！知江忙开口解释：“不是的，我……”

        “她正好来东京有一点事。”他没有承认，但好像也没有否认。

        “那你们正好可以约会啊。”

        “呵，呵呵……”知江的嘴角止不住地抽搐起来，算了，你要整我是吧？那好，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雅治~”知江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那你先在这边换线吧，我先去附近逛逛，你结束之后我们再电话联络好吗？”

        知江和仁王之间并没有对方的电话和社交软件好友，所以，一旦知江走了，仁王今天是不可能再找到她了。

        “那我陪你逛吧，球拍我等会儿再来取。”仁王朝知江挑了一下眉。

        “啊，不用了吧，你们男生不是不喜欢逛街吗？”

        “可我喜欢你。”

        噗通——噗通——

        知江愣在当场，虽然她知道这是假的，但这波操作属实成功让她心脏狂跳。

        “感情还真好呢。”大叔笑得十分暧昧，他看见撇过头的白毛少年脸上的笑一瞬间有些不自然。

        其实仁王也没想到自己会脱口而出那样的玩笑话，不过他知道源知江是不会当真的。

        “那，那我还是陪你在这里等吧。”

        知江百无聊赖地坐在店内的凳子上，她看着眼前满墙的网球拍开口道：“说起来，你当初是因为什么开始打网球的？”

        “你猜。”

        又来！

        “那我猜是因为喜欢，毕竟不喜欢的事没人会在乎输赢，”知江难得没有回怼，“我记得国三那年你们输掉了全国大赛的冠军，我看你那段时间跟平常不太一样。”

        “原来你那时候就很注意我了，puri~”

        “我只是注意丸井同学的时候顺便注意到了你。”

        “真伤心。”

        “那你快点哭吧。”

        “你没有什么喜欢的事吗？”在仁王对国中时期的印象里，和他没什么交集的源知江其实给他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因为这个女生长得有些幼态，如果不是个子不算矮，他国二时第一次在教室见到她还以为她是个小学生。

        一直以来，她在班上并没有太强的存在感，各科成绩稳定在班级前八，从来不主动参与任何活动，下课之后总是一个人在座位上看漫画，似乎除了别班一个叫安井的女生外也没什么其他的朋友。

        高中和她接触多起来之后，仁王觉得她比自己想象中要有趣得多。

        “喜欢的事？看漫画和打电动算吗？”

        “算。”这个回答在仁王的意料之中，不过他的笑意还是比平日里加深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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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京都综合疗养院。

        “你要一起去吗？”知江此时希望得到否定答案，“或者你在这里等我也可以。”

        “既然是约会，那当然要一起。”

        “你是不是没完了！”

        可恶，这家伙是玩上瘾了吧！

        “您好，请问这里有一位叫中野宏哉的先生吗？”

        值班的护士小姐抬起头，看见咨询台前正站着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可爱少女。

        “中野宏哉先生吗？请问你是？”护士在电脑里输入了少女询问的名字。

        知江甜甜一笑：“我是代替父亲来探望中野先生的。”

        “你找我父亲？”知江回过头，一个两鬓有些花白但是穿着整洁的中年男人似乎正好经过这里。

        男人经过咨询台时正好听见有人好像提到了自己父亲的名字，于是停下了脚步。

        “中野先生您好，”护士礼貌地朝男人打了一声招呼，随后对知江说道，“这位是中野宏哉先生的小儿子。”

        “小姑娘你是谁？”中野明看着眼前的陌生少女不由得产生了一丝困惑。

        知江上前礼貌地介绍道：“中野先生您好，我叫知江，我的父亲曾经是中野先生的学生，听说中野先生在这家疗养院所以一直想来探望，但是父亲最近工作太忙实在是没有时间。”

        “谢谢，”男人的眼神柔软了一些，他看了一眼知江身旁的少年，“这位是？”

        “这是我哥哥，我们兄妹一起来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知江这次学会了抢答。

        “这样啊，请二位跟我来吧。”

        男人转过身在前面带路，身后的仁王和知江却暗暗展开了一场眼神的交涉。

        几分钟后，三人来到了二楼的一间独立病房。房里开着窗户，微风轻轻吹动着窗帘，一个干瘦的老人戴着呼吸面罩躺在病床上，看上去状态并不是太好。

        “父亲从学校退休之后常常很怀念自己的学生，”男人说着走到老人床边，轻声道，“爸，您学生托他的儿子女儿来探望您了。”

        老人闭着眼睛呼吸平缓，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男人朝知江抱歉地笑了笑：“真是不好意思，我父亲这段时间一直都是这样。”

        “没关系，对了，”知江说着从挎包里拿出一本深蓝色相册递给男人，“这是我父亲让我带来的礼物。”

        “这是？”男人好奇地接过。

        “这是我父亲和以前的同学一起做的相册，里面是他们当时做学生时的照片，还有很多是和中野先生的合照。”

        事实上，这些照片是安倍慎一和迹部想办法弄来的，关于中野宏哉曾经是一名中学老师这个信息也是从迹部那里知道的……虽然知江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但这也应该算是善意的谎言吧。

        男人翻看了两页，眼眶渐渐湿润：“真是有心了，谢谢你们。”

        “中野先生，田中医生请您去一趟他的办公室。”护士小姐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啊，好的，我马上就过去，”男人擦了擦眼角，珍重地将相册放到父亲的枕边，然后转身对知江道，“不好意思，我失陪一下。”

        “请。”

        男人离开后，病房的门被轻轻关上。

        知江走到老人的病床边轻轻蹲下，从包里拿出一个口红管大小的玻璃瓶，里面放着一朵开得正好的梨花。

        她将玻璃瓶放到床头柜上，轻声开口：“相较起来，人的生命还真是短暂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仁王看见瓶子里的花似乎微微发了一下光。

        “这是什么？”

        “你说这个吗？”知江指着床头柜上的玻璃瓶看向仁王，“我听说中野先生特别喜欢梨花，所以特意带来的。”

        仁王的目光移向病床上的老人，虽然这样想有些不礼貌，不过看样子已经是快要走到尽头了。

        过了一会儿，男人回到了病房。

        “今天打扰了，我和哥哥就先告辞了。”知江和仁王朝男人微微鞠了一躬。

        “谢谢你们……对了！”男人突然想起自己好像还不知道他们姓什么，那个女孩儿介绍自己的时候好像只说了自己的名字，不过待他想起时，两人已经走了。

        离开住院大楼时已经是黄昏了，知江拉着仁王跑到了住院大楼后的一块空地上，她抬头朝着中野宏哉病房的窗户看去。

        “还不回去吗？”仁王有些不解。

        知江闻言朝他狡黠一笑，这个笑容像极了平时的仁王自己。夕阳暖暖地照在少女的脸庞上，她神秘地朝仁王眨了眨眼睛：“你常说你是欺诈师，那你信不信，我其实是魔术师？”

        仁王一愣，随即勾唇道：“信。”

        “要不然你质疑我一下？”

        “我信，puri~”

        “你这人真没意思，”知江不满地鼓了鼓腮，像一只金鱼，“不过我还是向你展示一下我的魔术吧！”

        知江说着看了一眼身旁那棵在四月末刚过花期的樱花树。

        她将手掌轻抚在树干上，然后闭上了眼睛。突然，一阵稍大的风吹过，整颗树开始散发微微的荧光，不一会儿，它的枝干上开始冒出白色的花骨朵，接着，所有的花苞在一瞬间同时盛开……

        明明，早就过了花期……而且这是樱花树啊……

        这不是魔术，这是魔法吧……

        一向处变不惊的仁王这一次却是真的被惊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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