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肆

知江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熟悉的木盒：“这不是……”

        “你的狩衣，我今早特地派人去藤原家取来的。”安倍慎一对自己的办事效率表现出了满满的自信。

        因为平日里的委托工作并不困难，知江极少数情况下才会穿上正式的狩衣。而这套狩衣是她离开京都本家那年外祖母送给她的礼物，当时穿起来很合身，如今已经有些偏小了。

        知江打开木盒，取出了那套红白相间的狩衣。

        “这么旧的衣服你还留着？”拥有无数套华丽狩衣的安倍慎一有些不解，为什么这么旧的衣服还会留着，“早知道就不特意去取一趟了。”

        已经换好衣服的知江翻了个白眼：“穿旧衣服还真是对不起你了。”

        “为了感谢你的帮忙，我决定给你订做一套新的。”

        “大可不必，”知江拿过红绳熟练地束起长发，“但是我不反对你折合成现金给我。”

        “你可真现实。”

        “是啊，不愧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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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临。

        此时的空地被围上了五米高的不透光黑布，方圆几里全部清场。

        知江啧啧感叹：“这就是传说中的钞能力吗？”

        “这种小事也值得惊讶吗，啊嗯？”一身休闲装的迹部站在知江身后，活像一只高傲的孔雀。

        “是啊是啊，我就是没见过世面嘛！”

        迹部再次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女，这家伙在他的审美里绝对算不上大美女，她的长相虽然清秀但是有些偏幼态，所以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并不认为这个小姑娘会如慎一所说的那样有实力。

        但此刻，少女束着马尾，身穿红白相间的狩衣站在夜幕中，倒是和之前看上去有些不同了。

        “换上衣服后倒是有些像样了。”对迹部来讲，这已经是高评价了。

        然而知江并不领情，她吹了一口额前的刘海儿：“拜托，我是专业的好吗！什么叫有些像样了？”

        “别吵了，”一席华丽狩衣的安倍慎一伸手按住了张牙舞爪的知江，“我进去之后你在外面布好结界，千万别让它跑了。”

        知江瞄了一眼被黑布遮住的空地：“你一个人进去没问题吗？”

        “我也是专业的，”说完，他面向迹部道，“景吾你回车里吧。”

        “小心。”

        “嗯。”

        一切准备就绪。

        知江端坐在入口处，她看不到里面的场景，而此时，她也做不到分心。

        这么大的场地，她要一个人布下结界需要耗费大量的心神。她闭眼凝神，双手结印：“结界·守！”

        顿时，黑色的布面上布满了发着幽蓝荧光的神秘符文，同时，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场内传出，紧接着一阵耀眼的白光瞬间充斥了整个场地，眼前的天空被照得仿佛白昼。

        少女睁眼站起身，她皱了皱眉，朝着里面大声呼喊：“慎一！”

        然而她并没有得到回应。

        凄厉的女声仍在持续，因为安倍慎一的叮嘱，知江虽然担心但却丝毫不敢轻举妄动，突然，一阵强劲的风猛烈地吹动起黑布，感到不妙的知江再次双手结印加强结界。

        好强……好强的怨气。

        [你们！都给我消失！]

        “慎一！”感受到妖力陡然暴增的知江下意识大喊了一声。

        轰——

        知江分神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击中她的胸口，她踉跄着退了几步险些摔倒，还好一双手在身后扶住了她。

        “谢了，”知江朝扶住她的迹部道谢，“不过你随便下车很危险诶。”

        迹部神情严肃地看着空地的方向：“本大爷可不会不顾朋友的死活。”

        “在这之前你先顾好自己吧。”

        话音刚落，一道白影猛地朝着两人的方向逼了过来，知江用右手食指在左手手掌上狠狠一划，顿时左手手掌出现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她摊开渗血的掌心朝着白影奔来的方向猛地一推，白影接触到她掌心的瞬间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砰的一声巨响，白影撞上了不远处的电杆。

        “呃——”知江胸口一痛，瞬间体力不支双脚发软，嘴里满是腥甜。

        好在迹部身手敏捷地扶住了她：“你不是很专业吗？”

        知江抬手，不着痕迹地用袖口擦掉了嘴角的血：“对啊，所以问题不大。”

        说话间，那个白影吃力地动了动。

        “知江！小心！”满身是伤的安倍慎一捂着胳膊踉跄着追了出来，眼见那个白影不死心地朝着知江扑了过去——

        待知江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陌生的庭院内。

        “小树小树，我今天被母亲表扬了哦！你看，这是她奖励我的贴纸！”知江循声望去，一个小男孩儿正蹲在一棵半米高的树苗前。

        [宏哉真了不起。]树苗的叶子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晃动着。

        “小树，我被县里最好的高中录取了哦，可是父亲很久没有回家了……这个好消息不能第一时间和他分享了呢。”小男孩在顷刻间变成了一个少年，他身前的树苗此时也长成了大树。

        [我就知道宏哉你一定能被录取的，好高兴，你第一时间和我分享了这个好消息呢。]

        ……

        “小树，父亲他还是和那个女人走了……母亲好像早就知道了他们的事，可她为什么一直都在隐忍呢？是为了我吗？可是……”此时的少年比方才又长高了一些，他将头抵在树干上痛苦地抽泣着，“我一定不会辜负母亲！至于父亲……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他！”

        [宏哉对一直以来崇拜的父亲感到很失望吧……]

        ……

        “小树，母亲说想开始新的生活，所以明天我和母亲就要搬离这里了。”

        [宏哉你要走了吗？]

        男子抬手轻抚着树干：“虽然这间房子卖掉了，不过我已经和买家说好会保留你，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来带你走，将你重新移植到我的院子里。”

        [好，宏哉，我等你。]

        “但是，你没有等到你的宏哉，”知江淡淡地开口，“这是你的记忆吧？”

        一阵微风吹过，所有的画面瞬间消散，一个穿着白色浴衣的白发女人出现在了知江眼前。

        “他答应过会来带我走的。”女人清冽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

        “他不会来了。”

        “不，我会一直等他。”

        知江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明明知道，你再也等不到他了。”

        女人白色的睫毛微微一颤：“可我答应了他。”

        “昨天那颗桃木钉对你造成了不小的伤害，而刚刚你为了冲破我的结界几乎耗尽了妖力吧？”知江回忆起她感受到对方妖力剧增的瞬间，“你等不到他了，梨花妖。”

        “真绝情啊，阴阳师，”女人自嘲地笑了笑，“我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

        “所以你就一直出现在我的梦里？”说到这里，知江笑了笑，“你在这世间留守了那么多年难道还不明白吗？人类都一样，善长忘记，却不善于遵守诺言。”

        女人看着自己渐渐透明的双手：“真不甘心啊。”

        知江朝前走了两步，终是于心不忍道：“至少你陪他度过的时光都是真实存在的，兴许他一生都记得你。”

        “你还是安慰我了。”

        知江抬起手，指间夹着一张蓝色符纸，女人的脸庞滑过一滴晶莹的泪水，随后化成一道白光被符纸吸入。

        “你们妖有漫长的生命，好好休息吧，你还有很多时间去忘记。”

        ……

        “知江，知江！”

        “别喊了，你好吵啊。”

        安倍慎一看着从怀里醒来的少女还有力气拌嘴总算松了口气：“结束了？”

        知江从他怀里坐起身，将一张蓝色符纸递了过去：“嗯，不过这梨花妖的妖力散尽，要恢复过来可能需要很多很多年。”

        “你留着吧，”安倍慎一轻轻推了一下她伸出的手，“谢谢你了。”

        “啊对了，迹部君，”知江突然想起了什么，“这一片曾经是住宅区对吗？”

        迹部见她平安醒来也暗暗松了口气：“啊嗯，怎么了？”

        “你能帮我查一下那棵树曾经是谁家院子里的吗？”

        安倍慎一不解：“你这是做什么？售后服务？”

        “你管得太多了吧？”

        迹部轻笑一声：“这种小事你想知道的话倒是很简单。”

        知江正想开口，突然一阵狂风吹过，围在空地周围的黑布被全部吹落，而那棵枯树不知何时竟恢复了生机，甚至开出了满树梨花，它静静伫立在那片废墟中，仿佛身着白衣在那里静候了很多年的梨花妖。

        【安倍慎一：景吾说那棵树会保留下去，之后会成为商场的一个特别景观。】

        【源知江：迹部还真是有头脑。】

        【安倍慎一：呵，你对他的夸赞还真是不吝啬。】

        【源知江：除了你，我对任何人的夸赞都没有吝啬过。】

        【安倍慎一：看来你托景吾调查的那件事你是不想知道结果了。】

        【源知江：公报私仇可不好哦。】

        【安倍慎一：不如你求我？】

        【源知江：不如以后你再也不要找我帮忙？】

        【安倍慎一：呵，算你狠。】

        知江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一旁的安井微微皱着眉：“知知，你上周末干什么去了？怎么还受伤了？”

        “啊？”知江看了一眼包着纱布的左手手掌，“是我不小心划伤的，没事。”

        “可是看上去好像很痛。”安井有些担心。

        确实很痛，紧急情况下一不小心就划太狠了，当时不觉得痛，后来处理伤口的时候疼得知江龇牙咧嘴。

        “其实……也没有很痛啦。”知江心虚地啃了一口面包。

        化身欧巴桑的安井继续念叨：“知知你总是吃面包可不行啊，偶尔也带一下便当吧。”

        知江看着手里的炒面面包，回想起她第一次做便当给表哥的场景，顿时觉得还是手里的面包更香。是啊，表哥已经很辛苦了，实在是没有更多的精力准备两个人的便当了，而知江曾尝试准备的便当用藤原卓也的话来讲就是‘做得很好，下次别做了’。

        “我做饭可不太行，”知江摇了摇头，“据我外祖母说，我妈做饭也不太行，应该是遗传吧。”

        “难怪从国中开始我就没见你带过便当呢。”

        知江从未和安井提过她那有些特殊的家庭情况，于是在安井自己的脑补中，知江是生活在一个父母工作忙碌而无暇照顾女儿的家庭里。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确实如此，虽然每年过年的时候知江都会收到父母从工作的地方寄来的礼物，也会接到妈妈的电话，但知江自五岁之后就再也没见过父母了，她早就不记得父母的样子了。

        “说起来，炒面面包还真是挺有魔力，”知江扬了扬下巴，“吃了那么多年居然一点也不会腻。”

        “不会吧，我妈妈就算经常换便当菜色我也会腻诶。”安井表示怀疑。

        “所以我才说这是魔力啊。”

        “那要不我明天也不带便当尝尝炒面面包好了。”

        知江顿时来了兴致：“我跟你说哦，除了炒面面包，便利店刚上的新口味泡面也超级好吃，还有还有……”

        少女兴致勃勃的向好友介绍着‘美食’，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正站在走廊中央挡住了别人的去路。

        真田黑着脸：“源！”

        “啊！是！”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怒吼，知江猛地转过身，因为动作太快手里的面包顺势被她甩了出去。

        好在真田和柳生反应迅捷，两人朝着相反的方向微微偏了一下头才让那个面包从两人脑袋之间飞了过去。柳生身旁的仁王撇过头肩膀微微颤动，看来憋笑得很辛苦。

        “太松懈了！走廊是用来走路的，站在中间会挡住其他同学！还有！”真田捏着拳头，“总是这样毛毛躁躁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对，对不起……”

        “把你丢出去的面包清理干净！”

        “好，好啦……”

        看到在真田的训斥下脑袋逐渐下垂的知江，仁王笑得更开心了几分。而这一幕完整落入了柳生的眼中，他不着痕迹地推了推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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