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初晴。

        连绵三日的大雨终于停了下来，湿润的空气中裹夹着泥土的气味，飘入以土为生的百姓的鼻头里，闻起来都自带着一股子的亲切。

        云潇打开窗，清凉的风吹了进来。山下的村庄宁静安详，远方袅袅升起的炊烟以及细细碎碎的交谈声，让整个人都平静了许多。

        她来到这里，已经一个月了。

        一个月前，她从昏迷中醒过来，脑海中只有一片空白，她想不起来自己的身份过往，也没有任何的记忆。那种无法掌握、无法看透的感觉让她从心底产生一种迷惘和害怕，有一种莫名的恐慌蔓延扩大开来。

        就在她感到不安的时候，屋子外面走进来一个男子，白衣清冷，头发半束在脑后，另一半垂落在身后，如同绸缎一般，本该风流艳丽的桃花眼却透漏着清冷之意，看向她时微不可见的沉了沉：“你醒了。”

        即便是没有记忆，但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云潇的心，瞬间安宁了下来。她点点头，然后颇有些无措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得知云潇失忆后，男子沉默了片刻，将床头放着的一枚雕刻着展翅翱翔的凤凰玉佩递给她，并将她的身世一一告知。

        男子名为明意，是她的手下之一。

        她是前朝三凰女云潇，五年前的一晚，楚王云柯逼宫篡位，先凰主与二凰女在那一晚殁了，凰太女因外出巡查躲过一劫，而她云潇则在众兵保护下，带着可以号召洛城三十万大军的火凤令逃了出来。

        这五年里，她隐居在此，一面不停派人搜寻凰太女云昭的踪迹，一面静等反攻回去，为亲报仇雪恨的机会。没想到前几日被现凰太女云期派出来搜寻的人发现，两方发生了一场战斗，逃脱的云潇虽然受了轻伤，但这伤恰好是在脑后，这才导致失去了记忆。

        在他简要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之时，云潇在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火凤令，火红的玉上刻着一个浴火翱翔的凤凰，栩栩如生。而在凤凰体内，也就是玉佩的正中央隐隐有什么东西在扭动。与此同时，她的体内也有一丝和这个玉佩相容的气息在回应着这枚玉佩。

        云潇不动声色将玉佩收起来，对于明意的话，偶尔也会应和几声，直到他说完，云潇才问道：“火凤令？”

        “它原在曾大将军手中，曾大将军也是你的外母一家，你的父亲是大将军家的幺子。”

        云潇点点头。

        对于他讲的故事，云潇从心里是感到熟悉的，可以认定他说的差不多就是实话，但又不知从哪里有一种奇怪的违和感。

        “既然我们被发现了，那现在的当下之急，是否要换一处住所？”

        对于她这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身世，明意不置可否，语气依旧平淡道：“暂时不用，我们平日里很少出门，村里人对我们并不熟稔。加之最近有前朝的消息了，也就在这些日。”

        至于消息是什么，又需要等多久，明意都没有说。

        云潇能感觉到明意对自己隐瞒了很多事情。

        比如他是一名寡夫的事，这还是云潇偶尔出门时，和村子里人两天时发现的。五年前明意来到这里后，偶然有一次出门，便让人看到了他的那种半束半散的发型，这样的发型代表着他是一名丧妻的寡夫身份。

        因为明意家大门常年紧闭，明意又甚少出门，基本上也就一年能见过他一次，所以他是怎么生活的，房子里都住着谁，在村民眼中都是一个迷。

        不过现在民生艰苦，各人顾及自己小家都费劲了心力，那里还有心思去管别人如何，明意家又住在村里最角落的位置，平日也很难看到，也就随他去了。

        另外就是她的喜好问题。

        明意给她送的饭大都是云潇喜欢吃的，但是她的意识里却总是在告诉她，她喜欢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另一种，她应该、也必须去吃另一种。

        就像明意有一日不经意提起桃花慢慢就要开了，她以前很喜欢桃花时，她却觉得自己应该喜欢菊花，而且要爱菊如命才对。

        这些她都没有告诉明意，她在有意识的防备着他的同时，也并不妨碍云潇对他的依赖。

        不知是否因为他是失忆后的云潇醒来后第一眼见到的人，云潇对他总会忍不住投入全身心的信任着。

        那种情愫已经超越了一般的上下级之间的关系，云潇敏锐的发觉到，明意每次称呼她的时候，都会有刹那间的失神，像是在回忆过去的什么一样。

        她和明意之间，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云潇卧床养病的一个月来，他们两人都不曾出过门，但家中的粮食用品却始终不缺。这几日里她已经不会再感觉到眩晕，明意也就同意了她下床散步的要求，有时云潇也会出大门走几步。也就是在出门的那一两次里，她从村民最近听到了那些子话。

        不过为了不暴露身份，她也没有细究下去。

        这个院子里有三间房，一间伙房，其余两间云潇和明意各住一间，平日除了送饭时会见到以外，其他时间都在各自的房中各做各的事。

        今日天气好，明意的房间也打开了窗户。云潇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前桌边执笔画着什么的明意，墨发柔顺的垂落在一旁，宽大的袖子轻轻挽起，露出一小节冷玉一样的皓腕，因在仔细端详画中人的神情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云潇一时间有些入迷，竟呆呆的看了些许功夫。

        从云潇出门的时候，明意就注意到她了，只是他不想打断手上的美好，便也没有管她，不曾想她居然会像傻子一样站在那里盯着他看。忍住了皱眉的冲动，明意放下手中的毛笔，清凌凌的看着她：“三凰女，今日感觉如何？”

        “啊，感觉好多了。”云潇走到窗前，扫了一眼桌上的画，画像上的人梳着低辫，穿着锦绣织成的华服，一副浑然天成的气质，只是脸部却是一片空白。

        唔……不要脸的说，这画上的人看起来和她倒是有几分相像。

        云潇收回视线，趴在窗户上：“前几日我听说山里小动物最近活动开了，不如我去山中打打猎，补贴一些家用？”

        “无需。”

        “出去走一走也好呀，最近天气这么好，我们一同去山里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我了解过了，他们最近正是农田开垦的时候，除了以打猎为生的猎户以外，很少会有人上山的，没有人会发现我们。”云潇认认真真将可能会有的担忧一点点数出来。

        明意身上总是围绕着一种看不见的哀恸，不知为何让她觉得心疼，她想带着明意一起走走。

        明意抬起眼帘，趴在窗户边上的云潇笑意盈盈的样子，和记忆中的那个人逐渐重合在一起。如同死水般的心起了一丝涟漪，修长的手指在云潇看不见的地方摩挲了两下信纸，最终还是应了。

        信纸上写着：明日晨间林中

        山间鸟声清脆，正是春意盎然的好时候，新绿初成，微风拂过都会沙沙作响。

        云潇随手扎了一个低辫，相对于其他女子喜爱的高马尾或者盘发来说，她更喜欢这种随性且舒适的发型。拿着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弓箭对着空中比划了几下，弓弦被拉响时，惊飞了几只在附近歇息的鸟儿。

        “心旷神怡呀，没想到小小的村庄，居然有这样的美景。”云潇感慨：“如果能在这里安享晚年，也不失是一件妙事。”

        明意没有接话，安安静静的有些自己的路，那种清凌的感觉又充斥在他身边，看得透，却难以接近。

        “前几日刘家妻主还和我说这山上有什么好东西，大约都在哪些个位置，一点也不藏私。这里的人吧，除了偶有几个嘴碎的，大多都是好心的。大家都纯的很，好的坏的都在脸上，说话直率，相处起来也坦荡的让人舒服。”

        明意看了她一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评价些什么。这才几日，她就有了这样的感悟了。

        春风拂过，恰好云潇回头看向明意，两人不经意间对上眼神。乌黑的发丝滑过她的脸颊，也滑过她含情脉脉的眼睛。

        明意微微一楞。

        云潇眨眨眼，突然问到：“明意，假如事情都结束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明意淡淡道：“无。”

        “那你这五年来，一直都在谋划这件事，却从没有考虑过这件事结束后，要做什么吗？”

        “是。”

        “那你……”愿意结束之后和我一起生活吗？

        云潇正欲说出心中所想，明意一句“到了”又让她涨起来的气焰下去了不少。

        “哦，这就到了。”云潇小声嘀咕了一句，转而对明意道：“里面危险，你就在这里等我就好，我很快就出来。”

        听刘家妻主说，上次她见到有只白色的狐狸从那里一闪而过。云潇这次来就是为了那只狐狸来的，她想打给明意做一条围脖，虽然现在离冬天还有好长一段时间。

        见云潇摩拳擦掌的进了树林中，等看不到她的身影后，明意转身向一旁的树林走过去。

        到达一处隐晦标记点后，明意轻扣身旁的树木三下，从树上轻巧的跳下来一个劲装身影，落到明意面前抱拳行礼：“属下参见三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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