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雏凤出山

　　杨铁匠是寨子里唯一会打铁，会铸造器具的人。

　　具体叫什么名字，黎鸢不知道，她和整个寨子里的人一样，只知道他姓杨。

　　杨大爷这个称呼，是铁匠强自要求黎鸢这么叫的，说是要盖过老穷酸一头。

　　老夫子当时也是气得直跳脚，两人差点打起来，最终还是败在了杨铁匠的胡搅蛮缠之下。

　　平日时候，杨铁匠除了打造一些百姓家常用的如铲、钩、筢一类的农具物件，多数时间都在忙活别的。

　　就如同现在一样。

　　若是打造农具，他可不会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一大早就起来忙活。

　　这位脾气暴躁的老铁匠，从不铸刀铸剑，都是打造一些稀奇古怪的胚子，也不知作何用途。

　　黎鸢知道，被她从小喊作‘杨大爷’的粗犷汉子，有一个从不让外人看的大箱子，平日里宝贝得紧，碰都不让碰。

　　这些年他打造出的各种稀奇物件，都被锁在大箱子里头。

　　记得，黎鸢十岁那年。

　　杨铁匠有一次跟老夫子吵完架后喝酒，乘着酒兴对黎鸢说：“等哪天，你这小女娃儿学有所成，入了武道先天，能让老穷酸安心地放你出去。老子这些年攒下的好东西，都是你的！都是留给你的……”

　　从那时候起，黎鸢就惦记上了那口大箱子。

　　她也曾趁杨铁匠不注意，悄悄地尝试过打开那个箱子，结果无一例外被杨铁匠逮到，没少挨揍。

　　箱子，是北地特有的黑铁打造而成。锁住箱子的，是一把极为复杂精巧的千机锁。

　　黎鸢估计，除了杨铁匠自己，没人开得了。

　　之后黎鸢便偃旗息鼓，不再去打箱子的主意，但心里可没把这事儿放下过。

　　私底下琢磨着，等哪天武功学成了，厉害到能打得过杨铁匠，非得逼他把箱子打开，一探究竟。

　　让黎鸢有些气馁的是，一转眼好几年过去了，这个愿望终究没能实现。

　　自己这个做徒弟的，想要青出于蓝，把杨铁匠拍在沙滩上，难如登天。

　　三年前。

　　陶夫子见黎鸢将养息术修炼的略有小成，于是准备传授黎鸢一点别的东西。

　　在其即将出门远行之际，曾无不惋惜的说道：“可惜了，杨蛮子这憨货，已经十多年没铸过剑了。否则，老夫我也不用为了找一柄合适的剑，离开寨子。”

　　杨铁匠口中的这位剑道大高手，准备教授黎鸢剑术。

　　前提是，必须有一柄与黎鸢契合的剑。

　　就这样，陶夫子外出寻剑，一走就是三年。

　　三年来，黎鸢除了每日前往石塔下练拳，其他时间几乎都在铁匠铺里待着。

　　没了老夫子管束，黎鸢如出了笼的鸟儿，怎么可能安生下来？

　　她闹得铁匠铺鸡飞狗跳，杨铁匠每天都气得暴跳如雷，怒吼不断。

　　所以时间三年下来，她早就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那口黑铁箱子里，真的有好东西！

　　铁匠铺里炉火熊熊，环境嘈杂。

　　杨铁匠瞪着黎鸢，一脸的不耐烦道：“枉老子教你拳脚，传你武艺。把看家功夫都传给你了，你就整天惦记着老子那点东西。没有，赶紧滚蛋！”

　　黎鸢毫不示弱，同样大声开口：“杨大爷你别想抵赖！说好本女侠出山之时，你就把东西给我。今天，你说什么都得拿出来。”

　　恶狠狠地瞪着黎鸢看了许久，没有出声，黎鸢丝毫不惧地反瞪回去，僵持起来。

　　杨铁匠发现自己拿这小丫头没办法，根本吓不住她。

　　还能怎么办？

　　这都已经长成大姑娘了，难道还能像以前那样打一顿？

　　看上去凶神恶煞，说话也恶声恶气的杨铁匠，实际上最是疼她。

　　杨铁匠最终强自冷哼了一声，拿起地上的大锤，准备继续之前未完成的事情。

　　他发现，自己跟黎鸢小丫头互怼，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近几年随着黎鸢慢慢长大，这种感觉就越发的明显。

　　“怎么着？向来说话一口唾沫一颗钉的杨铁匠，现在说话不算数了？”黎鸢清秀的脸上浮现一抹戏谑，步步紧逼。

　　从小被两个老男人养大，黎鸢在两人影响下，性情多少带着几分男儿气。

　　只是这份张扬与直爽，平时都被她藏了起来。

　　眼下这种肆无忌惮的嬉笑姿态，寨子里其他人是没见过的，也就在杨铁匠面前，才会不经意的显露几分。

　　不论同龄人还是寨子里其他百姓，几乎所有人都以为，黎鸢是沉默寡言的内敛性格。

　　模样不似北地女子，性格也没有北地姑娘的豪放洒脱。

　　平日与人交谈，虽然也会有笑容挂在脸上，可那份疏离感十分明显。

　　杨铁匠黑着脸，骂道：“没良心的东西！老子是怕你死在外面！以为学了几招拳脚，就目中无人了？说，那老穷酸让你出寨子作甚？！说不清楚，老子打断你的腿！”

　　黎鸢噗嗤笑了起来，道：“杨大爷你少来这套。从小你都说这话多少回了，也没见你真把我腿打断。放狠话是没用的。”

　　紧接着，黎鸢摆摆手，语气中透着兴奋道：“带人去西北大坑。老古板说这次没什么危险，我的实力，自保绰绰有余。你赶紧的，磨磨唧唧像个娘儿们！”

　　说到最后，黎鸢又开始阴阳怪气起来。

　　“老穷酸给你起卦了？”杨铁匠瞪圆了眼睛，眉头几乎拧在一起。

　　察觉到杨铁匠神态有异，黎鸢有种不好的预感，心里没来由的咯噔一下。

　　“你这表情什么意思？”黎鸢眉眼之间的笑意渐渐退去，沉声问道：“你和老古板，有事瞒着我？”

　　杨铁匠冷哼一声，转身进了里屋。

　　黎鸢赶紧跟上，追问道：“你别话说一半啊！快说，怎么回事？”

　　昏暗的里屋内，杨铁匠走到角落，掀起地板将黑铁箱子提了出来，砰的一声放在地上。

　　只见他半蹲下身，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倏然动了起来，带起一道道模糊残影。

　　仿佛在一瞬间，杨铁匠多了无数条手臂，如不清的手在千机锁上拂过。

　　一连串的咔嚓碎响，充斥整个房间。

　　黎鸢眼睛瞪得溜圆，低呼道：“千幻挪移手！”

　　这一招，看上去十分唬人，实际上没有多少玄妙可言，无非就是一个快字。

　　所谓得千幻挪移手，其实是从黎鸢所学得那套拳法中一个招式演变而来。

　　黎鸢也会用，不过没杨铁匠这个师傅厉害，她最多只能带起三重幻影。

　　杨铁匠一边开锁，一边冷声道：“占卜起卦，说起来神神秘秘的，实际也就那么回事儿。可这东西用的次数多了，会遭天谴。老子怕他哪天被雷劈了，死无全尸！”

　　“这么严重？”黎鸢一愣，心里打定主意，这次从西北大坑回来，一定好好问问老古板。

　　说话间，黑铁箱子已经被打开，杨铁匠伸手在里面稀里哗啦地翻找起来。

　　不多时，杨铁匠一抬手，将一团破布包着的东西扔到黎鸢怀里，不耐道：“滚滚滚，赶紧滚蛋！老子看到你就烦……”

　　黎鸢反应极快，立刻抱着东西就跑，口中还说着：“杨大爷，改天我再来寻宝啊，那些都是我的！”

　　“滚！老穷酸怎么教你的？适可而止懂不懂？再敢打我宝贝的主意，老子抽你！”

　　一听这话，顿时把杨铁匠气乐了，怒骂出口。

　　黎鸢一溜烟儿的跑出了铁匠铺，生怕杨铁匠反悔，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过了许久，杨铁匠慢悠悠地出现在铺子门口。

　　他望着阴沉的天空，长叹一声，用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深沉语调，喃喃道：“这是老穷酸谋算二十载，用命换来的雏凤出山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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