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道痴，修罗之忆

踩着腥红色的厚实地毯，朱鹏走入静谧安宁的书房后却觉得衣角一松，他猛一回头却发现刚刚还拉着自己衣角不放的林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咔嚓”一声房门关闭，整个书房只剩下自己与那个烛台下翻阅厚厚书籍的眼镜美女－－刚刚那个坐在冰雪银龙背上的存在。

        “不要担心，那个女孩的资质虽然不如你但也基本符合黑巫塔的招生标准，只不过我现在仅仅想和你签订契约而已。敢于向龙拔剑的凡人已经几百年不曾见过了，如果有时间我一定解剖你，看看你的胆子到底有多大。”说着涵盖信息量极大的话语，当戴着一副暗色眼镜的红发美人抬头时，朱鹏才真正看清对方。

        好似十几岁的娇艳少女，只是明亮眼瞳之中所蕴涵的智慧与阅历却让人觉得她至少已经站立最高处注视这个世界数百上千年，无穷无尽的记忆几乎已经化成了一片实质似的水波，与其注视一眼，朱鹏便觉得自身心灵都受到了洗涤与冲刷。

        他自然而然的走到她的面前坐在自己扭曲移动调好位置的木椅上，当这一切动作都做完时，朱鹏才蓦然回过神反应过来。只是在他发作前一刻，对面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已经放到了他的面前，温熏的香气将他心中的惊怒镇压，最后仅仅只剩下一片的祥和安宁……

        “你可知道，自己已经走上了无法回头的绝路。无论你的资质如何出众，无论你的力量如何增长，再这样下去你都难有活路。远方的敌人暗中积蓄蠢蠢欲动，身旁的战友也不再稳固值得倚靠，你已经陷入了绝对的劣势，恍若被蛛网所束缚的飞虫一般，越是挣扎反而陷得越深。”以一种西方咏叹调一般的话语诉说着似是而非的故事，只是朱鹏面前的女子美貌知性而且安宁。她所说出的每一个字眼，哪怕再不可思议也由不得你不信服。

        “现在通往死亡的道路上出现了一条崎岖的小径，也许并不好走，但至少不再那么必死无疑。你的周身有关告死的乌鸦盘旋纷飞，只有选择我所建议的道路，也许才可能摆脱它们。”将一张古旧蜡黄色的契约摆放在朱鹏的面前，那张纸上充满了夸张、邪异、扭曲、狂乱的文字，只是朱鹏偏偏可以断断续续的看得明白。

        这是一张出自高等魔鬼之手的珍贵魔法契约，每一张都具备着不可思议的力量，模糊的记忆深处，朱鹏恍恍惚惚的记得似乎曾经认识一个人，就是凭借这样的契约出卖了自己死后的灵魂才获得了近乎无敌的仆人。

        “你是否愿意放弃现下所前进的道路，进入黑巫术的殿堂？我黑袍大巫师薇薇安，愿意作为你的引导者，带你追逐无尽的知识，永恒的真理。”

        眼前红发美人的话语中似乎带着某种魔魅的力量，尽管朱鹏本身的心志并未被其所操控蒙蔽，主观意志是清醒的，但却自然而然的觉得对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极有道理。他思维有些混乱的拿起桌上的纯白色羽毛笔饱沾了鲜红的汁液，只是在提笔签字的前一刹那，朱鹏手肘无意间碰到那盛放笔墨的容器，将之打翻。

        “不好意思，真对不起薇薇安老师。”

        有些诚惶诚恐的言语着，刚刚与日后的导师建立关系就表现出如此狼狈的一面，实然是丢脸至极。朱鹏赶紧去捡那桌子下的容器，然而在他无意的目光扫视时，却在桌面下看到薇薇安导师的下半身……并不是腿脚腰腹，而是一片漆黑色浓雾似的混浊在不断扩散，并且伴随着时间的缓缓推移，那深重的黑雾还在渐渐的往薇薇安的上半身蔓延上溯。

        “怎么了，难道还没捡起来吗？”薇薇安柔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朱鹏侧头，却见身体在自己对面坐着的薇薇安此时此刻脸颊正贴近自己的耳侧，她的脖子好像是一根橡胶一般延长伸涨，竟然直接将女人的头颅移到了朱鹏的脸旁。

        “身为古代巫师法术的继承者，以万物甚至自身为研究对象，在得到强大力量甚至不死生命的同时，自然也要付出一些与之等值至少也是相近的代价。”薇薇安长长的脖颈一点点的收回，朱鹏也跟随着从桌下钻出，他的神色莫名，似乎有些如释重负，最后终究坐在那木椅上以羽毛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伴随着血红色的液体灌注，材质奇异契约上的两个签字甚至燃烧起微黑的火焰，这似乎意味着某种无形有质的规则已经开始执行。

        “相信我，你一定不会为今天的选择而后悔。”

        亲眼目睹朱鹏签约的薇薇安似乎也有那么一些轻松，她近乎于抢夺一般将那魔鬼的契约拿在手中，只是在看清上面所写的两个字后，薇薇安脸上刚刚绽放的些许笑容刹那凝固了。她近乎机械一般一点点的侧头，容貌扭曲双目突出，本来绝美的人儿控制不住情绪渐渐变成了令人恐怖的女妖。

        “你……在……这……上……面……签……的……是……什……么？”

        “如您所见，自然是我的名字。”

        面对刹那间气质变化，从天使变成恶魔的薇薇安，朱鹏反而气质急剧变化，从刚刚还坐立难安的普通武夫，瞬间变成了一个淡定从容的有道全真。他轻笑着摊开双手告诉薇薇安，那淡定的话语笃定的回答甚至让薇薇安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她又一次去看契约上的两个文字：“道痴”。

        笔走龙蛇，力透纸背。两个繁体古字写得龙飞凤舞动气魄显赫，尤其是那个“道”字，便恍若一个人站立在巨蛇之上奔走逐月吞吐精华，一人一蛇共同合成一个道字，蛇化天龙人化仙，逍遥无量。

        “刺啦……”

        便好像布帛蓦然被撕破的声响一般，那个“道”字龙蛇偏旁突然活了一般透纸杀出，居然真的化成一条似龙似蛇的存在顺着薇薇安拿着契约的手腕蔓延盘旋，一瞬间便层层环绕把女人给绑了个结结实实。

        “你早就清醒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被毒龙化形绑住，刚刚还气质险恶恍若童话传说中女妖恶婆的薇薇安猛然平静下来，她的气质重新变得淡然知性，就那么被毒龙绑着坐在朱鹏的对面，她下半身的浓浓黑雾一点点的蔓延上溯甚至已经到了她的上半身，这股黑气每侵蚀一寸，她的气息就明显的衰弱一分。

        “杨芸……南月……那是我七岁时最喜欢一本书的女主名字，后来被师姐告密，我因为那本书被师父吊起来打了三天。虽然我明明知道师父为什么那么生气……那本书是我从他蒲团里偷偷翻出来的。”以左手五指在桌面上依次的敲击，伴随着一股莫名的韵律，朱鹏一脸恬淡的回想昔日的童年，那可能是他人生中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

        “更何况，我发现你尽管不断给我编织虚假的记忆，似乎想用偷梁换柱的手段屏蔽掉我与主神的联系，但你给出的许多知识居然是真实不虚的，无论异能，巫术，恶魔学甚至于国术技击……”一边言语，朱鹏一边在薇薇安面前伸展手掌五指，伴随着气血的变化暗劲的奔涌流动，他的一只手掌充血扩大其上筋肉起伏恍若非人一般，层层包裹着骇人恐怖的青黑。这却是国术武功到了催动气血的暗劲层次，可以作用于体内潜在的肌肉力量，瞬间爆发与杀伤力超过了朱鹏昔日明劲时十倍还多。

        中国近代的国术技击一道因为灵气的匮乏而渐渐遗失了气法的部分，开始主攻自身体魄拿捏气血，分为调动全身肌肉的明劲，把情绪融入拳法催动气血内脏力量的暗劲，将暗劲炼遍周身再无死角的化劲，直至突破人体单纯肉身极限的丹劲境。

        朱鹏天资高绝积累深厚，在这个卡拉迪亚大陆稍稍修炼，很快便是明劲境巅峰，只是他自幼修道不可能像信任道法一般信任拳术武功，为人冷漠自负更不可能轻易从感动中获得力量来晋升暗劲级的拳术境界，然而与薇薇安的这一次奇遇，却让他忘记了自己昔日的所有过往，近乎真实的重新修炼了一遍所知的拳术武功，并且在薇薇安所编织的梦境中汇聚感动突破到了暗劲境……只要突破也就突破了，无论那是真实不虚的记忆还是虚假伪造出来谎言，感动就是感动，突破了暗劲也不会再因为感动的理由是假的衰退回去。

        “庄周一梦，黄粱三年。人脑作梦的时间流速可以比现实快许多倍，天师府的黄粱道丹就是以此为基础理论炼制出来的。既然明知道作梦有好处我又为什么要醒？其实如果不是你这一次图穷匕现，让我再梦几年也是可以的。”伴随着朱鹏左手似乎无意的敲击动作，他与薇薇安两人脚下的红色笔墨开始缓缓的蠕动，它们如同有自身生命一般渐渐围绕两人形成一个八卦状的太极图，此阵攻击破坏的威力也许不大，但镇压邪魔圈禁封锁的效用却是不容小视的。

        “你会为你今日的精明而丢掉性命的。以为我刚刚所说的都是虚假？你们队伍里的那个引导者是催眠暗示蛊惑人心的大师，他不想死，想永远留在这个世界陪伴他的爱人，现在已经在南方沙漠地区组建联盟建立国家，等待他建立起一只心灵纯净的无敌军旅，就是他反攻卡拉迪亚做大陆之王的时候。而且你的同伴也不再是你的同伴，相比回主神空间永无休止的厮杀战斗，在这个权势，美人应有尽有的世界逍遥快活不是更好？他们组成联盟甚至彼此约定谁敢拥有两座以上的建筑就要被其它轮回者群起而攻之……这些险恶想来你也是有预见的，在未来的日子里，你的身边甚至不会再有可以信任的人，因为想返回主神世界的你，已经挡了所有人的道。”薇薇安脸色苍白渐渐虚弱却依然口齿流利的诉说言语，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不虚可以预见的危险，只是太阴朱鹏一路行来，却是从来的孤道独行。

        “仙路争峰，有我无人本是常理。他们愿意走的我不介意同行，若是不愿意，杀便杀了，从主神任务下达的第一天，我就已经有了独自返回主神世界的心理准备。”如是语着，朱鹏微微眯起眼目，似乎有些黯然神伤的无可奈何，只是却似鳄鱼一般，流着眼泪撕咬吞噬猎物，本质骨子里却是冷漠强悍的无情。

        “相比其它，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一个非轮回者直呼‘主神’二字，再加上你能莫名其妙的侵入我的心境，似乎来历非常不简单的样子……能自我介绍一下吗？”朱鹏眯着眼睛指间摩擦，目光扫视间自有一股审视似的压迫感，如果是心志稍弱者在他面前就会觉得手脚发软不战而溃，只是薇薇安对此却仅仅只是冷笑，似乎非常不屑的模样。

        “主神世界从古到今已经存在不知道多少纪元了，相比昔日的强大者，你们这些后辈还仅仅只是刚刚出生的稚子，即便是你，也不过是其中一个比较强壮的。我原本也是轮回世界的一员，当然不会不清楚主神与那无限轮回的恐怖世界，昔日的我，仅仅只需要一指就能轻易的碾死你……不信，你扒开我的衣襟看一看，看一看我的强大与先贤的伟岸，只要你看到了，就知道这一届的轮回者相比昔日是何等的不堪了。”

        “原来如此，昔日无限恐怖轮回世界的强者陨落在这个世界后意志残存，感应到我体内天龙与恶魔变气血激荡心神不稳想要乘隙夺舍我？遁入梦境，编织记忆，偷梁换柱，瞒天过海……你只要有一缕念头逃遁回主神世界，到时候自然可以通过主神世界的无限资源来恢复自己，的确是借尸还魂的好手段。”朱鹏三言两语间就将薇薇安啰里八嗦的一番话解释开，只是他真的依言去掀开眼前红发美人的胸前衣襟，此时此刻薇薇安被毒龙缠身阵法封锁，在梦境世界朱鹏又可以自如的施展一身道法真元，如此状态下他并不担心薇薇安绝地反击，相反，对方暴露出来的信息越多朱鹏的收获反而越大，如果她的身份是真实不虚的，那薇薇安必然知晓主神世界的诸多秘密，朱鹏对于这些不可能不重视。

        衣襟解开，雪峰红玉，太阴的目光都直了，却是集中在薇薇安胸口之间一柄纤细的小剑之上。

        “这是……道门飞剑？”

        那柄水晶似的青色小剑镶嵌在薇薇安胸口处，以其为中心产生无数的蔓延与龟裂痕迹，隐隐的剑气伴随着薇薇安轻微的吐息而散溢，只是这散溢的些许气息就足够将一个普通人千刀万剐削成骷髅了，　然而薇薇安却在漫长的时间中始终镇压着它不肯死去，如此手段的确堪称惊人至极。　“当年的圣人与修真者彼此联合起来抗衡强敌，但却又互下暗手，各留退路。比如说蜀山世界背后隐藏的地仙世界，比如说深渊之下的巫师文明……我当年是那一届轮回者中排名前三的强大者，在得到巫师文明的遗产信息后前来探索，却在将要得手的关头激活了昔日修真者留下的陷阱，当时三十六柄青竹蜂云剑激射，不但我所率领的队伍全灭，就连我也中了一剑受了数百年无法恢复的暗伤。不得不每过一段时间化身恶魔弥补元气……朱鹏是吧？希望还有再见到你的机会。”趁着朱鹏被那柄青竹蜂云剑吸引心神，薇薇安下身的黑暗混浊吞噬其全身。这是薇薇安以强大巫术为媒介融合的深渊恶魔血统，她长久以来不断被飞剑剑气自体内绞杀元气，若非时常化身没有理智的恶魔弥补元气硬抗绞杀，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金丹境的道门飞剑，自身具备灵性吞噬灵气，几乎近似于永动机一般的存在，一剑刺杀敌人不死剑气不灭，这种法宝般的正统飞剑和朱鹏那通过乱七八糟方法祭炼出来的三邪器本质不同，强悍凌厉。

        黑暗混沌的气息将薇薇安寸寸包裹渐渐化成了巨大黑色的蛋，与此同时四周的环境一寸一寸的龟裂破碎，直如幻梦泡影般化为一片黑暗，仅仅留下周身黑龙环绕的朱鹏与那黑色巨蛋相对，下一刻，巨蛋破碎一只刺出的手爪蓦然掐住朱鹏的上半身，一只双目腥红色三五人高恍若小山般的强壮恶魔从里面走出。看来薇薇安为了对抗那柄青竹蜂云剑是倾尽了心力，身为主攻精神咒法的巫师系存在，选择融合的恶魔血脉居然是这种明显肉搏型的，显然不如此不足以硬扛剑气绞杀。

        “自从进入这个恐怖世界就没有好好施展过一次，眼前这种存在……稍稍凑合吧。”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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