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烦恼

　　黄羽当时就无语了：
　　“你这人……怎么非要跟人祭扯上关系！”
　　老巫师别的都好，就只有在这一点上，他简直不是一般的固执。
　　从黄羽当上图腾开始，这厮就一直谋划着要弄几个人来给他当祭品。
　　老巫师认为，只有人祭这种最高档次的祭祀，才能够表达出自己与部落民众对黄羽这位上古神圣的敬意，这是部落自古以来的传统，以至于全族上下竟然都觉得人祭很正常。
　　若非黄羽一再严令不许人祭，他们甚至可能自己把自己献祭给神……
　　这是古老的传统，对他们而言，为了感谢神灵的恩德，而把同类作为祭品献给神灵，就宛如困了要睡觉，饿了要吃饭一样，此乃天经地义。
　　其根深蒂固的程度，绝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变，哪怕黄羽这个神灵想扭转他们的观念，也只能用时间来慢慢消磨……
　　“人祭是常有的事，您何必要拒绝呢？”
　　老巫师长叹一声，耐心解释道：
　　“人祭之所以能从古时流传到现在，自然是有其道理的，族人可以通过人祭来表达对神的感谢，而神也能从中得到好处啊！”
　　好处二字一出，便听得黄羽疑惑：
　　“这能有什么好处？”
　　人祭，不就是古人愚昧的象征吗？
　　“好处极大！”
　　见神灵终于对人祭升起了兴趣，老巫师顿时精神一振，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人为万物灵长，拥有其余所有生灵都没有的智慧与灵魂，这是至高的力量，连神灵都是由这至高之力汇聚而生的！”
　　他没有说错，黄羽的原身记忆可以作证，神的确是由人祭祀而产生的。
　　“神灵可以利用凡人的信仰来变强，同理，神自然也可以直接吞噬灵魂来变强！”
　　黄羽听得皱眉，因为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神灵从凡人的祭祀信仰中诞生，而信仰本身是凡人灵魂力量的溢散产物，所以人的灵魂与神在本质上就应该是相同的。
　　并且还可以据此得出一个结论：
　　灵魂就等于是高浓度的信仰之力！
　　神灵因信仰而生，也因它而变强，同理，神灵当然可以吞噬凡人的灵魂来变强，而且直接吞噬灵魂的效果，远比间接吃些信仰之力来得好。
　　这下子，黄羽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明明人口减少会导致信仰之力也减少，可别的神灵却还是喜欢人祭呢？
　　因为普通祭祀对神而言，只等于是在喝清汤，淡而无味，而享受人祭，那可就是在尽情地大口吃肉了！
　　心智十分单纯的神灵并没有什么善恶观，也不觉得吃人与吃信仰有什么区别，二者不都是食物嘛。
　　比起细水长流，大伙还是更想一口吃个胖子。
　　对祂们来说，凡人就相当于是食物，凡人部落强盛、人口增长，就是食物变多，所以神灵才会保护部落，祂们保护部落，只等于是在保护铁饭碗，而非是真的觉得上天有好生之德云云……
　　出于善心而保护部落，把凡人当作是自己人的神灵，在这个蛮荒时代里才是凤毛麟角，才是不合群的异类。
　　比如黄羽。
　　在想通了这个道理之后，黄羽忽然就明白了老巫师他们的执着：
　　因为自己不合群！自己是异类！而执意人祭的他们，才是这个时代的正常人……
　　面对一个与常规神灵格格不入的异类，族人们为此感到不解，感到惶恐，感到心头没底：
　　神灵不接受我们的人祭，是不是不愿意保护我们？
　　可黄羽又偏偏表现出了对他们的关心与爱护，这简直是自相矛盾的！
　　族人们感到迷惑，老巫师则开始怀疑人生……这才是他一直执着于人祭的根本原因。
　　……
　　良久以后，黄羽把目光再次放在了那些瑟瑟发抖的伥鬼身上：
　　“要不……试试？”
　　此念一起，便再也压抑不住了！
　　喝了几个月的汤，他也想吃口肉啊……
　　黄羽想通以后，终于不再抗拒：
　　反正伥鬼又不是活人，而且为虎作伥，哄骗他人去给异兽吃，若非倒霉蛋警惕性够高，这会儿早就遭了虎噬了！
　　单从这一点来说，伥鬼就是罪大恶极的坏种，异兽该死，它们也该死。
　　“太史公有云：鬼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如鸿毛……”
　　“陈胜又云：等死，死神可乎……”
　　心痒的黄羽开始说服自己，不停地各种引经据典，到处给自己的行为找合法性，自言自语、自编自改，煞是引人注目。
　　老巫师为之激动落泪：
　　神他终于开窍了！
　　一旁的倒霉蛋倒不像老巫师那么激动，他只是诧异地想着：
　　【神不愧是神，搞个人祭都能编出这么多名人名言……】
　　而黄羽这边，虽然费了很大的工夫试图说服自己，但每每看到伥鬼们的人形，却怎么看怎么别扭，心头无比地隔应……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东方那遥远的汤谷中，此时也有一个神正在心烦意乱，这神烦恼的原因正在于他身上。
　　……
　　东海，羲和氏之国。
　　大祭司坐在海边的树萌下发着呆，已经连续半个多月作息斋乱的他，大脑里只有一片空白：
　　神，您睡了吗？我睡不着！
　　距离太阳神上次离开汤谷，已经有半个多月了，而大祭司与国中民众，也有半个多月没见过夜晚长什么样了……
　　“拿水来……”
　　大祭司长叹一声，口干舌燥的他有气无力地喊着。
　　然而他等了半天，也没有等来送水的仆人，扭头一看，原来自己的仆人已经在另一片树阴里呼呼大睡起来。
　　大祭司顿时对仆人生出了崇拜：
　　“这么热，这么亮，竟然还能睡得着……”
　　“唉，睡吧……睡得着也是一种福分。”
　　大祭司也不知道自家的图腾究竟是怎么了，以往祂虽然偷懒，但也顶多是在树上睡个几天罢了，如果自己去苦苦相劝，祂倒也会很体谅国人，多少出去溜达一圈。
　　可这半个月以来，无论大祭司怎么劝，太阳神也始终不听，就跟个老母鸡一样蹲在树上，怎么都不肯走！
　　而在对话中，大祭司发现祂其实并没有睡觉，而是在苦恼着什么心事，正是因为在想心事，所以祂才不肯走，非要想明白了再走……
　　这整得，合着您一个心事没想通，咱们就得同甘共苦，您睡不着，也不让咱们睡！
　　大祭司心中有一万句抱怨想说，但面对太阳神，他一句话都不敢说。
　　没别的原因，单纯怕死罢了……
　　“唉……”
　　大祭司长叹一声，抱怨神灵他不敢，为今之计，只能等着一个可以为太阳神排忧解难的救星快来救一下了：
　　“凤皇神鸟啊，您快些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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