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X】—回家

那是2021年12月31日的晚上9点，洪州师范大学化学专业的一年级研究生，陆霖，收拾好行李打算回家。

        自从九月份开学以来他就没怎么见过老爸了（国庆期间因为一个创新创业项目去市里一个化工厂做调研，没能回家），所以想着元旦节好好陪陪他。父子俩一起喝点小酒看个电视，吃点烧烤什么的。

        他提着行李箱，坐电梯到13栋的一层。电梯门刚打开的那一刻，他看见令他毛骨悚然的一幕：

        一楼大厅门口，那位管理13栋寝室内务的宿管大爷，四肢蜷曲着，倒在乌漆漆、泛着光泽的血泊里。身上趴着三个衣衫不整，四肢肥硕肿大的男生，埋头啃食着宿管大爷的腹部。

        陆霖认识他们，那几个和他一起打过篮球。即便变成这副恐怖的模样也依稀辨认得出。

        作为一个熟读马克思主义原理的唯物主义者，那刻的他以为只是恶作剧。可谁会在元旦节前一天做万圣节该做的事情呢？

        况且，那几个“人”欢快地啃食尸体的模样，好像不太是能够演出来的。

        ……血腥恶臭一阵阵弥漫开来，陆霖站在电梯间里发呆，迟迟没有走出去。

        那几个模样怪异的“人”注意到电梯门那边，看见陆霖，便纷纷站起身，往电梯门的方向挪腾过去。

        陆霖赶紧按下关闭键，所幸他们几个移动速度极其缓慢，电梯门很快就合上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寝室，冷静了片刻，才缓过神来，想到将门反锁，还没来得及锁上就听见门外传来自己一个室友的呼救声：

        陆霖！陆霖！救我！

        是半个小时前和他说要出去买啤酒的室友小张。

        陆霖赶紧打开门，他看见楼道尽头的电梯间里，浑身是血的小张被之前楼下那几个啃食宿管大爷的怪物拖进电梯间，小张伸手扒住电梯门的边缘，身体努力往外挣扎。

        隔着十多米的距离，小张清晰又凄惨的叫声就响在陆霖耳边。他浑身发抖，冲回寝室厕所里拿出拖把，打算去电梯间营救被怪物啃食的小张。待他冲出寝室门时，他看见小张被怪物拖回了电梯间。

        电梯门缓缓合上，夹住小张断掉的三根手指。

        他听见门那头小张最后的凄厉喊叫：

        陆霖！快回去！

        ……

        这景象太过真实，可事情本质又过于荒谬。

        他在寝室站着发了一会儿呆，又推开窗户，看见街上逃窜喊叫的人，以及那些行动迟缓，却凶猛异常的怪物，那血淋淋的肉和骨头剥离开来的可怖景象，如此清晰，连气味也如此逼真。

        他狠狠抽了自己几个巴掌，很疼，没能醒过来。

        又是否……某个恐怖片在校园里取景呢？

        他赶紧打开电脑，查看学校的官网，论坛，公众号，都没有找到学校里有摄制组的相关公告。

        心里的不安愈发浓重起来，他哆哆嗦嗦掏出手机想要报警，忽然电脑屏幕右下角出现一个弹窗，上面赫然出现一行黑底红字，像极了浏览器里经常出现的小广告。

        那行字是：

        洪州市人民请注意：请躲在家中，避免出门，注意人身安全。

        ……

        2022-1-218：30

        “我惊恐过度，昏睡过去了，1月1日凌晨四点多我听见有什么东西在扒拉寝室的门，眼看就要把门撞开了，幸亏我反应快，爬到到了书桌上那一排放被褥的柜子里。我躲在柜子里大概近三个小时，还好柜子容量比较大……大概早上七点多那几个玩意儿才离开我的寝室，我这才从柜子里爬出来的。”

        陆霖解释说，“我没有坐电梯，而是从楼道里，一层一层，一边观察一边下楼，最后走出了13栋。我这一整天去了学校的药店，把能拿的药都拿了一遍，还去了便利店，拿了很多吃的，装了几口塑料袋……”

        “喏。”

        他指了指旁边地上的塑料袋，里面除了药就是吃的。

        “其实经历了那么多才发现，他们虽说战斗力很强，可行动力实在是太慢了，但凡我跑快一点点儿，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听他说了那么一大堆，姜清禾仍旧处于一种不愿相信的状态，她狐疑地打量着陆霖，“这么说，从12月31号开始，你就一直在这个世界里？”

        “什么？这个世界？”陆霖听不明白。

        “我好像和你不太一样。”姜清禾闷闷不乐地解释，“之前，我确实也和你一样，在寝室里和外面那群怪物做斗争，晚上睡着之后，第二天醒过来，发现一切都回归于正常。但至于前一天我在那个正常世界里做了些什么，比如，我吃了一碗十块钱的螺狮粉……完完全全没有印象。”

        “你是不是太累了，所以做了一场梦，梦见这个世界还没有崩坏的景象？”

        “或许……吧？”姜清禾皱眉。

        陆霖叹了口气，“快从梦里走出来吧，梦里那么安逸，可不是好事儿呢。”

        姜清禾感觉自己快要疯掉了，到底哪一边才是真实的世界，哪一边又是在做梦呢。

        正常世界里的阮妍要自己快从梦里走出来，这边这个格子衬衫男也说自己要赶紧从梦里走出来。

        姜清禾欲哭无泪：她到底属于哪个世界啊。

        “既然世界已经变成这样了，就努力活下去吧。”

        陆霖安慰着身边实力派垂头丧气的姜清禾，伸出一只手，

        “忘记做详细的自我介绍了。我叫陆霖，大陆的陆，甘霖的霖。”

        “陆霖……”姜清禾喃喃这个名字，忍不住吐槽，“听起来就是个好汉……”

        “为什么？”虽然声音很小但还是被陆霖敏锐捕捉到了。

        “因为绿林好汉。”姜清禾很不情愿地说出来。

        陆霖扑哧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姜清禾。生姜的姜，清水的清，禾苗的苗。”她回答，“你是研一的？什么专业？”

        “化学，师范方向。”陆霖回答，“我爸就只希望我当老师，除了当老师，他什么工作都不希望我做。”

        “我是英语师范专业，”姜清禾说，“不过我英语很垃圾……欸，你爸爸只要你以后当老师吗？我感觉，”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感觉这个社会有偏见，都说男生当老师没前途，现在的老师，多半是女的。我们英语师范专业，第一学期班上还有十个男的，到了大二就剩一个了。其余全部转了专业。”

        “唉，我也不爱当老师。可是没办法，”陆霖叹了口气，“我爸要我干啥就干啥吧，懒得和他老人家争了。他说，当老师，工作稳，还有寒暑假。”

        “我爸妈也这么说，都说适合女孩子，要我以后做英语老师，”姜清禾小声吐槽，“我可一点儿都不想，我的专业课，英语，你敢相信我现在六级还没过吗？”

        这话让陆霖眼前一亮，“不是吧不是吧，我大三那会儿修了英语的二专，我专八都到手了。”

        “……”

        姜清禾心里窝火，如果现在所经历的是梦，那她肯定会被直接气醒。

        姜清禾睡了几乎一整天，又渴又饿，还好陆霖有一大袋零食。

        她吃着薯片喝着汽水，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聊了一会儿，忽然又想起刚刚陆霖所说的电脑弹窗，不禁忧心忡忡：

        “所以说，除了洪州，其他城市都不存在这样的情况吗？”

        陆霖摇了摇头，“不清楚，在看见那个弹窗之后，我尝试向外界呼救，但发现没有网络，也没有信号。”

        “万一……”姜清禾渐渐开始接受眼前这离谱的一切，“你有看见过其他幸存者吗？”

        陆霖摇了摇头，“你是我遇见的第一个正常的活人。”

        两人陷入一阵沉默。姜清禾和陆霖坐在寝室中间，地上燃着的蜡烛只剩两厘米高了。

        “那你目前有什么打算，留在这里等待救援吗？”姜清禾问，“这里没信号，而且停了电，很快手机也用不了了。”

        “我原本打算逃回家去，起码我要知道我爸，”陆霖哽咽了一下，“得知道他变没变，如果没有，我就和他一起等待救援，能熬一天算一天；如果他已经变了，那就、那就算了。”

        姜清禾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虽然她家在洪州，但她爸妈去其他城市做生意去了。但愿除了洪州市区之外的其他地方都是安然无恙，毫无异常。

        她默默放下手里的薯片，站起身来，“咱们出发吧。”

        “去哪儿。”陆霖收住眼底的酸意，抬头望着她。

        “去你家。”她的回答斩钉截铁，“现在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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