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表白

“帮帮我。”明明隔着很远的一段距离，时瑾连它的脸都看不清，却能够清晰听见它说的话。

        “我帮不了你的，”时瑾在雨中紧张地盯着它，“我什么都帮不了你。”

        “他们都来了，”它说，“可是你不来，我就回不去。”

        “他们是谁……？”时瑾问。

        那道红色的影子突然静了下来，时瑾不由后退了几步，他看见那个影子在朝着自己移动，它僵硬地扭动了一下身子，骨节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它在越变越长，身体向后延伸着……

        时瑾僵住了，雨淋在身上，却盖不住背后升起的冷意，他就这样凝视着它，在这短短的两秒里，看着那个折成两段的身影突然调转方向，向他爬过来！

        “他们都来了，就差你一个了，你也来吧……”

        时瑾的脑中一片空白，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心跳如擂鼓，盖住了雷声。

        时瑾看着它，在微弱闪烁的路灯下，离自己越来越近……

        它扭转着僵硬而阴冷的身体，一点点朝时瑾靠近，雨水顺着它的身躯滚，脏而乱的头发遮住了它的脸，让人无法看清面容。

        要来了，要过来了……时瑾听见心里的声音在大喊着，却不能移动分毫。他眼睁睁看着那个曲折的身体爬到了自己面前，长而尖利的指甲抓挠着地面。

        跑吧，跑啊！时瑾在内心狂喊着，但身体就像被人拉扯住了，他一步也动不了，嗓子里仿佛也灌满了铅，他吐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时瑾魂飞魄散，他焦急地想要跑走，然而怎么也迈不出步伐，那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按住了他的身体，让他难动分毫。

        时瑾绝望地闭上眼，隔着雨声，他甚至能听见它爬动身体时，咯咯地声音，即便是闭上眼睛，却仍能想象得到那像蜥蜴一样爬行的身体……

        一秒、两秒、三秒……

        就这样数到十二的时候，时瑾再也没有听见那种奇怪的响声，它好像就这样消失了，周围只余下了淅淅沥沥的落雨声。

        是走了吗……又过了片刻，时瑾缓缓睁开眼。

        然后，他看见了它抬起的脸，他们在雨中对视着，它的一缕缕的黑发被雨水冲刷开，露出了下面惨白的脸。

        在看清那张脸后，时瑾彻底僵住了，半晌，他忽然开口，声音涩涩：“你要我……怎么帮你？”

        谢舒夜将车停在路边，顾不得撑伞，直接朝小巷子里跑去，这条巷子窄而长，弯弯绕绕的，曲折幽深。

        巷子口是来来往往的人，巷子里却空无一人。

        谢舒夜在绕过两个弯后，终于看见了那站在雨中的人影，单薄而憔悴。

        “时瑾。”他沉声唤他的名字。

        路边昏黄的灯光照亮了雨丝，时瑾在谢舒夜的声音中抬眼，目光穿透雨幕投过来。

        谢舒夜心头一窒，视线在雨水中变得模糊，时瑾浑身湿透了，短发湿漉漉的贴在脖颈上，他背后是路灯下的雨线，柔和的光线勾勒出了他的身影轮廓。

        两个人在雨中对望着。

        谢舒夜静默了一瞬，路灯忽然暗沉了下来。

        他在沉默中来到时瑾面前，将外套脱下来，搭在他肩上：“出门的时候怎么没跟我说一声？”他话音温润，像哄人似的。

        时瑾没说话，他眼睛直勾勾盯着巷子前面，身上明明有了温度，却仍觉得冷意缠身。

        “不怕了，不怕，我在。”离得近了，谢舒夜才看清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迟疑过后，手碰上他的眉心。

        还好，魂还在身体里，没进魇。

        在这一触之下，时瑾的心骤然紧缩，他还没回过神，眼前的光影忽然被遮住。谢舒夜将他揽入怀里，紧紧抱着他。

        “不怕，”他在他耳边轻声说，“不怕。”

        时瑾抱到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肩上，只是点头。耳边热息太近，贴在耳廓上，痒痒的，摩挲着肌肤。

        “我们回家。”谢舒夜说。

        “嗯。”时瑾仓皇地走了两步，很快又被谢舒夜抱起来，朝巷子口走去。

        两人一路上谁都没有提及刚才发生的事，谢舒夜要照顾时瑾的情绪，怕他还没回神，耐心地一遍又一遍的安抚他。

        车停在路边，没有熄火，谢舒夜将时瑾抱上副驾驶，直至安全带扣入的声音敲醒了他。

        雨未歇，冷气透过缝隙，丝丝吹在他的身上，凉飕飕的。

        谢舒夜怕凉到他，开了暖气，又抽了几张纸巾，替他擦身上的水。

        时瑾抬眼，窗外的景象，都被谢舒夜的身影遮住。

        谢舒夜和他目光相触，周身寂寂，唯有雨声敲在车窗上密集的声音。

        “谢观主，”时瑾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还深陷在方才的恐惧中，他颤抖着说，“我见到了一个人，是那个在梦里一直引导我的人。”

        “嗯。”

        “它让我帮帮他……可是，可是……”时瑾说到这，再也说不下去，他一低头，眼泪落在谢舒夜的手背上。

        它长着和自己一样的脸。时瑾没来由地觉得，它就是自己，如果它是自己，那现在坐在这里的又是谁？时瑾已经快分不清了，他甚至想，难道自己早就死了？它是来提醒自己的么？

        谢舒夜听着，外面交错相融的灯光从玻璃外照进来，落在时瑾的短发和侧脸上，让少年的轮廓变得更加柔和。

        “好了，我们先不说这个。”谢舒夜给他擦眼泪，微微倾身过去。

        时瑾垂下眼，谢舒夜的呼吸声在他耳边，仿佛被放大了数倍，盖过了雨声。

        “谢观主。”时瑾脸上有他的气息，在两人短暂的沉默中，时瑾能感觉到他近在咫尺的目光。

        谢舒夜身子俯过来，他的衣服也被雨水浸湿了，却毫不在意。

        他们以一种极尽亲昵的姿态靠在一起，时瑾耳边全是谢舒夜的呼吸声和自己的心跳声，他佯装不觉，睫毛微微压下，眼皮也跟着动，就是没抬眼回视。

        车里没开灯，是黑的，外面的灯光透进来，却还是照不亮每一处角落。

        时瑾一只手挡在了中间，隔着湿透的布料，他能感受到谢舒夜的心跳，没他的快，却比他的重。

        “你以前有过喜欢的人么？”谢舒夜说话时的气息，笼着他，好似只要再低一点，就会碰到他的唇。

        时瑾想要往后靠，但背后是座椅，无路可退，好似无数错觉缠住他，他的手一点点放下，转而抓紧了安全带。

        “没，没有。”

        谢舒夜看着藏在自己影子里的人，轻声问：“那现在呢？”

        “我不知道。”时瑾更局促了，谢舒夜的气息压在他的唇上，不知是不是车里暖气开得高了，烘热的感觉换走了身上的凉意。

        为什么要问这个……他在心里胡乱猜测。

        谢舒夜像是刻意在等他下文一样，久久不说话。

        时瑾在这样的诱导下，又轻声说：“或许有吧……你呢？”

        “我么？”

        “嗯。”时瑾紧紧抓住横在两人之间的安全带，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见谢舒夜迟迟不说话，他只好又问了一次：“谢观主以前有喜欢的人吗？”

        “有过。”谢舒夜低声答。

        “哦……哦，这样吗，”时瑾语气瞬间低落下来，“是什么时候的事？”

        “自年少时起。”谢舒夜说。

        时瑾不问了，手指循着他掌心想要抽出来，然而谢舒夜握地紧，竟是没能让他抽出分毫。

        “不高兴了？”谢舒夜问。

        “没有。”时瑾否认，却掩不住眼里的失落和委屈，“我们一共认识不过十几天。”

        和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认识半个月，就说喜欢，还要在一起的话，岂不是太荒唐了，更何况还是个比自己大那么多的男人。

        时瑾虽然这么想，但还是克制不住的难过。

        他喜欢谢舒夜，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是完全收不住的喜欢。

        时瑾还记得初见时也是连日雨，他走错了地方，正要离开时，忽见有人走了进来。

        于袅袅檀香里，他第一次见到谢舒夜。

        视线交错的刹那，满座衣冠皆淡去，背对着天光的男人穿着西服，视线滑过来，惊讶地停住了。屋檐上的雨自他身后滚落，他在沉沉的香气里，眼里藏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

        他望着他，像是隔了万年光景。

        明明是陌生的面孔，时瑾却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好似他们曾经在世事沉沦中别过经年，又在芸芸众生中交错而过。

        为了等这一眼，他好似熬过了无数个长夜，才终于得以在今日此时，与故人重逢。

        “时间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不喜欢我？”谢舒夜的声音打破了片刻的沉寂。

        时瑾的掌心被汗浸湿，他闭上眼，轻轻应声：“嗯，我喜欢。”

        他闭着眼，仍能感知到眼前的光影黯了下来。

        毫无征兆的，谢舒夜低头，碰到了时瑾的唇，时瑾有一瞬的触动，这样的感觉，让他不知今夕何夕。

        他的手被握住，唇上是近在咫尺的热息，他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明智的，他甚至无法确定谢舒夜是不是一时兴起，又或者是临时起意……

        唇齿相依，时瑾在他的循循善诱下，不再紧绷着身子，而是微微张唇，抿住了他的下唇。

        软软的压迫感从上唇游移到人中，再缓缓游移到下唇，轻轻咬住。

        谢舒夜似乎并不着急，他耐心地引导着时瑾，不厌其烦地教他如何回吻住自己，时瑾学着他，在一分分，一寸寸地将被动变为主动，直至和他互相吮住对方的嘴唇，如此反复。

        身下是软绵的座椅，时瑾心跳得极快，湿热的气息很快落在他的唇边，收住，最后印在他的眉骨，浅尝辄止。

        “好了，我们回家。”谢舒夜说。

        等过了劲头，时瑾手不自觉摸了摸自己唇角，稀里糊涂地想，谢观主之前也喜欢男人吗……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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