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灵机一动的池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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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鸽子身体滚圆,毛白得不是一般,和外面那些整天风里来雨里去的流浪鸽完全不同,一看就是被主人精心饲喂过的。
饶景润抬起一边眉毛,抓住鸽子的两条腿,一把将它从米缸里薅了出来。
“亭雨养的是吧?长这么肥,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惊恐的鸽子被当场抓获,照着饶景润的手一顿乱啄。饶景润“嘶”一声扔开它,这不知死活的小东西拖着受伤的翅膀在半空中扑腾几下,又一个猛子栽回了缸里。
饶景润难得良心发现一次,觉得这小信鸽怪可怜的。他双手把信鸽捧起来,放到了旁边的空桌上,又抓了把米搁在它面前,“温柔”地说:
“抓紧吃吧,吃完好上路……不是,吃完好回窝休息。”
信鸽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瞅着这个人,发现他同情的泪水正沿着嘴角缓缓滑落,遂愤怒地扇开了此人欲摸鸽头的手,挥舞起翅膀身残志坚地飞走了。
“哎,这臭鸽子,我招它惹它了,这么凶!”
而池亭雨此刻并不知道自家鸽子在厨房里造了什么孽,他坐在街边的馄饨摊上,心思沉重地盯着碗里饱满圆润的馄饨,胃里咕噜噜直叫,嘴上却食之无味,木勺在汤里搅了几圈,硬是什么都没捞起来。
济州城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藏几个人,十天半月都不一定能翻出来,倘若他们在这里住上几年,朝廷未必能发现他们的行踪。
可行吗?可行,就是不知道那帮老鬼打算什么时候放火烧山,让他们自己露面。
“哎,做人难啊!”
池亭雨发出一声仰天长叹,然后端起碗,呼噜噜将混沌倒进了嘴里。
陆仪的学堂是正儿八经挂靠在府衙内的,只要学生完成课业,就能由学堂推举应试资格。而里面的学生大多冲着秦望川亲传弟子这一名声而来,对池亭雨这位新来的先生,可谓半点不熟,甚至还有隐隐的鄙夷之嫌。
池亭雨每天和这帮身大心小的大孩子打机锋,简直被折磨得心神俱疲。这群人自诩出身望族,眼高手低不说,歧视人也带着官家那一套——表面上尊师重道,对称呼为“老师”的人一概予以重礼,实际上却喜欢背后说小话,讨论这老师到底是哪个乡下来的穷种。
池亭雨不喜欢和一帮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斤斤计较,但他们那眼神仿佛和自家长辈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情冷暖,从他在宫里当太傅的时候就看得差不多了,现在连孩子都欺负到他头上,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池亭雨踩着下午上课的点踏进学堂那一刻,一早上没见到他的小崽子们纷纷“热情”地冲他嘘寒问暖,皮笑肉不笑的劲儿顺着骨头缝往外冒,熏得池先生直犯恶心。
他瞧着众人脸上敷衍至极的表情,脑筋一转,立马捂住胸口,当着学生的面,“咯咯”几嗓子,差点把肺给咳出来。
这动静着实惊天动地,那帮学生登时被他浮夸的动作吓傻了,有一个身材“魁梧”的绷不住脸,当场吓得倒退两步,结巴道:“池……池先生,您没事吧?”
池亭雨颤颤巍巍地扶着腰,顺了口畅快的恶气,哀声道:“没,没事,先生还年轻呢,咳咳,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咳咳咳……”
他这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反而感觉下一刻就该入土了。其他学生震惊地瞪着眼,谁都没敢上前,在下面小声说:“要不,要不您还是去看一眼郎中吧,我们可以自己在这看会儿书。”
“看什么郎中啊,咳咳,先生家里没钱,房子都是抵押媳妇儿的嫁妆买的,看不起病。”
那些学生对这等民生多艰之事闻所未闻,觉得自己似乎窥见了另一条歧路。他们不多的良心立即反扑,盖过了冷漠的人情,愧疚道:“原来陆先生留下您,是为了让您还债……”
池亭雨愣了一瞬,立刻顺着台阶往下滚:“哎对喽,陆先生是个好人,要没有他,我家都揭不开锅喽!”
“谁家揭不开锅了啊?”
池亭雨演得正上头,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他老泪纵横地回过头,上前拉住陆仪的手,低下头啜泣道:“谢谢,谢谢陆先生,谢谢您。”
陆仪一脸茫然地被他千恩万谢,转头看见底下学生们钦佩的脸色,疑心自己没睡醒,赶紧将池亭雨扶起来,说道:“谢什么,这都是您应得的。您早上没来,我还想让人过去看看。”
他这话正好应和了池亭雨将将欲厥的“病态”,学生们顿时露出了更多同情之色,不忍道:“池先生,您要不舒服就先回去吧,没关系的,我们知道您不容易。”
陆仪不知道池亭雨先前演了出什么戏,他一听说池太傅不舒服,也跟着架起秧来:“既然您身体不适,还是早点回去的好,不要勉强自己,一日而已,工钱给您算上。”
池亭雨哪能想到自己竟然有这么多收获,他乐颠乐颠地咳嗽几声,拱手道:“哎,真是麻烦您了,实话说,我心里着实有点过意不去。”
他再说两句,下面的学生能给他当场跪下。陆仪赶紧让下人备车,亲自将池亭雨送到门口,等人走远了才反应过来,这厮面色红润,身高腿直,哪有一点病人的样?
池亭雨从今日睡醒开始,所做的事就只有出门吃了顿饭,接着原模原样地被送回宅子,跟学堂下人道谢后,获得了几句“好好休息”的慰藉,然后持着笑转身钻进了宅门。
刚踏进门槛,还没来得及上楼的池亭雨,听到了一阵羽毛飞扑的声响,紧接着,一只硕大的白鸽当头飞来,一人一鸽迎面撞上,鸽子翅膀受伤不好拐弯,“咚”一下栽到池亭雨两脸正中,恰好与昨夜那次完全重合。
鸽子身后,饶景润的怒吼声从厨房传来,响彻在整个宅楼中:
“哎,这臭鸽子,我招它惹它了,这么凶!”
容骥临近傍晚才从秦望川那儿脱身,坐在马车上匆匆往回赶。
自打秦望川上次问过他那些奇怪的问题之后,再没有提任何宫中秘事。他又变成了那个只会遛鸟看书的赋闲老头,每天可着劲儿折腾容骥,将这尊贵的皇子支使得团团转。
容骥每天从秦府回来都累得要命,吃完饭后倒头就睡,睡半个时辰又被池亭雨喊起来练剑,就这么周而往复地持续着他痛苦难熬的日子。
今日一回家,容骥就看见池亭雨坐在饭桌前,将手里的米到处乱撒,而昨天意外跟着他们进屋的小信鸽如同被逗的猫一般追着米狂飞,白毛跟着它挥舞的翅膀往下掉,将屋里整个弄成了一副鸡飞狗跳之相。
容骥假装没看见如此闹心的一幕,低着头,贴着墙边默默走上楼梯。
“殿下!”
容骥半条腿悬在空中,转过头淡淡地问道:“怎么了?”
“等会儿吃完饭,你直接睡吧,不用跟我们去了。”
容骥立好重心,将整个身子彻底扳到正面,蹙起眉问道:“为何?将军不是说让我们一起……”
“将军说什么你就做什么,那和阶下囚也没什么区别了。此次行程凶险,你在家待着,以防不测。”
不测,能有什么不测?
容骥被池亭雨气得一口血哽在胸口,真想下去对着他喷一脸。他手持十二万分对待秦先生的耐心,沉声道:“你要是都遭遇不测了,那我多半也活不成,不如我们一起死,黄泉路上还有个照应。”
池亭雨抬起眼,眸中没有半点开玩笑的神色,但底下两瓣唇却高高扬起,像是在说什么有意思的事:“殿下,少看点台本,黄泉路一共就那么长,过了奈何桥谁还认识谁呢?”
容骥盯着他,既不动步子也不出声,就打算这么与他僵持到底。
饶景润端着菜进屋,一把挥开眼前乱飞的羽毛,对容骥招呼道:“殿下,下来吃饭,菜准备得差不多了。”
然而容骥像是没听见一样,压根不搭理他。
饶景润忽然察觉气氛不对,看了眼神色僵硬的小皇子,又看了眼阴阳怪气逗鸽子的池亭雨,一肘子怼到他背上,啐道:“干什么欺负殿下,活不耐烦了是不!”
池亭雨被他捶得脸色一下破功,哀嚎一声松开手,一大把米天女散花似的撒在地上,被饿疯了的鸽子瞅见,呼啦一下朝米落下的方向冲去。
烛台翻了,水壶倒了,刚上桌的菜落下几根白毛,而罪魁祸首正蹲在地上,一粒一粒捡拾那些来之不易的米。
“池、亭、雨!”
饶景润的声音雄狮一般在背后响起,池亭雨一个哆嗦,在暗沉沉的屋中感受到对方如炬的目光,当即站起身往楼上跑。
容骥傻呆呆地站在那儿,遇到直面冲来的池亭雨,两腿一空,整个人忽然被他抗在肩上,颠巴几下飞上了楼。
“池亭雨,你给我滚下来!”
楼下依旧徘徊者饶景润气急败坏的怒吼,池亭雨躲在门后,将小皇子的头埋在怀里,悄悄在他耳边说:“嘘,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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