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好像不管哪个城市的公交车都很颠簸，临近过年，人比往常多出很多。

        车里人挤人，苏琴一手行李箱，一手抱着立柱握手机查看地址。

        hr说她和苏琴不在同一店面工作，给苏琴一个叫“汇融站”的站点，和一个叫胖姐的手机号码：“我已经和胖姐讲过，说你一月二十号会去报道，她很热情，会安排好你的住处和师傅，祝你工作愉快。”

        汇融这个地方苏琴知道，n城最大的商品市场，据说有四十年的历史，里面从母婴用品到成-人内衣、日杂、五金……应有尽有。

        但苏琴很怀疑这地方适不适合开影楼，就是那个拍写真、婚礼跟摄的影楼。

        算了，来都来了。

        “汇融站到了，需要下车的乘客请携带好随身物品，前往后门下车，开门时请注意安全。”

        随着车身猛然一震，车厢里的人瞬间后移又向前冲，好在人多，一层一层的人挡着人，没有人真正跌倒。

        苏琴站在车中间，废好大力气才挪到后门口，然后被人拥着下车。

        路边炒货店的喇叭大喊：栗子，又香又甜的栗子，旁边的大卖场也不甘示弱：清仓大处理，清仓大处理，一件不留，一件不留！

        苏琴的行李箱大，被人绊到差点跌跤，旁边戴红袖章的老大爷一声大喝；噢哟！小心！

        堪堪稳住。

        苏琴拖着行李箱让到路边人行横道上，再度翻手机，不是不记得地址，而是她得确认是不是自己看错。

        艺尚影楼

        没错，汇融市场婚庆区1号

        苏琴收起手机，拉住那位红袖章大爷：“您知道婚庆区在哪边吗？”

        大爷管理路边摊，正挥着小旗子驱赶移动小摊“跑尼玛跑！红灯！没看到红灯？”回头冲着苏琴的耳朵大吼，“你说什么？”

        苏琴被震的跟通电似的，从头顶抖到脚底，大爷很忙，见她不说话，又追着那帮小摊喊：“去里面，不要堵路，不要堵路！你！那车怎么停的？”

        感情这大爷还管车辆停放。

        苏琴缓了缓自己情绪，再度跟上大爷：“我说婚庆区，婚庆区在哪边？”

        路边车辆多，小摊小贩的喇叭震天响，不是她非得找这大爷问路，而是问路边其他店面的人她不买东西有点不好意思。

        大爷精神十足地赶完移动摊贩和乱停乱放车辆，才回过头搭理苏琴：“婚庆？你要结婚？我告诉你啊，去婚庆得找准人才能买到好东西，第二层十号摊，我外甥，价格公道的很，你就告诉他是我介绍来的，包你最低价……”

        这特么还带拉生意的。

        苏琴几次想打断大爷都没成功，实在太考验她的嗓门，到最后，她忍不住大叫：“我知道，你得告诉我往哪边走！”

        路边的喧嚣似乎都随着这声尖利的吼叫暂停，大爷目瞪口呆，指着最宽敞的路，结巴：“那……那边……”

        一条直路，顺着往里走，尽头右拐，第一个路口，再左拐。

        婚庆区和婚庆用品区不在一起，难怪苏琴以前来买东西都没看到过有什么影楼。

        这边没有路口热闹，也可能是路口太吵，反而衬的这边清静，车辆沿着路边停放，一个框接一个框，像条长龙。

        1号，在最东边，挨近前面一条路。

        苏琴就不懂了，为什么不告诉她在这条路口，反而告诉她在汇融站，离十万八千里。

        艺尚招牌大，老远就能看到。墙壁白色，门头竟然是法国宫廷风，立两根白色厚重石膏柱，和周围一排的礼堂风、中式花嫁风格格不入。

        门口有一团人，为什么说一团呢，就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围着中间一胖阿姨，远看就是一团，像颗枣夹核桃。

        胖阿姨的声音可以达到噪音分贝：“少特么在这跟我扯犊子，你买的多少钱套餐你自己不清楚？三千块！拍成这样丑啦？大家都来评评理，我们这儿价钱公道出货快，邻里相亲谁不知道！”

        苏琴不确定周遭是不是邻里相亲，但看到有人倚着门笑嘻嘻旁观就觉得大概这邻里关系算不上和睦。

        “你……你不讲理！宣传册上明明说……”

        “呸！宣传册？宣传册上还有句以实物为准呢！你怎么不看实物？哦……我懂了，你想碰瓷是不是？”

        胖阿姨掐着腰瞅对面一个女人，那眼神能刀人，并且语出惊人，“你该不是别的店派来捣乱砸场子吧？啊？”

        “我告诉你，你要是想讹人，就找错了场子，要是想捣乱……”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她掏出手机，飞快解锁熟练异常：“喂？110？汇融婚庆区1号，有人闹事！”

        这声110就跟静林鸟飞，石入池塘一样，围着的人前一秒还在吼叫“你冤枉好人”“这什么破店”下一秒顿时鸟兽散。

        胖阿姨拍拍手：“跟我斗！”

        苏琴：……

        她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

        —

        “我们这儿，关系简单，一层接客，二层拍摄，三层办公，总共那么十来几个人，等回来你就都认识了。”

        十来几个人到底是多少人？苏琴跟着胖姐，一路从一层走到二层，上三层，就没见到几个人。

        影楼里冷冷清清，要不是打扫干净，一点灰没有，十分让人怀疑是不是要倒闭。

        胖姐看出苏琴的疑惑，“咳”了一声，“都出外景去了，别看咱们店现在人少，等回来……回来人也不多，叫……人少精悍，一个顶十个！”

        苏琴没说话。

        方才这位胖姐一对十，成功把碰瓷的人撵走后，转头撞见苏琴，还以为苏琴是和那帮人一伙的：“你看什么看！不走等我请你？”

        苏琴一路上备受冲击，现在已经十分淡定，她把手机递给胖姐看：“我是今天来报到的。”

        胖姐从念唱作俱全到风和日丽用不到两秒时间，亲亲热热挽住苏琴：“哎哟，我还当是谁呢，欢迎欢迎！”

        靠近之后苏琴才发现她年龄不大，只是一头花卷和那条碎花裤子让她看上去像四五十岁人，实际年龄不超过三十五。

        “胖姐？”

        “昂！”

        两人上到三楼，说是三楼，其实是间阁楼，里面有个男人，大约四十多岁，西装革履，头上涂着发胶，一块一块的，十分装-比。

        他不叫胖姐为胖姐，而是叫：“小娜，新人？”

        胖姐看上去不太想搭理他，但考虑苏琴，还是说：“是啊，闫总，这是苏琴，今天来报到。”

        转头对苏琴，“这是咱们摄影组的闫总，今年刚晋升，以后你要多听闫总话。”

        阴-阳-怪-气。

        苏琴兼职时候见过不少家长，各色各样的都有，应付这个闫总不成问题，当即她就叫了声闫总，态度诚恳，表情……表情一直对着胖姐。

        这男人流里流气，像从油缸里捞出来一样，给人观感很差。

        男人见到苏琴正脸时那双眯眯眼明显大上一圈：“还是个美女！”

        胖姐：“是啦是啦，名校毕业，老板亲自招来的。”

        男人：“我就说咱们公司需要提升员工素质，不仅原来员工需要，新员工更是要选择优秀的人才，吸纳到我们中间来……”

        不仅苏琴，胖姐也是一副“听你扯淡”的表情。

        听男人念叨不到半分钟，胖姐就受不了了，说：“我还得带苏琴去宿舍看看，没事我先走了。”

        男人表情古怪：“宿舍？”

        胖姐：“对啊，不住宿舍住哪？你家？”

        男人嘿笑两声：“家里有人、有人，住不了。”

        胖姐切了声，转头拉着苏琴就走。

        宿舍离影楼不远，出门右转进弄堂，走大概五百米到小区。和宣传时一样，三室一厅两卫，门头上写着409。

        “备用钥匙先给你，方便时候配一把再还我。今天安顿下来，明天正式去影楼上班。”胖姐打量收拾整整齐齐的客厅，满意点头，“你舍友是个干净人，而且他得出外景，不常在，你就安心住吧。”

        得亏汉语里他和她是同音，苏琴没有疑问，按照胖姐的指示住到次卧，胖姐帮她收拾了顿地面和床后被那个闫总一个电话叫回影楼，剩下都是她自己收拾。

        次卧没有独卫，卫生间在在厨房旁边的拐角，苏琴把日常用品放到卫生间时，发现洗漱台上放着把电动剃须刀。

        剃须刀刀头处理的很干净，但因为长久不用，蒙上一层灰，看上去像废弃的。

        苏琴怔愣之后，觉得应该是以前老房客留下的，她不再多想，把剃须刀扔进垃圾桶后，把洗漱台也洗了一通。

        都收拾完，已经是下午三点，苏琴不想再回影楼去，反正胖姐也说今天留给她安顿，她打算去路边走走，熟悉熟悉环境。

        路上舍友打电话给她：“苏琴你到了没？”

        小区是老小区，虽然隔壁是汇融，小区里反而清静，进出的偏门是扇掉漆的雕花铁门。

        苏琴低头看路，说：“到了。”

        电话被人抢走，另一个问：“条件怎样？怎样？拍个照给我们看看！”

        苏琴想到一路上的事就好笑：“你们猜我在哪儿？”

        “在哪儿？”

        “汇融。”

        “……”

        舍友们也都无语，她们三个，有两个考研，一个考公，立志学无止境，报效祖国，但人都有好奇心，知道苏琴工作，就都想知道工作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好一会儿，那边才说话：“汇融？”

        这家伙是北方人，方言很重，听上去像是毁容。

        苏琴说：“对啊，就是咱们出来买东西的毁容。”

        汇融的东西种类多，价格便宜，零售批发都有，所以她们这些学生买衣服和日常生活用品都喜欢来，但谁也没听说过这里还能和她们专业相关。

        仲倩是本地人，震惊之后，终于想起来点儿东西：“好像汇融有个婚庆区……”

        “真的啊？”

        “干什么的啊？和某苏婚纱一条街一样吗？”

        “从没听说过啊”

        ……

        电话里叽叽喳喳，热闹欢快，有效回血。

        苏琴一边听着电话，一边把周遭绕上一圈，这小区僻静归僻静，早餐店火锅店烧烤摊倒是一应俱全。

        其中一家，大壮烧烤，在社区内街的中间，站在烤炉前的人确实很壮，头上带着高帽，围着白围裙，挽着袖子，手里碳夹子来回飞舞，真的很像那么一回事儿。

        烤炉边上还站着个人，背对着苏琴，身高腿长，衣衫正经，被黑灰一呛，顿时掩住口鼻嫌弃后退。

        这地方虽然处处充满不可思议，却好像又很合理。

        像老城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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