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安小姐

固执的人，不，应该说是怀有信念的人，就像是一头犟牛一样，只要是他们认定的事情，即使是错的也会坚持到底，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也听不进去任何人的意见。

        阿里卡在五岁那年被安小姐收养。那时候城里的人都喊她老妖怪，一个吃人的怪物。许是因为她全身裹着一件黑色拖地衣袍的原因，那隐于黑暗中的样貌总让人看不清，人们从而把她归类成怪物一类。

        不过更多是因为她不灭的身躯，存在了上千年的人。

        人人都以为她对这个称号不在乎，但是在阿里卡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脱口一句老怪物，却被揍的掉了一颗牙齿。

        “请叫我安小姐。”她是这么说的。

        她的声音清脆明亮，如山涧清泉，听着还有几分稚气，跟阿里卡想象中嘶哑的声音完全相反，于是她羞红了脸，糯糯的叫了一声，“安小姐。”

        安小姐经常不见踪影，阿里卡刚来那会，只能无措地蹲在狭窄房子的角落里，等着她回来，有好几次直接睡在地上，然后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慌手慌脚地回到自己的小床上。

        她一开始没有发现，后来次数多了，也注意到自己的异常。

        “你是傻子吗，有床不睡睡地板干嘛，我需要你等我了？”

        安小姐一点都不温柔，说话总是直来直去的，更不会哄小孩，只会在一旁冷冷看着。

        阿里卡一直没明白，她当初为什么会收养自己。

        后来第二天，小房子里的四个角落填上了杂物，不留一丝缝隙的那种。

        阿里卡此后也乖乖的，每天晚上躺在温暖的小被窝里等安小姐回来。只是时间长了，她开始好奇安小姐每天都去哪里。

        于是她成了跟屁虫。为了不引人耳目，她披上一件小小的黑袍，躲在墙后边，探出个小脑袋。

        她跟着去到东三街，拐进幸福面包旁边的小巷子里，然后再右拐、左拐，直走一百米，胡同尽头是死路。

        “笨蛋！”

        安小姐的嘲笑声不知从哪传来，阿卡里一惊，满脸窘迫，跌跌撞撞地往回跑。

        第二天，西五街，街道尽头左转、左转、左转，最后左转，阿里卡回到了原位，不同的是，地面上多了一个小熊玩偶。

        第三天，西边郊外，杂草丛生之地，安小姐跳进湖中后消失了。阿里卡犹豫了一会，脱下鞋子，撩起裤腿，白嫩的小脚丫踩在泥土上。

        “怎么？你要下去抓鱼？”

        切切实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里卡蜷缩着脚指头，泥巴沾在她脚背上，她一动不敢动。

        “小孩，你每天跟着我做什么？”

        阿里卡抿着嘴唇，回答不出来，只能低垂着脑袋。

        “哑巴？”

        “不是……不是哑巴。”

        阿里卡小心翼翼抬眸，安小姐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前。她宽大的黑袍里露出几缕发丝，是天蓝色的，和自己的一样。

        “嚯？难道你喜欢我，所以每天跟在我身后？”

        她慢慢靠近，阿里卡被吓的踉跄退后几步，小脸慢慢涨红。

        怎么办，她该怎么回答？

        她自然是……喜欢安小姐的。

        正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安小姐手里拿着一朵白色蔷薇，别在她耳边，鲜甜的花香似要飘进她的心里。

        “很可爱！”

        阿里卡后知后觉，手触摸着耳边的鲜花，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眼前人。

        她头上的帽子消失了，露出了真容。但是此刻阿里卡的世界里只有她那一双含笑的眼眸。

        淡蓝色的玻璃似的眼睛里，浮现着自己的倒影。仿佛在她的世界里，自己是中心一样的存在。

        阿里卡心跳加速，不知名的情绪侵占了她的大脑，让她无法思考。

        后来，她怎么回去的，完全不记得了。而那一朵花被她带回了家，放在流光玻璃瓶里，小心呵护着。

        两人间的捉迷藏自此后结束了，安小姐带着她来到了曙光总部。

        就在第一次她跟过去的那条小巷子里，在尽头的另一边，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

        那是她第一次踏入安小姐的领域，这里的人她一个人都不认识，却感到格外的亲切，就像是认识了很久一样。

        所以人都很宠爱自己，愿意花时间陪自己玩，除了安小姐，她比以前更忙了。

        “呐，安小姐她什么时候回来？”

        这是阿里卡问的最多的一句话。

        “很快了，我带你去玩怎么样？”海桑尔抱着年幼的阿里卡。

        “好吧。”阿里卡又问，“安小姐她在忙什么？”

        “嗯……她在寻找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她的故乡，也是我们的故乡，它现在消失了，所以我们要把它找回来。”

        “我们？”

        “嗯。”海桑尔摸了摸阿里卡的脑袋，眼神柔和，“你也是我们的家人。”

        阿卡里双手扭捏在一起，不好意思说着，“那我们的故乡找到了吗？”

        “找到了。”

        “太好了，它在哪里？”

        “在裂缝中。”

        阿卡里迷惑了：“真的？”

        海桑尔点了点头：“骗人是小狗。”

        如果自己找到故乡了，安小姐是不是就会回来陪自己？

        阿里卡没有告诉任何人，第二天自己一个人来到了捞埃德的边界之处，往下是不见尽头的深渊。

        “你。”

        沙哑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阿里卡脚下打滑，差点摔下去。

        她回头望去，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他全身上下锁着铁链，长发盖过脸庞，看不清楚样貌。

        “你是谁？”

        男人没有回答，反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阿里卡没有理他，往旁边走开。不料男人一手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提在裂缝上空。

        “你叫什么名字。”

        窒息感涌上心头，阿里卡害怕了，“我叫……阿里卡……”

        时间仿佛静止了，就在阿卡里快要不行的时候，脖子上的力量消失了，紧接着她身体失重，掉入万丈深渊中。

        慌乱间，她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安小姐。

        但是已经迟了，下一秒她被黑暗吞噬，不见天日。

        剧烈的疼痛割裂着她的皮肤，一点一点消磨着她意志。阿里卡不知道自己在这黑暗中待了多久，恍惚间她听到有人叫自己。

        “阿里卡。”

        “阿里卡，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记得一定……”

        一定要什么？

        阿里卡忘记了，再次醒来时她躺在熟悉的小床上，安小姐坐在一旁凳子上。

        这是梦吗？

        不过能看到安小姐，这梦值了。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安小姐看到傻傻坐在床上的阿里卡，关心问着。

        直到她的手指触碰到自己，阿里卡才回过神来。

        不是梦。

        之前发生的一切才是梦。

        阿里卡一时间搞不清楚了，问了安小姐，说自己生病了，在床上躺了三天，没去过别的地方。

        真的是梦？

        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重病过后，周围的一切好像变了。

        安小姐不再摆脱自己，有时候也会带着自己一起去执行任务。

        哥哥姐姐也不再是单纯陪着自己玩，也会教自己很多知识。

        阿里卡能感觉到，自己真正融入了这个大家庭。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她十七岁那年。

        安小姐生病了。

        不，应该说是生命枯竭了。

        她的声音里没有了生气，皮肤开始退化，身上开始长满鱼鳞，但是，是灰色的。

        一如她的生命一样，走到了尽头，褪去光华，只剩灰白。

        阿里卡又躲在了房子的角落里，杂物将她藏在黑暗中。

        她后来听说，安小姐去找那个捞埃德的守护神了，那个神秘的男人。

        两人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协议。

        原本应该安乐死的安小姐，决定跳下裂缝结束自己的生命。

        是真的会死亡的那种，而不是像自己上次一样，能侥幸活过来。

        阿里卡对此激烈反抗。

        安小姐不应该以这种方式死去，至少不应该到最后一刻还要承受痛苦！

        “为什么！”她呐喊着。

        “没有为什么，我决意已定，况且，死后回到自己故乡的怀抱有什么不对？”

        “可是……”

        它不一定在裂缝里，那是骗人的。

        阿里卡没有说出后面这一句话，但是安小姐却是了然。

        她平静说着：“是真的，消失的大陆真的存在，无论别人怎么质疑我们，说我们是疯子还是傻子也好，它就在裂缝里。”

        “我亲眼看到的。”

        “如果不是当时我没有在岛上，或许我已经跟着一起消失了。”

        “我不懂。”阿里卡眼眶红了。

        安小姐怜爱地抚摸着阿里卡的脑袋，“很快你就会明白了，我不过是先走一步，到时候还要靠你打开那个通道。”

        “我？我应该怎么做？”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等，等那个人出现。”

        “那个人是谁？”

        “当然是天羽，你一定找到她。”

        阿里卡的声音哽咽了，“要是找不到呢？”

        “不会的，我们是盟友，无论现在她在何方，总有一天会出现的。”

        阿里卡呼吸急促，脑子乱成一团麻。人在离别时，心里总有千言万语，到嘴边了又被埋没。

        “那天羽温柔吗？”

        “肯定的，不过她肯定没有我温柔。”

        “可是安小姐一点都不温柔。”

        “诶？是吗？”

        “骗你的。”

        安小姐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后来，她还是走了，跳入裂缝中。那一瞬，大地颤动，片刻后恢复平静。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裂缝里开始冒出东西，与人类的东西进行交换。

        就好像真的，裂缝里存在另外一个世界一样。

        消失的岛屿真的在里面。

        –

        捞埃德分教会。

        “计划进行的怎么样？”坐在上位的男子询问着手下。

        “一切顺利，反叛者已经全部抵达。”

        “很好，看来他们是真的蠢，一条虚假的消息就能把他们骗过来。”

        “还有那个狗屁故事，不过稍微篡改一下，反应居然这么大。就这帮蠢货，我们居然和他们斗了千年。”

        “不要大意。”窗口处，一个戴着黑白面具的男子提醒道。

        “怕什么，不过一群蝼蚁，明天他们全部都得死！”

        “他们身边的那些人不简单，是不死者。”

        “你说什么？！”

        “这怎么可能？”

        诺亚不再多言，透过窗户看向南方。

        男子见状，收敛神色，转移话题，“你这次的第一个目标是哪个国家？”

        微风拂过诺亚冰冷的面具，他手抬起，直指南方，“绯月国。”

        男子很意外，“你终于舍得对绯月国动手了？”

        “为了引鱼儿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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