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不静

太子从出生起就生活在京城，这次出行前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跟着皇上去行宫打猎，不过皇上从几年前就缠绵病榻，打猎什么的已经是太子少年时的事了。

除此之外太子偶尔会带着侍卫去京城左近的山里踏个青赏个景，因为功课紧，这样的活动一年也只能进行一，两次。

但是再高的宫墙也挡不住一颗少年向往自由的心，某次太子因为背不出功课被皇上责骂后，心灰意冷之下决定放弃太子身份，去做一名行侠仗义扶弱助危的侠客。

于是某天太子支开了近侍，换了身素净衣服，腰里挂着把宝剑就溜出了皇宫，谁知还没出城就遇到了很大的麻烦，也因此断送了他的侠客梦。

当时太子意气风发地骑着马奔向城门，也奔向他向往已久的江湖，谁知道路上遇到一位独目老者被一群孩童围观取笑，甚至往老者身上扔石头。

太子一时正义感上头就跳下马把孩童们赶跑了，正在扶起摔倒在地鼻青脸肿的老者，送他去医馆看伤，却被孩童们的家长们围上了。

可怜太子空有一颗行走江湖快意恩仇的心，和自以为高强实则一般般的功夫，面对一群中老年妇人的指责哭骂气得脸色铁青却不知该做何反应。

后来还是那位老者看不下去了，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给妇人们赔礼认错，又问太子要了些银票出来分给那些妇人，太子才得以脱身。

老者郑重感谢了太子的搭救之恩，婉拒了送他去医馆看伤的邀请，不过却欣然同意跟太子去喝一杯酒。

酒楼不大也不豪华，是京城中二、三等中不起眼的一座，酒水很淡，老者尝了一口就说是好酒里渗了水的。

不过老者和太子却相谈甚欢，互相引为知己。再后来太子被宫人找到带回了东宫，离别前太子留了一包银票给老者，还坚持让宫人给他找了家客栈暂时存身，只说过得几日自已还要来跟老者相聚。

太子知道自已会受罚，可是没想到皇上罚得那样重，二十廷杖下去让他从背到腿或青或肿没一块好皮，一直过了十几天才能勉强下地。

挣扎着找到老者之前投宿的客栈，得到的回复却是老者于五日前已经结清帐目离开了，离开前给太子留了一封信，托掌柜转交。

信上说他在外漂泊半世，累家中亲人担忧，如今老残之身要回家乡叶落归根，信中详细写明了家中地址，言辞恳切地邀请太子方便的时候到家里作客。

后来太子多方打听，才得知了这位老者的身份，老者名为许彦，是三十年前的状元郎，一朝高中被当时的首辅看中招为乘龙快婿，之后做了三年翰林，又放了两任外任，不到三十岁就已经做到了盐运御史的位置，可谓前途一片光明。

而他的夫人虽然出身高贵却贤良淑德，二人婚后琵琶和鸣，转年就生了嫡长子，之后十年间又陆续添了几个儿女，日子和美不是神仙胜似神仙。

谁知正值春风得意时，首辅却暗中勾结当时的三皇子意图谋国，事败后自杀身亡，由于许彦与首辅一向过从甚密，便被定了个从犯，削去官职抄没家产，流放三千里。

刑满回京已经是二十年后，跋涉了一年多才回到京城，却听说妻子已经在他流放后带着孩子回了他的老家，替他奉养双亲。

老者身无分文又有残疾无力返乡，终日流连在原来的府邸附近希望可以见到旧相识，求得帮助返乡与家人团聚。

太子与老者短短相聚不过几个时辰，之后就匆匆而别再未相见，如今连老者是否还在世都不知道，不过算一算老者不过五十出头年纪，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活着。

太子想见老者，不止是因为那天的相谈甚欢脾气相投，更因为调查中得知老者有治世之才，如今正是朝廷用人之际，太子想请老者再度出山，罪臣不能再入朝堂，却可以做他的幕僚和参谋。

颜可听完太子的讲述，对这位老者也生于几分好奇，希望可以有机会见上一见，不过还是忍不住提醒太子：“老人家早年间受了那么多罪，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根本，殿下还是做两手准备吧。”

太子不满地瞥了颜可一眼，“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许老跟你又没仇，何苦咒他。”

颜可表示自已很冤枉，本是一片好心，担心太子希望太大，失望也会越大，怎么就成了咒人了？  也不知道太子的内心是有多阴暗，才会一直曲解她的好意。

话不投机半句多同，颜可起身甩袖子走人，天色不早，明天还要赶路，与其在这里听太子对她冷言冷语，还不如早点回房休息。

出得门来却见方舒玉站在院中举头望明月，朦胧月色下，原本就极为出色的容貌更加美得惊人。不由暗暗想道：“难怪都说月下看美人儿，果然这美人儿在月下比平时更要美上三分。”

方舒玉听到颜可关门声转头看过来，朝她露齿一笑，颜可感觉自已的心跳都比平时快了一倍，脸颊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吓人好玩吗？”颜可意识到自已对着裴明宸之外的男人红了脸，顿时便恼羞成怒，狠狠瞪了方舒玉一眼转身就走。

方舒玉上前一步拦在颜可面前，抬手指了指院中，“墙角有一株老梅很有几分清韵，红杏可愿意与我共赏？”

颜可突然感觉红杏这个土得掉渣的名字，被美人儿方舒玉念出来，立马就变得格外诗情画意，连忙捏了下自已的大腿，在心里严厉警告自已，不可能被美色迷惑了心智。

“不看，我是山里来的土丫头，赏不来什么老梅也看不出什么清韵，方将军可有话说？没话说的话就请容我告辞了。”

方舒玉收起脸上的笑意，皱眉摸着下巴端详颜可，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啊，小姑姑分明说我这样一笑，就是石头都能动心，红杏这丫头怕是脑子生得跟正常人不一样吧，算了算了，我还是直接说吧。”

就说什么翩翩佳公子什么的都是假象，这家伙分明就是个空长一张美人脸的二货。颜可彻底从美色中清醒了过来，板着小脸等着方舒玉“直说”。

方舒玉没有让她等太久，随手折了段枯枝放在嘴里咬着，抱着胳膊靠在栏杆上站没站相地跟颜可说，“我祖父是方老将军你知道吧？他老人家得知你会做天雷蛋之后，让我再见到你问你一句，可愿意做我的媳妇。”

颜可差点被自已的口水呛到，瞠目结舌地瞪着方舒玉，这货刚才说的是做他媳妇吧？是她疯了产生幻觉……呸，她就算产生幻觉，男主也应该是裴明宸。

方舒玉见颜可一脸见鬼的模样，又好心地补充说明：“当然，如果你看中我的哥哥们也可以，除了成过亲的随便你挑，如果你看中的是我的堂兄弟……只要没出五服都可以。当然，我觉得我在兄弟中最好看的，你如果能看中一定是我。”

颜可揉了揉脸，又揉了揉脸，无力地推开方舒玉，拖着步子往回走，“方将军，你我也算共过患难的兄弟，你好意思对我下手吗？如果你家里想要天雷蛋，直接就个数我帮你做。”

方舒玉跳到颜可面前，倒退着随着她的脚步，态度很坚决地摇头，“那怎么行，天雷蛋那么重要那么珍贵，我们方家怎么能平白向你讨要？我说真的，你看你在京城也没个亲人朋友的，整天呆在宫里也闷得很，不如嫁到我们家去。我家姐妹可多了，嫂子和侄女也多，你去了一定不会闷的，而且我祖父说了，嫁妆也是我们方家出，一定不会委屈了你。还有还有，不管你能不能生出儿子来，你的丈夫都不会纳妾，一辈子只疼你一个女人。这样的条件你还上哪找去。哎哎哎，我说真的，你看看我，好看吧？只要你点点头明天我们就订亲，出来的时候我祖父把订亲信物都给我带来了。”

颜可忍无可忍拍开方舒玉一直在她眼前晃的美人脸，“不行，我拒绝，就算两个你加一起也不行。实话告诉你吧，我有心上人了，等我出宫以后就回家跟他成亲去。”

“这样啊，那我们方家倒不好强人所难了。”方舒玉一脸遗憾地挠挠头，梳得油光水滑整整齐齐的发髻顿时就乱成了鸟巢状，“没关系，我回去再问问祖父，看看我们家还有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条件，到时再来跟你谈。”

终于打发走方舒玉，颜可趴在枕头上，从怀里摸出一块素色帕子，凑到鼻尖上闻了闻，是熟悉的属于裴明宸的味道，喃喃自语道：“裴明宸，为了你我都忍痛拒绝了方舒玉，你说我对你好不好？你要不要报答我一下答应做我男朋友？”

裴明宸远在千里之外，手帕不会说话，颜可对着帕子自言自语了很久，累到极限才扯过被子沉沉睡去。

万籁俱寂中，太子的窗棂被轻轻叩响，一道压到极低的声音隐约传进室内，“殿下，有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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