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限

裴明宸缓缓起身，顺手把颜可拉到身后，目光平淡地跟安公公对视。

安公公和善一笑，转头看向太子伸手做请，“太子殿下怎么穿这么少就跑出来了？如今天气越发凉了，着凉了不免又要让圣上担心。快进去喝杯热茶加件衣服吧。”

这样亲切的关怀，就像一位为孩子操碎了心的老母亲，颜可总感觉怪怪的，跟在裴明宸身后不时偷偷打量安公公。

安公公突然转过头来，两道目光恰好撞在了一起，颜可不由得怔忡了一下，却听安公公温和地说：“你就是带着太子乱跑的小宫女吧，瞧着倒是招人疼的小模样，怎的这样顽皮，被教养姑姑知道了，非打你手板子不可。”

颜可讪讪地笑了笑，感觉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低着头往裴明宸身后躲去。

几个人缓步走进了正殿，安公公招呼太子和裴明宸坐下，有侍卫送上几杯热茶来。

安公公缓步在正殿里边走边细细查看，然后极其自然地坐在太子对面，感慨地说：“当初这东宫还是我亲自整理的，瞧见那边那个水墨冻烟鼎没？是我从街市上淘来的。

还有那边那个鹤嘴香炉，那边那个树根子扣的盆景……

唉，看着这些东西，亲切是亲切，可是想起太子刚入住东宫时，也难免心酸啊。

那么丁点大的一个小人儿，走路都走不稳，就住进了这偌大的东宫里，身边只有宫人陪着，轻易连圣上的面都见不着，实在是可怜的很。”

如果到这会儿太子还没发现安公公有问题，他就真是个傻子了，被一个明显心怀叵测的人当成说起自已幼时的孤寂和冷清，太子的脸色阴沉得如同能滴出水来。

“安公公，如今本王落在你的手里，要杀要剐动手便是，何必如此惺惺作态让人恶心。”

安公公不以为意地眯着眼睛笑笑，抬手端起太子一口没动过的茶倒进旁边漱盂里，又给他倒上了一杯新的，“别急呀，现在还不到时候。对了，太子殿下应该知道权小姐和周将军只用不足一千的天羽军，就把七千天翼军打得屁滚尿流的事了吧？

哎呀，权小姐不愧是权相爷的掌上明珠，虎父无犬女啊。

不过……很可惜的是，权小姐和周将军好不容易打了胜仗，却遇上柔然大军，天羽军和天翼军剩余人马不足三千，在二万兵强马壮的柔然大军面前，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就全部为国捐躯了。”

“不可能！”太子纵身跳起来紧紧抓住安公公的衣领，咬着牙恶狠狠逼问他：“我天朝腹地怎么会有柔然大军？你分明是说谎故意乱我心志，你说，父皇现在人在哪里？是不是被你害了？”

侍卫们一拥而上，拔出刀剑对准太子，只要稍有不对就要对太子下杀手。

安公公抬起手臂示意侍卫们退下，淡然微笑着轻轻推开太子的手，“我怎么会害圣上呢，分明是你们害了他。你不信的话，我这就带你去宫外看看，看看这京城是如何被柔然大军踏破的，看看那些贪婪愚蠢的大臣是如何被天诚军血洗的。”

安公公甩开太子的手，快走朝门外走去，太子咬牙紧紧跟在后面，颜可连忙推了推裴明宸，“快走，我们赶紧追上去，万一他把太子骗出去害了怎么办？”

裴明宸反手抓住颜可的手腕，边往外迈步边低声叮嘱她：“京城怕是保不住了，等下你先顾好自已再管其他的，大不了任务失败放弃这个位面就是了，千万不要让自已出事。”

颜可怔了怔，被裴明宸拖着走好长一段路才反应过来，对于裴明宸来说，这里的这些人，不过是任务而已，失败了下次重头再来就是了。

但是对颜可来说，这里每一个人都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有感情会哭会笑的，人，让她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死在战火中，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裴明宸感受到颜可的沉默，语气淡漠地说：“你是不是感觉难以接受？心里想到他们也许等下就会失去生命，特别难受是吧？

可是这就是事实，是这些人自已的命运，我们只能尽力，却不能为这些人拼命，以后你会明白，需要被拯救的人很多，而我们的命只有一条。”

颜可咬着嘴唇沉默地跟在裴明宸身后，她无法指责裴明宸冷酷无情，因为她亲眼见过他身负重伤的模样。可是她也不能认同裴明宸的想法，她既然来到了这个位面，就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这里的无辜百姓。

安公公拉着太子坐下马车，一路隆隆作响奔向西城门，不知道侍卫们是不是事先得到了指示，并没有人理会裴明宸和颜可，当然，也没人给他们提供交通工具，完全就当他们是透明人。

御街上还算平静，坊市中却已经战火高燃，很多大臣家的大门被强行打开，手握着长枪大刀的天诚军兵士闯进去大开杀戒。

天羽军不得不四处救人，渐渐分散开来，跟遇上的天诚军展开了巷战。

颜可骑马穿行在无数人的哭喊和满地的鲜血中，双眼被悲愤染成了血红色，巷子里传来小童尖利的哭叫声，颜可再也忍耐不住，拨转马头冲了进去。

那是一户青砖白瓦的小宅子，院门前种着两株老榆树，此时大门敞开，一具头发花白的尸体趴伏在门坎上，身下的鲜血蜿蜒出很远很远。

院中有幢幢人影晃动，十几个身材壮硕的兵士正举刀对准一位年轻的母亲，母亲满脸是泪，吓得脸色都青了，却依旧坚强地站在兵士面前，把年幼的孩子挡在身后。

这样的场景颜可一眼都看不下去了，沉喝一声拍马冲进了院门，光明之力随心而动，化成一柄弯刀从兵士后颈处划过。

十几个兵士，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全部瘫倒在地，年轻的母亲腿脚发软地想要抱起自已的孩子，躲避脚下渐渐汇成一片的鲜血，却试了几次都没抱起来。

颜可坐在马上，没有想出手帮忙的意思，淡淡交代一句：“找个地方躲起来，外面不安全。”就纵马离开了院子。

年轻的母亲总算恢复了一点力气，一把抱起孩子转身往后院跑，边跑边低声叮嘱，“记住恩人的样子，一辈子都不能忘了。”

孩子抹着脸上的眼泪，懵懵懂懂地点头，“恩人，不忘。”

裴明宸等在巷口，颜可抬头对他露出一抹平静坦然的微笑，“我不知道我这样随意动用光明之力是不是对的，会造成样的后果，我只知道我一点都不后悔。”

裴明宸想说什么，看到颜可的微笑，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走吧，太子和安公公应该已经到西城门了。”

颜可和裴明宸赶到西城门的时候，太子和安公公已经登上了门楼，而柔然大军也到达了城门之外。

太子手扒城墙向下张望，一眼看到三皇子赫然站在柔然大军之前，身上的亮银铠甲反射着太阳光，刺得他双眼生疼。

“独孤磬你是不是人！你身为父皇的儿子，却引着外敌来攻打京城！你说你还是不是人！”

三皇子对于太子的叫骂并不觉得刺耳，反而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似乎逼得太子抓狂让他很享受一样。

“我的太子哥哥，您都说我也是父皇的儿子了，可是为什么我明明比你更聪明，更得父皇喜欢，却不能当太子呢？

我告诉你吧，是因为你有一个好舅舅，手握重兵权倾朝野，而我的生母却只是一个贱微的宫女。不过没关系，我没有好舅舅但是我可以给自已找一个啊，柔然国君已经跟我的生母的娘家连了宗，以后我也是有舅舅撑腰的人了。

瞧见我身后这些兵马了没有？整整两万柔然精兵，我的国君舅舅眼也没眨就借给我了，太子哥哥羡慕不？

对了，我这有份礼物要送给太子哥哥，您见了一定高兴。”

三皇子朝身后摆摆手，一个兵士捧着个用红布遮盖住的盒子走上前来。

好太子的心突然被一股力量狠狠揪起，呼吸顿时变得艰难无比，两眼几乎瞪出了血，紧紧盯着那个盒子。

三皇子眯着眼睛不愿错过太子的任何一丝表情，欣赏了一会儿才缓缓拉开红布，“啧啧，我这个动作像不像掀盖头？太子哥哥可别误会啊，我对这个丫头可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长的倒是能看，只是太蠢太不解风情，总喜欢端着相爷女儿的身份教训人。”

太子的头上的青筋都迸了起来，手指紧紧扣着城墙，朝三皇子大喊：“你这个畜生，你这个畜生，你怎么能这样对梅亦。”

三皇子却感觉还是不过瘾一般，故意把权梅亦的头颅提在手中端详了两眼，手指一松任由它落进了尘土里，语气淡淡地说：“不过就是个女人，太子哥哥想要，我还给你就是了。”

嘴上说着还给太子，却一带战马，马蹄重重踏在头颅之上，顿时裂成了几块。

刚刚奔上城墙的颜可恰巧看到这一幕，扑到垛口上就要使用光明之力杀了三皇子，可是试了几次却毫无反应，转身抓住裴明宸的袖子，指尖颤抖着指向城外，“裴明宸，杀了他，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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