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的孩子

颜可目前身处的小山村很小，只有十几户人家，家家都很穷，来了好几天，颜可就没在村里见过一件完整的衣服，几乎都是大补丁摞着小补丁，有些半大孩子干脆就连衣服都不穿，只在腰间围着一块破布就满村满山上跑。

颜可没敢问这里的爹，她叫什么名字，反正记忆里一直也是被人“艳艳艳艳”的叫，所以她现在只要接受这个名字就好。

某天下午吃饭时，艳艳的爹喝完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菜粥，柔声哄颜可，“艳艳，明天镇上逢集，爹去把这些日子存下的箩筐卖了，你在家好生照顾你娭毑，别让她一个人跑出去，爹卖了箩筐给你买根红头绳扎。”

颜可努力咽下一口粗粮饽饽，喝口粥往下顺顺，不是很自在地拒绝：“我不，我要跟……爹一起去镇上。”

艳艳爹皱了皱眉，低声训颜可，“那么大的姑娘了怎么还不懂事？你跟爹去镇上，你娭毑怎么办？三十多里山路又没办法带上她，扔她一个人在家里，跑到山上遇见狼了怎么办？你听话，等年下你娘回来，爹让她在家照顾你娭毑，一定带你去镇上一回，行不行？”

当然是不行，颜可怀疑皇上能不能知道他的领土里还包括这么一个小山村都难说，让她这样眼巴巴等着，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见到太子,见不到太子她又怎么能完成任务？难不成她在这里等到像娭毑那么老才能见到裴明宸？

再说颜可也想找机会帮帮这对母子，这可是她第一次跨位面遇到的第一对亲人，不做点什么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困在这个小山村里什么都做不了，山高林密，她连双合脚的鞋都没有，进山遇不遇得到机缘不好说，遇到狼啊蛇啊倒是很有可能。

所以这次去镇上的机会颜可绝对不能错过。

“我不我不，我就要去镇上。”颜可没有合理的理由说服艳艳爹，索性往地上一坐，蹬着脚耍赖。“你总说下回带我去镇上，一回都没去过，你就是在骗我，我不管，这次我一定要去。

旺财叔家不是有辆一个轱辘的小车吗？你去借了来，让娭毑坐在上头，我帮你推着娭毑一起去镇上，娭毑一定高兴。”

艳艳的爹抬手想给颜可一巴掌，最终还是舍不得，愤愤地放下手蹲在墙角长嘘短叹。

颜可眼睛转了转，进屋去拉老人家，“娭毑，我爹要去镇上，带我们一起都去，镇上有新衣裳和肉包子，娭毑想不想去？”

“想去想去。”老人家高兴得连连拍大腿，咧着没牙的嘴呵呵笑着跑去找艳艳爹，“大儿大儿，娘要去镇上，娘要去看新衣裳和肉包子，娘不吃，娘就闻闻味。”

“娘啊……”艳艳的爹心酸地抹了把脸，总算点头同意了，“行，咱都去镇上，我这就去问旺财借独轮车去。”

小山村穷，有本事的人都往镇上或者城里谋活路去了，留下的人就更加团结，互相之间能帮衬的都会伸手拉一把。

听说艳艳的爹要带娘和闺女一起去镇上，旺财二话没说就把独轮车借给了他，还送了两块芋头让艳艳的爹带回家，煮了带在路上吃。

艳艳的爹推让不过，推着独轮车揣着两块竽头回到家，没好气地把竽头扔在颜可脚边，“你瞧瞧你非要闹着去镇上，人家旺财又是借车又是给竽头，这人情是欠大发了，将来还得你爹我来还。”

颜可悄悄撇了撇嘴，扭过头去跟老人家说话，“娭毑，明天咱就去镇上了，天不亮就从家走，你今晚可得早点睡，要不我们走的时候你没睡醒，我们就不带你去了。”

老人家吓得慌了手脚，连连保证一定早睡早起，央求颜可不要扔下她。

艳艳的爹停好独轮车，把那两块竽头又捡了起来，收进灶头旁边的瓦罐里，沉着脸训斥颜可：“你又吓你娭毑干什么？没见过你这么不知道孝顺的孩子。”

颜可跟艳艳的爹没什么共同语言，主要也是不习惯叫他，扭过头不理会他，打了热水给老人家洗脸，边洗边凑到她耳边大声说：“咱们把脸洗得白白净净的，明天去镇上让人家看看我们有多漂亮。”

老人家被哄得心花怒放，笑声就没停过。

艳艳的爹想说颜可不要骗娭毑，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趁着天色还有一丝透亮，去山边上割草去了。

颜可帮老人家洗好手脚，天气还凉没敢帮她洗澡，打了热水帮她擦了身上，哄着她早早睡下，然后关好门循着小路去迎艳艳的爹。

“天都黑了你又跑出来做什么？再磕着碰着我可没有钱给你请大夫。”艳艳的爹背了一大捆猪草回来，一见颜可就没好气的训斥。

这个男人似乎除了对着他的娘，就不会好好说话，整天呼来喝去的，就算颜可知道他其实很疼艳艳，还是不喜欢跟他多说话。

“哎呀，您就别训我了，说不定哪天我就不在您跟前儿了，您想好好跟我说话都没机会。”颜可在后头帮艳艳的爹扶着猪草，减轻点他的负担，“咱快回吧，明天还要早起呢，去晚了赶不上集市，看您往哪哭去。”

艳艳的爹哪说得过颜可，只能背着猪草吭哧吭哧往回走。

第二天天不亮，颜可就醒来了，起来把仅有的两套衣服都穿在身上，摸黑出来去喊艳艳的爹和老人家。

老人家素日睡得沉，今天心里惦记着去镇上，颜可喊了一声就醒了，坐在炕上嚷嚷：“我这就起来了，你们等着我啊。”

颜可进屋把准备好的衣服给老人家穿上，然后把自已的被子拿出来铺上独轮车上，扶着老人家坐在上面。

艳艳的爹早就把箩筐整理成一个担子担在肩上，弯腰扶起车把，“艳艳把厨房里昨天烤好的竽头带着。”

颜可从厨房里提了个小包出来，塞进老人家怀里让她抱着，“这里头是烤好的竽头，在灶灰里焐了一宿还热着，娭毑抱着它就不冷了，饿了还可以直接拿出来吃。”

老人家听见说里面有吃的，凑到鼻子前头用力闻了闻，又小心地揣在怀里，“娘不吃，娘给大儿和艳艳留着。”

颜可见艳艳的爹又是担担子又是推独轮车，身子都直不起来，又蹬蹬跑回房里，拿了一捆绳子出来。

“把这些箩筐捆在车上，娭毑还有个扶手的地方。”颜可站在车子前头挡住去路，不由分说先把老人家扶下来在旁边等着，又动手把艳艳爹肩上的担子扯下来，堆堆叠叠码在独轮车的一边，双手压住喊艳艳的爹帮忙捆起来。

“这么小个车子，别再压坏了，咱家可没东西能赔给人家。”艳艳的爹不肯，扒拉开颜可又要把箩筐拿下来。

颜可耐着性子跟他解释：“车轱辘在中间，两边重量不一样才容易压坏车轴呢，你信我，捆上准没事，再说你这样腰都直不起来，咱啥时候能走到镇上？”

艳艳的爹无话可说，只好由着颜可做主。

颜可见上坡路艳艳的爹推得辛苦，便让他把车倒过来，绑了根绳子搭在肩膀上，双手反握着车把拉着走，自已在后面推扶着减轻她的负担。

老人家头一回坐车，兴奋地不住拉着颜可说话，“艳艳，这车真是舒坦，以后你成亲了，让你女婿也给你买一辆，你回娘家的时候就坐着车来。”

颜可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子，笑着哄老人家，“买，买两辆，一辆我坐，一辆让我爹拉着您。”

老人家咧着嘴笑了一阵，又悄声告诉颜可：“这话咱偷偷想想就行了，哪有让女婿给娘家买东西的理儿？万一婆家人不乐意，不让你吃饭就坏了。

我年轻的时候啊，婆婆可厉害的很，种不好园子不给饭吃，做不完绣活也不给饭吃，那会儿我大儿的爹在城里给人挑脚，一个月上能回来住上一晚，知道我吃不饱就偷偷给我带几个饼子回来，藏在炕洞里让我慢慢吃。

那个饼子甜得呀，把我的牙都甜掉了。”

颜可在依稀晨光里看到艳艳的爹偷偷抬手抹眼泪，自已也觉得无比心酸，把老人家身上围着的被子盖严实些，柔声说：“不怕，咱去镇上挣钱，将来咱每天都吃饼子，您要是咬不动，就让我爹给您擀面条，做疙瘩汤，每天都吃得饱饱的。”

老人家又呵呵呵咧着嘴笑。

走了两个多时辰总算看见了镇子，路上挑担背篓赶集的行人也多起来。

艳艳的爹眯着眼睛看了看日头，估摸着时间还早，把车停在路边歇气。

颜可把提前准备好的凉开水拿给艳艳的爹喝，又去老人家怀里拿烤竽头。

老人家起得早了，走到半路上又迷迷糊糊睡着了，这会儿感觉到有人到她怀里拿东西，立马睁开眼，紧紧抱着小包不放。

看清是颜可后才松了松手劲，“这是到哪了？竽头我收得好好的，还热着呢，快拿去吃吧。”

艳艳的爹喝了两口水不舍得多喝，拿过来喂老人家，“快进镇子了，娘先喝口水吃几口东西，等会儿进镇子卖了箩筐，儿子再给您买肉包子吃。”

颜可被分到一整块竽头，喝了口水蹲在路边慢慢啃着，仔细观察着路上行人的穿戴，默默盘算着做点什么事能多赚点钱，不求一夜暴富，好歹能多买几斤细粮给老人家做几顿合口的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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