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联考

浩浩荡荡一行车马冲向芳菲院。

        没多少时候，马车停了下来。马车外是绿蚁的声音：“公主，芳菲院到了！”

        燕安握着鞭子的手一直在抖，屁股跟黏住了似的，不动也不说。绿蚁又唤了两声，依旧没有回应。直到五公主亲自来请：“六妹妹，你怎么还不下来？”

        避无可避。

        燕安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帘子，马车边上有小厮跪着供贵人下脚，燕安看了一眼，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五公主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满意地笑了：“六妹妹，赶紧进去吧。”她大概以为燕安刚才那样是气得！

        站在芳菲院面前，燕安有种脚踏实地的感觉，昨天到之前她一直待在公主府里，就连刚才坐在马车里，也只是隔着帘子听街上的人声。现在下车，是她以六公主的身份与世人打交道的第一次。如果真的抽了崔云楼一顿鞭子，后续发生的事可能要超出她生前二十年的想象了。

        燕安握紧了鞭子，看了一眼五公主，心道，被动处处受限，不如放开了胆子主动闹一场。嘶，让她想想，六公主的嚣张霸道纨绔样怎么演来着？

        “绿蚁！”

        绿蚁神色激动地应道：“属下在！”

        “清除闲杂人等！”

        “属下遵令！”

        绿蚁领着两排小厮就冲进去了。

        果然，绿蚁是助纣为虐的得力干将。

        燕安板起脸，做出一副不好惹的样子，慢慢走了进去。主要是怕走快了万一摔倒了就有损形象了。

        芳菲院内一阵鸡飞狗跳，一路弯弯绕绕缠上来的全被驱赶进一边，醉酒的发脾气的也全部被公主府的人按倒了。开路的阵仗太大，后面出现的领头人就很唬人。尤其是燕安这张脸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看她拿着鞭子更是没人敢劝。

        燕安察觉到四面八方的窥视，差点装不下去。

        这时五公主身边的一个太监上前，在她耳边说：“启禀六公主，崔家二公子在楼上左手边尽头的屋子。”

        好家伙，果然是有备而来。

        燕安不上套都对不起五公主的算计。

        她提着鞭子缓缓上了楼梯，楼上的交谈声也静了下来，重重叠叠的纱帐之后皆是打量看热闹的视线。

        走廊尽头匆匆响起一阵脚步声，芳菲院老鸨姗姗来迟，她看见燕安后脸上就一阵抽搐，燕安觉得这老鸨肯定忍不了自己。

        这老鸨还挺大胆，挤出个讨好的笑容温声细语：“不知六公主驾临，林娘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燕安颔首：“好说。”

        老鸨林娘刚松一口气，庆幸这小霸王今天这么好说话，孰料小霸王又轻飘飘地问：“崔云楼在哪？”

        林娘的这口气瞬间又提上去了。她轻笑一声，笑得燕安都替她尴尬。

        林娘顾左右言其他：“崔家二公子怎么会来芳菲院呢！说起来公主许久没来奴家这里，西域那边的胡商带来一种新品葡萄酒，据说最是甘冽清甜不过，最合公主往日的口味。这酒还没人尝过，公主又一向有品位，奴家早就想去公主府请您来品一品。择日不日撞日，不如今日奴家替公主找秋公子作陪，一同替芳菲院品尝一番这酒的滋味如何？”

        燕安还没说同意，林娘就招呼身边的人：“快去替公主请秋公子出来。”又陪着笑脸问燕安：“殿下您看，想去湖心亭还是云章阁？奴家立刻遣人替您安排。”

        好家伙，听得她都动心了。

        这老鸨不去做销售可惜了，话里话外不着痕迹地奉承人，还不动声色抛给她二选一的选择题。只可惜要是没五公主的人跟着她就从了，也好见识见识被林娘抛出来熄火的秋公子长什么样。

        肯定也是个美人。

        燕安在原地站了三秒钟，片刻前悄悄去门外请示五公主的人就回来了，正是刚才指路的那个太监。

        他上来就指责林娘：“大胆！六公主有正事要做，岂是你能拦的！”说着他就招呼人上来：“来人，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老鸨拿下！”

        前路没了阻碍，燕安继续前行。

        林娘直觉要出大事，匆匆惊呼：“六公主留步，留步啊！今日院里有多位贵人在，您不可轻举妄动，若是触怒了贵人唔唔！”

        后面无声，应该是被人捂住嘴了。

        燕安其实也无措得很，五公主的那个随侍太监双福，怕她临阵退缩，一直在前面引路，前路畅通无阻。林娘口中的贵人，一个也没露面。

        一行人停在一间房门前，燕安又静静地站了会儿，希望那崔云楼能识相点，察觉到外面这么大阵仗就赶紧跑。可是一看到前面那个太监双福的一脸镇定样，她又不抱什么希望了。

        五公主这么镇定，应该是用了什么办法把人留下了。

        至少此时还在房间里。

        绿蚁忍不住，几步就要上前，燕安眼疾手快拉住了她，斥道：“退下。”

        绿蚁怔怔，一时不明白公主为什么就这么停下了。红泥反应很快，上前将她拉住退后了。

        双福一头雾水，问道：“您这是？”

        燕安抬高了头，镇定地看他：“去敲门。”

        双福睁大了眼睛，燕安不闪不避一直看着他，他惊觉这实在失礼，想起五公主的吩咐，反正也算是将人带到了。

        于是上前敲门：“崔公子！崔公子？”

        门内无人应，再敲：“崔公子？”

        燕安微微侧首，对上红泥的视线，无声说道：“踹他一脚。”

        红泥愣了一瞬，马上反应过来，悄无声息地抬起了靴子。

        “哎呦喂——”

        双福扑上门扉，直接将门给撞开了，连人带门一起摔在了屋里。

        这动静不算小，惊扰了里面的一对鸳鸯。男的率先出来，一副贵族模样，相貌还不错，大概就是崔云楼。女的眼波撩人，小鸟一般依偎男子身侧，当是传说中崔云楼看上的外室——蓉娘。

        燕安没看他们，上前一步就将双福扶起来，还替他拍灰：“双福公公，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呐！答应本宫，下次可不兴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万一撞坏了可怎么好！”

        双福没想到人模人样的燕安会不做人，惊疑不定，一时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小心摔了。他认下哑巴亏：“能为殿下献身，是奴才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瞧瞧，就是会说话！

        燕安丢开他，看向屋子里的正主，瞥到崔云楼，又瞟向他身边的蓉娘。想来六公主这张脸人人都认识，她也不客套，忍着抠海景房的冲动，镇定地问崔云楼：“不介绍介绍？”

        崔云楼皱了皱眉，站出来行礼：“殿下，请恕我”

        蓉娘扑了出来，跪在燕安面前梨花带雨：“六公主不要怪二郎，都是妾的错，是妾鬼迷心窍勾引了他，请公主放过二郎，一切罪责由蓉娘承担。”

        燕安：“”

        她再一次变得淡定了。

        这姑娘完全可以一个人slay全场。

        果然蓉娘见她不说话，跪在地上“duangduangduang”：“求公主饶了二郎！求求公主！只要您不降罪于二郎，妾任由公主处置，公主想怎样撒气都行！”

        磕了一会儿，她回头露出个凄美的笑容：“只要二郎能够幸福！妾死而无憾！”

        要不是场合不对，燕安就要鼓掌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伸手去扶这姑娘。她一个接受21世纪教育的现代人，当不起这比要压岁钱的小孩磕得还狠的头。

        没等她扶起来，崔云楼动了，他上前一步，将蓉娘扯起来搂在怀里，满脸都是心疼。心疼完又看向燕安，双目间皆是谴责：“殿下何苦如此为难一个弱女子！”

        嘿！要知道，她可是全程没说过几句话的！

        怀里的蓉娘又开始不安分，哀哀哭泣：“二郎不要，不要为了我与公主起争执！蓉娘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能陪在你身边，做侍女也无所谓！”

        崔云楼更加心疼，深情款款：“蓉娘。”

        燕安想起六公主这个种草达人的行径，觉得就算是六公主本人来了也没资格指摘眼前的绿帽。毕竟和六公主种出来的青青草原相比，崔云楼这种行为可谓小巫见大巫。而且六公主和男宠上床的时候，人崔云楼也没提着鞭子拦着她。

        更何况人家看起来还是真心相爱的，纵然这姑娘手段有点曲折，但也不是不能理解。面对一个恶霸公主，她只是一个没有依仗的青楼女子，只能指望崔云楼怜惜。

        于是她叹了一口气，也不说什么。

        站了这么久，腿都累了，燕安径自在屋子里找个椅子坐下。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抱在一起的那对鸳鸯，都不明白她这是要唱哪一出。

        谁知燕安揉了揉额头，一甩鞭子，吩咐道：“给我砸。”

        不一会儿，室内叮铃咣当地传出了响声。

        芳菲院的丫鬟小厮哭天抢地，门外探究的人群围了过来。

        燕安心想：足够热闹了吧？

        门外忽然静了下来，一个沉稳的女声在门口响起：“小六，你在这里做什么？”

        燕安蓦地站了起来，门口的人二十岁上下，一副沉稳可靠的模样，身着男子胡服，腰间佩玉，面含威严，一看身份就不低。

        更令人称道的是，这人竟是个女的。

        能叫六公主小六，除了大周女帝，应该就是她那几个姐姐，说来这这这，这是哪一个？

        崔云楼简直雪中送炭，他领着蓉娘垂首行礼：“参见大殿下。”

        燕安接着就喊：“大皇姐。”

        还好还好，没露馅。

        燕安刚松了一口气，门口又出现三个人影，两男一女。女的和大皇女认识，面色不善地瞪了燕安一眼，对大皇女恭恭敬敬地说：“皇姐。”

        又一个公主！

        燕安一口气没喘匀实，门口两个男的出声了。一个面色淡淡，挑剔又嫌弃地看着燕安：“皇姐问话呢，六妹怎么不说话？”

        另一个面色温和，扫视一圈屋内的情形，笑得揶揄：“小六忙正事呢，连皇兄皇姐也不叫了。”

        谁能想到，同一个晚上，同一个地方，同是大周女帝的子女。

        六个皇子皇女，竟然在芳菲院相聚了。

        不愧是一个皇帝妈生的，连逛窑子都想到同一时间去了。

        大皇女皱眉催了一句：“小六，怎么不说话？”

        燕安看向崔云楼，指望他再次雪中送炭。谁知崔云楼竟然作弊，只说了一句便了事：“云楼参见各位殿下。”

        这，这让她怎么说？

        五公主那边的考试还没通过，这下子一群人一齐出现，连预习的机会都不给她。

        这算什么，联考吗？

        在场的视线都聚在燕安身上，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鸭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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