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重新踏上北城的土地，曾经的记忆便纷沓而来。宋之满自幼在广城长大，在北城不过短短两年，这是座对她来言太过陌生的城市。

        上飞机前宋之满给阿力打电话，阿力说柏哥隔天晚上有应酬，问她要不要接机，她特地嘱咐不用来接机，只把那人看住了，让他在家等她。

        那人来北城这两年，酒喝得越来越凶，喝醉了就给她打电话，也不管她那里是白天黑夜。

        长达十六个小时的飞行让宋之满疲惫不堪，阿力再打电话过来时车已经驶入市区，听着他交代那人的情况，宋之满心里一阵烦躁，恨不得此刻就脱下高跟鞋狠狠去敲那男人的脑袋。

        她头重重往后靠，只能轻声吩咐司机:“麻烦您掉头去东盛俱乐部。”

        到了地方，门口醒目的站着一个又高又瘦的男孩。

        车一开门，阿力马上迎过来叫了声满姐，眼里藏不住的高兴。

        宋之满松了松表情笑了下，问他：“人呢？带我进去。”

        东盛俱乐部——北城著名的消金窟。

        包厢里很热闹，有人喝酒有人唱歌，麻将声起起伏伏，宋之满余光一晃便认出几个人。她时常苦恼自己记忆太好，平添许多无谓的烦恼。

        阿力带着她进来并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沿着屏风走在包厢外侧，走进一间偏房。

        高大的男人卧在单人沙发里，四肢被沙发局促着，手臂挡着半张脸，面容平静，熟睡的样子。

        宋之满气不打一处来，往后退了两步，站开来，离了半米远，望向阿力，“你抬他起来。”

        她今天是铁了心不打算顺着他。

        阿力将男人的胳膊扛起来，男人只是一动不动，挥掉阿力的手，他手一挥，阿力就直接站到一边，一脸无可奈何的看着她。

        宋之满插着双手瞪了他一眼，“不是让你看住他，不让他喝这么多酒？”

        阿力也无奈：“怎么都劝不住，说满姐你回来了，他高兴。我一劝酒，他就说我不让他高兴。我哪敢呀。”往下的话阿力也不说了，只退到一边。

        宋之满只好过去扶，刚想让阿力过来搭把手，这男人就借着她的力站起来了。瞥见他狡黠的笑，宋之满知道他并没有醉，心里生了气，想把他再丢回去，那人似乎发现了她的意图，大手紧紧拦住她的腰，贴着她耳边轻声：“回家好不好？跟我回家。”

        宋之满以为她出国两年已经足够他冷静下来，不曾想刚一见面就是这样腻歪的样子，好像他就硬是赖上她似的。可是她远在大洋彼岸早就闻见风声，梁大少不到一年就让诺赫珠宝新品牌在北城站住脚，第二年新品牌已经和本土品牌势均力敌，怎么会是现在这样没出息的样子。

        阿力拿着梁森柏的衣服和她的包包先出去找司机。男人只是手搭着她的肩膀，宋之满没受到什么力，倒像是他引着她走。

        等出了走廊，没有人，男人突然压过来，将她扑在墙上，抚着她的脸细细端详，手背划着她的脸颊，似是认真在询问：“欺负你的，是不是他们？”

        他作势要亲下来，宋之满先一步捧住他的脸狠狠用力推向一边，男人顺着她的力脸偏过一边，然后重重将头搁在她肩上。

        他的呼吸一阵一阵就在耳后，惹得她发痒。

        “梁森柏，你又发什么神经？！”她气恼。

        却听见有人喊她，“之满？”

        宋之满抬眼看见不远处的男人一脸震惊，正打量着他们俩。

        陈嘉兆出去打个电话回来，听说有人刚接走了梁少，今日这一局是梁少头一回亲自组的局。这位港城来的少爷脾气挺怪，他想着怎么都要尽地主之谊给人伺候好了，想出去送送。等追出来就看到这幅场面，梁少压着一个女人。

        风月场所都是来玩的，陈嘉兆早已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见这种情况，也晓得自己不能打扰别人的情趣，这就打算回去了，只是再定睛一瞧，那女人的眉眼却意外的和记忆中的女孩重合了，不过此时女人一身都市丽人的装扮，妆容精致，没了从前稚嫩内敛的样子。

        陈嘉兆呆住了，露出尴尬之色，惊讶道：“真是你？”

        腰间被掐了一下，宋之满背脊僵了下，反手拦住男人的腰，耳边一声轻笑。

        顾着有外人在，她不好发作，还好男人此时识相的站了起来，甚至贴心的替她理了理衣服，只是仍然半个身靠在她身上，还是一副醉态。

        她恢复镇定，含笑着对陈嘉兆说：“刚回来，改天得空我再回去看看爸爸。”

        见陈嘉兆目光在她和梁森柏之间徘徊，宋之满不想做解释，只是指指靠在身上的男人，说，

        “他喝醉了，我们先走了。”

        陈嘉兆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是这两人都没做停留，他看着这背影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宋之满见这个男人一上车就原形毕露，神色清明，哪里还有醉态，又在她心里添了一把火。

        车内漫着一股焦灼的气氛，阿力坐在副驾驶上内心惴惴不安。后视镜里的男人和女人坐在两端，谁也不看谁。

        终是梁森柏先开口，“你说是不是很有趣，陈氏那边指名道姓要用你。他们当真不知道你是谁？”他声音冷冽，“你不妨告诉我，你和陈氏结了什么深仇大恨，我好有个下策。”

        宋之满哼了声，不以为然地呛他：“我什么时候这么威水，梁少要顾及我的面子？不用有下策，我本来就不是陈家人，陈家没有预留我的位置，陈氏除了陈鹏是我阿爹，其他的都同我无关。这是陈梁两家的事，而我既不姓陈也不姓梁。所以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一路舟车劳顿又被梁森柏摆了一道的怒气怨气此时终于消了一半。

        宋之满自知话是说重了，她今日回北城，也是以梁家人的立场回来的。奈何这个男人偏生不让她好过，两年没见，一见面就摆个鸿门宴，这口恶气她不出也不行。

        至于陈家人知不知道她是谁，这又怎么难猜呢，他们早在她离开那天起就没有预料她会回来吧。

        几不可闻的一声笑后，至此再没了声响。宋之满偏过头去看梁森柏，身边的男人像是早已沉睡过去。

        宋之满心想，梁森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顺了，她要出气，他就这么受着。

        车开进郊区，弯弯绕绕上了山，来到一栋红墙别墅前，有人等在门口。

        宋之满惊喜地看着本该在日本照顾梁心瑜的菲佣玛丽出现在这里，下飞机到现在初次有了他乡遇故里的热络之情。

        “你怎么会在这里？心瑜呢？”

        “太太吩咐，宋小姐在这，自然需要多个人照顾。”

        宋之满幽幽看向梁森柏，心里想着莫非是梁森柏向她干妈要的人。

        梁森柏笑笑，自嘲道:“我妹对我才没那么sweet。”

        “是二小姐安排的。”玛丽接过她的手提包和外套。

        “什么时候过来的？”她笑问。

        “比宋小姐早两天。”

        宋之满挽着玛丽的手一起走，玛丽同她讲心瑜有多想她。

        梁森柏阔步走在最前面，阿力跟在后面捡他丢下的东西。

        宋之满看着梁森柏一颗颗解开衣扣，悠悠然往泳池走，最后衬衫一扔，纵身一跃跳进池里，如鱼得水，又变回逍遥快活的梁家大少。

        玛丽哎哟了一声，说着要去给大少拿浴袍。阿力蹲在池边捡衣服。

        整屋人忙忙碌碌全为他一个人奔走。

        宋之满边走边仔细瞧了瞧，这间别墅和梁森柏在港城山上那处大差不差，甚至泳池还大了些，那人正游得欢。

        “整身酒气也不知道先去洗洗。”宋之满没眼看，问了玛丽房间的位置径直回房收拾自己。

        等再下楼，玛丽早做好了云吞面等着她，招呼她赶快过来吃。

        一碗热乎乎的云吞面下肚，宋之满感觉身体里注入一股热流，瞬间六神归位。她吃着云吞面，玛丽在厨房忙忙碌碌，梁森柏在泳池游泳，阿力在梁森柏旁边絮絮叨叨，宋之满此时竟然有一种这里是港城的错觉。

        再定定神想，自己是真的回了北城，这个并没有给她留下多少美好回忆的城市。

        落地窗外面是泳池，宋之满看见那人还在水里，背靠着池壁，手肘支在池边，手边放着高脚杯，抬头好像在看月亮。隔着一定距离，她看不太清梁森柏的表情。

        凌晨三点，阿力已经去睡了，宋之满让玛丽收拾好厨房快去休息，而她回房换了一套衣服又出来。

        梁森柏只一件沙滩裤，明显是洗过了又过来游泳。

        宋之满穿着条纹吊带配棉短裤，抱着双膝在池边坐下来，跟他中间隔着一个高脚杯。

        梁森柏手扶着高脚杯，偏过头，毫不掩饰目光直直盯着她。

        就这么互相望着。

        他将高脚杯举到她面前。

        宋之满扶着他的手腕，低下头，浅浅尝了口。

        竟是长岛冰茶，她一尝就知道是阿力的手艺。

        他从前也是这样，先让她尝，再告诉她是什么，或者让她猜。记忆中他好像很喜欢玩这个游戏。

        梁森柏见她眼睛发光，也笑了起来，心情愈好。

        宋之满猜想，梁森柏在北城这两年一定过得很逍遥。

        梁森柏手臂一撑，轻松转身跟她并肩坐在一起。

        他身上甩出来的水溅湿她的短裤，黑色的棉裤瞬间深一块浅一块。

        宋之满抬眼瞪他，他抿着唇得意一笑。

        周遭又安静下来。

        宋之满内心感慨，时隔两年，她又和梁森柏在泳池边这么心平气和坐在一起。

        宋之满忽然想起出国前，梁心瑜望着她的那迫切的眼神:“我哥哥不是花心，他只是从前没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彼时的宋之满充耳不闻，仍然狠着心硬邦邦对梁森柏说:“我要出国念书，你不要联系我。”

        她说这话时心里就在揣测，梁森柏这样的男人，是不是从来没有被女人用这么重的话拒绝过。

        她其实也不擅长说这种话，所以杀敌前已经先自损八百了，说到底还是她亏。

        想到这里，宋之满冷不丁说了一句:“你有一个好妹妹，要好好珍惜。”

        梁森柏啧了声，似乎很不满意，皱着眉问她：“你又在想什么？”他常常受不了她跳跃的思维，很想撬开她脑袋看看里面是什么做的，怎么就和一般女人那么不同。

        她左脚探下水，脚尖一下一下轻轻撩着水，看溅起的水花落在男人的小腿上，她缓缓勾起嘴角，今天的气终于烟消云散了。

        宋之满歪着脑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梁森柏：“我在想，或许你妹妹说的对，或许你妹妹很了解你。”

        梁森柏看她表情也知道她高兴了，浅笑着，却是质问的语气：“那你呢，你又几时有过想好好了解我的心？”

        宋之满被他堵的哑口无言，明白他这是在翻旧账，这个男人真的很记仇。

        “好嘛，是我的错，我这不就来找你了吗”宋之满先示弱认输，她不想破坏氛围，只求他打住不要再计较。

        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岂是这时候一来一往能计较清楚的。

        但是他好像非要计较，把她拉下水，又扣着她的腰举了起来。

        宋之满惊得双手扶住他的肩，推他，嗔道：“你又干嘛？”

        他看着她湿漉漉的眼颇有些得意。

        “两年不来找你老公，梁太太真是耐得住寂寞。”

        “又没嫁给你，谁是你的梁太太。”

        “那你什么时候答应嫁给我”

        又中了他的圈套，这个人，两年过去了真是一点没变。

        宋之满自上而下看着他，终于妥协了，低头，在他嘴角亲了下。

        “那就看你表现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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