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拐是谁？

　　男人姓贾。
但不是整个村子的人都姓贾，在那个年代，一个村子往往只有一种姓氏。
表哥迎娶表妹，堂姐嫁给堂弟，这不奇怪，村子里也有一些长相怪异，智商低下的小孩，他们往往会坐在自家的门槛上吱吱呀呀，对着经过的人哼哼，村子里的人非常厌恶这种象征着不详的事情，多年的生活使他们隐约明悟了一些事情，自己的女儿和儿子结婚，小孙子会不伦不类，看着一个又一个后代降生，村子里有了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旁边的山上也多出了一处墓碑，上面有十来道石头刻出的印子。
婴孩没有资格立碑开墓，也不值得，能留下一道刻痕已经很普遍了。
某一天，这个村子里出现了一个两只头三条腿的婴儿，那位母亲疼得哭天喊地，她拽住自己男人的袖口，男人沉默着一言不发，他并不怎么心疼女人，只是希望是个男孩，他们还不清楚自己接下来会看到什么情景。
已经耗了小半天了，按照现在的说法，母亲已经开了十指，很快，她就会有生命危险。
她没有过生孩子的经验，从两斤黄豆送到家开始到现在也就十个多月，她很疼，但她很高兴，这么难生，很有可能是个男孩。
“啊！”叫声虚软而尖锐，接生的是自家的姨子，男人的妈，她将一柄发亮的剪刀在炉火上烤了烤，剪刀早就凉透了气，她吩咐男人将一根粗麻绳绑着一根木头挂起来，女人站起伏在上面，男人将女人的手臂揽在麻绳上。
“啊！”
......
女人的婆婆吓呆了，这是一个怪物，脖子一侧长了一个硕大的瘤子，像是有两个头，一条萎缩的腿挂在屁股上面，像极了一条尾巴，但她还是颤抖着将剪刀淬火，剥去婴儿的胎膜，剪断脐带，热水清洗。
随即尖锐的嗓音吼道，
“死妮片子，生出来个死的！”
女人本就虚弱无比，精神极为萎靡，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她直接栽倒下去，男人抱住了她，在神志彻底昏迷之前，她听到了一声响亮的啼哭。
我的儿！
她流了很多血，本来是应该死掉的。
我们无法衡量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执着，她凭借惊人的毅力醒了过来，男人就坐在旁边静静地磕着烟锅。
她问，我的儿呢？
男人似乎正在气头，反手给了她一巴掌，她不明所以，呜呜地哭，婆婆走过来恶狠狠地说那是死婴，女人懵了，随即一声撕破屋顶的哭声响起。
“不中，不中，俺听到俺娃哭了，他没死，他没死啊！”
什么是真相，我让你看到的就是真相！
我说他是死，他就是死！
女人哭累了，她怯生生地提出想去看看孩子，男人拒绝了这个请求，在她生下怪物之后，这个家中已无她任何地位。
女人就是从那时开始有些魔怔的，她整日整夜坐在床上捏着自己准备的几双虎头鞋呼唤着自己的儿，男人依旧沉默寡言，亲情的羁绊让他终归是有些担心女人，他在饭时送来的粥中有鱼的气味，那是他去堰塘里捞上来的，女人挣扎着喝了几口，又全部吐了出来。
婆婆没心思做饭，一直对着上天祷告，男人也不会做饭，打上来的鲫鱼只是去除了腹中的内脏和鳞片，鱼肉剁碎了混在粥中，那腥气让人提不起任何欲望。
但他只是喝了白粥，他还是心疼自己的妹妹。
爱情到最后通常会演变为亲情，但这段爱情自开头起就是亲情。
整日整夜地看着那古灵精怪的黄色虎头，女人猜到了些什么，某一天她溜了出去，来到了那座无字碑，上面的有一道新的划痕露出些许棕红，是用瓦片加红泥刻出的颜色，这代表着这是个死婴。
女人看到了一处新的凸起，新翻的泥土还有着湿气。
她慢慢地扒开上面的土，警惕地看着周围，手指在与泥土的摩擦中蹭开皮肉，血迹沾染在泥土之上，两侧的土已经积聚成堆，终于她摸到了一丝不同的触感。
女人就是从那时疯的。
透骨的腥臭味，被一层杂色的东西包得密密麻麻，表面上爬满了蛆，稻草塞满了黄白色的粗布，那个大瘤子已经布满数不清的突起痕迹，每个突起点都在蠕动，眼窝处肿胀着，下面也有东西在蠕动，眼皮已经不成样子，那只多出的腿，已经失去了最表层的皮肉。
若是亲身所见，这大概会成为很多人一生的阴霾。
一具腐烂的死婴，皮肤下面是密密麻麻的蛆，这具死婴有三条腿，两个头，沾满幽绿色的尸液，
他睁着眼睛看着你！
......
满怀理想的姑娘来到了这里，这里成为了她的梦魇。
她无数次想要逃跑，那个男人整天坐在门口，那双挤捏的小眼睛如同恶魔的审视，她会挨打，也会被欺辱，男人不懂什么是怜香惜玉，他充满着兽性，将她当做发泄欲望的工具。
男人口中的话她听不懂，但能听出那哀声载道的谩骂语气，她被锁在屋里，不见天日，这会使一个人急速枯瘦。
她是一个拥有新思想的女性，崇尚自由。
她拿起屋里的镰刀，抹向自己细嫩的脖颈，血液渗出的一刻，疼痛促使她放下镰刀。
自刎是很难的，至少，你要有那个力量与胆气。
但有那种胆气的人，怎么会自刎？
她彻底绝望，直到有一天她呕吐了。
是的，她怀孕了。
孩子是一个母亲最大的依靠，自此便有了老拐。
身体里孕育的生命很是活跃，她充满着愤恨，但不希望孩子受到和自己相同的待遇。
她常常会抱着老拐对着门缝处透进的阳光发呆，空气中的灰尘在阳光下自由地漂浮，某一天，她隐约听到了自己父亲的声音，她想起了一些往事，再也不想打到什么地主，她想见到哥哥与父亲。
男人意识到了什么，老拐成为第二个男人发泄怒火的出处，他的身上经常会有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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