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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姐妹


姚三一五一十地,把昨日在无上阁的所见讲给了叶小河听……他们到了观门前,就看到少夫人和丫鬟在那里,后来他又是如何机智地爬上事先准备的梯子,趴在墙头偷看……

        叶小河边听边饮茶,一碗茶喝完,姚三也讲完了,他是个机灵会看眼色的小厮,见叶小河从头到尾没说话,知道自己讲的她喜欢听,便又把个别细节添油加醋描述了。

        “她说是自己逛过去的?”叶小河问。

        姚三赶紧地点头:“回夫人,当时世子的轿子到了观门口,我老远就看到两个娘子在那儿,近前一看,那个丫鬟我是识得的呀,迎亲那天见过,知道她是少夫人贴身带进府的,那旁的那一位可不就是少夫人了。”

        叶小河有些不耐:“说过的话不要重复。”

        姚三连连点头。

        叶小河若有所思,又端起茶碗,送到嘴边的时候才发现,里面的茶早就喝完了,索性把空茶碗放下:“三儿,你做得很好,下去领赏吧。”

        姚三一走,素锦立刻进来给夫人添茶。

        素锦见夫人微微皱眉,知她对姚三说的话有挂怀,便主动宽慰夫人,说常去问妹妹素娥,知道少夫人来府里半个多月了,一直就在她那小院子里看书,连院门都没出过几次,昨日想来是无聊了,才逛去了无上阁。

        素锦是叶小河在府里的心腹,二十五岁了,管着府里的丫鬟和婆子,连管家姚能都要让三分。

        叶小河没有理会素锦,她端着茶碗一口接一口地喝,很快,茶碗又空了。

        素锦小声道:“夫人,茶别饮得太急。”

        叶小河回过神,把茶碗重重一放:“素锦,你说那个赵娘子是什么来路?”

        刚才姚三的话,素锦在外间也听得一清二楚,她知道夫人肯定对赵娘子醉酒这事会有介怀,却不好明说,现下夫人既问了,她便道:“夫人,那样来路不明的娘子,多半是慕名来观里拜见真人的,竟在观里发酒疯,如此失礼,真人也会厌弃的。”

        “他会厌弃?”叶小河冷冷道,“说起来,他修真之路,真真是坎坷崎岖,总遇到这样投怀送抱的小娘子来叨扰清修……”

        素锦知她心有不悦,又道:“夫人,不过是些仰慕真人的小娘子,过不了几日,真人便淡了。”

        叶小河冷笑道:“仰慕真人,呵。”

        叶小河回想起姚三说的话,赵娘子发酒疯,宓和玉抱起她……他抱着她定是去了他的寝居,他们会做什么……

        叶小河不愿往下想,感到心口有一丝抽痛,她已经很久没见到宓和玉跟别的娘子在一起,她以为她已经不会再介意什么了……

        怎得此刻,过去那隐隐抽痛的熟悉感觉,又回来了。

        叶小河感到泪水有些溢出眼眶,连忙起身假装打了一个呵欠,掩饰了过去,一旁的素锦低头在整理主人的裙边,也未有留意。

        “素锦,国公今日上朝去了吧。”叶小河忽然问。

        素锦忙回话:“夫人,国公卯时便出府去了。”

        叶小河点点头:“素锦,你去跟姚能说,命他准备些赠礼,再备一辆马车,半个时辰后,我要启程去盛府。”

        素锦一愣:“夫人,若是不下贴忽然登门,礼数上怕是……”

        叶小河皱眉:“那就现在即刻下帖,说我一个时辰后,登门造访……大学士夫人。”

        素锦领了命,急匆匆张罗去了。

        叶氏双姝,叶小山、叶小河,二十年前还是小娘子的时候,是鎏京城出了名的姐妹花。其父叶敬,当时乃朝奉大夫,正五品文官,家境殷实,想娶叶家姐妹的名门公子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媒婆都快把叶家的门槛给踏破了。

        后来叶家姐妹分别嫁到辛家和盛家,夫婿都在几年里加官进爵,城中就流传,叶家姐妹命里旺夫。

        两姐妹原本感情很好,不知闹了什么不痛快,竟然反目了,后来一前一后嫁了人,更不再来往,要不是老父亲叶敬去世,要做仪式,她们还会继续互不联系。

        后面因着国公辛玉堂和翰林学士盛月明,在朝中低头不见抬头见,觉得这种关系的话,完全不走动实属不妥,便由辛玉堂张罗着,两家有来有往地拜访了一遍,说起来也都是五年多前的事情了。

        ……

        翰林学士府。

        叶小山收到国公府的拜帖,得知妹妹要在一个时辰后来看自己,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一胎双生的姐妹,她当然非常了解这个妹妹。

        一些前程往事浮现在她的眼前:

        “叶小山!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不再往来!”

        “小河!我从未说过那样的话啊……”

        过去多少年了?五年?十年?十五年?还是二十年……

        叶小山盯着国公府的拜帖,轻轻叹了一声。

        叶小山叫来下人,命他们把别院收拾干净,再把自己书房的坐垫换上簇新的,她心里还记得,妹妹小时候就特别嫌弃别人用过的东西,怕不干净,她总说妹妹是个烦人鬼。

        叶小河到了。

        叶小山没有去大门口迎接,她原本是想的,可回忆一直涌现,她重新想起自己过去受过的委屈,桩桩件件,过去,叶小河从未顾忌过她的感受,现在,凭什么还要去门口迎接?

        她命下人直接将叶小河带到她的书房,她在盛家也有一间专属于她的书房,日常都待在这里。

        “姐姐,好久不见。”

        是叶小河的声音。

        不管见面前,二人是如何想的,等真的见到面了,那种与生俱来的的血脉亲情,还是如同一双无形的手,将二人紧紧拉在了一起。

        五年多没见过那张跟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了,她们都有些激动,却都在克制。

        叶小山起身相迎:“小河,你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么美。”

        叶小河心里一暖:“姐姐,你也没变,不过却清减了许多,是不是在盛家操劳了呀。”

        话一落下,叶小河的眼泪就顺着眼角滑落,叶小山见了,伸出手轻轻拭去妹妹脸颊的泪水。

        终究是一胎双生的姐妹,二人抱在一起哭作一团。

        等平静下来,叶小山命人端了茶点进来,便问叶小河所为何事跑过来。她很清楚,妹妹一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叶小河尝了几口茶点,大赞学士府的厨子手艺好,还说走的时候,要拿几盒回去给国公也尝尝。

        茶也喝了,点心也吃了,叶小河拍了拍手指间的碎屑,道:“姐姐,你可曾告诉过瑶珈,真人的事情?”

        叶小山心想,果然这趟还是跟那个修真的有关,脸上有些不悦:“宓和玉?我为何要跟瑶珈说他?”

        见叶小山一口否认,叶小河也不说话,站起身在书房里晃悠了一圈,看到在书房里间的墙上,挂着一副山水画。

        “这幅画,你果然珍藏着。”叶小河的神情开始有些盛气凌人。

        叶小山当然懂得妹妹这话的意思,过去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又涌上来,她唰一下走过去,高声道:“这是我自己完成的第一幅画,我自然要收藏了。”

        叶小河意味深长地望了姐姐一眼:“这幅画,果真是你自己完成的吗,要不是有人手把手地教……”

        叶小山顿时感到胸口一股无名火:“当年宓和玉是父亲请来的先生,他教我作画本就天经地义!你为何就是放不下!”

        叶小河也不示弱:“是他要教你作画的吗?明明是你自己跑去讨来的!”

        “我讨来的?他见我作画有天分,跟父亲说要教我山水画,父亲同意了,我才开始跟着他学画的!”叶小山越说越气恼,“当年你为着这事跟我闹,我已经跟你说得清清楚楚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竟还是这样!”

        叶小河哼了一声,又道:“你也还是那样嘛,最喜背后说人,要不是你跟瑶珈讲了什么,她怎会知道无上阁的?”

        “什么?”叶小山更气了,“我跟瑶珈讲了无上阁?呵呵,小河,这是瑶珈说与你听的,还是你又发癔症妄想的?”

        “你……”叶小河听到姐姐毫不留情,丝毫不让,气到了,“你竟如此说你亲妹……”

        叶小山又好气又好笑:“你今日专程上门来冤枉我,我不该说你几句吗?”

        两姐妹一番斗嘴后,都沉默了,各自在心里感到好笑,明明两人都是做主母的人,见了面,却还是跟小时在家里那般互不相让。

        叶小河便把盛瑶珈去了无上阁,还遇到了霁儿和宓和玉,跟叶小山说了,她今日专门来盛家,也是想问问姐姐,有没有跟侄女说起过宓和玉。

        叶小山告诉妹妹,自己原本是想把宓和玉看了瑶珈命格才定亲的事,跟瑶珈说的,后来转而一想,当时宓和玉不止看了瑶珈的命格,还看了琼诗的命格,是他说瑶珈“命格清贵”,对霁儿有加持,这才结下了亲事。

        这样的话,岂不是说,琼诗的命格不及瑶珈的清贵了,这要是传出去,琼诗就得落下个命格不好的名声,那往后想找一门好亲事,只怕难了。

        有这番思量,叶小山跟盛月明商定,为了自己女儿的前途,不可把瑶珈命格清贵这个事情传出去。哪怕坊间一直在传言,说盛家嫁侄女不嫁嫡女,是怕国公府世子短命。

        “好,姐姐,”叶小河听了这番情理中的话,刚才那股刁蛮劲儿褪下去了,“我信你,你说得有理,宓和玉看命格这事,不必让小一辈知道,琼诗也是我的侄女,我也希望她能找一门好亲事,既然你和姐夫不想提这个事,今后我自也不会再提。”

        叶小山点点头,又望向妹妹,她听出了这番话里有一丝哀婉之意:“小河,你今日来,不是要跟姐姐说这个的吧?”

        叶小河低下头,把玩着自己的衣袖,模样跟二十年前一个样,“宓和玉,他又有新欢了。”

        叶小山轻轻叹了口气,走到妹妹面前,“我的个傻妹妹呀……”

        叶小河一把抱住姐姐,把头埋进姐姐怀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叶小山抚摸妹妹的肩头,“小河,你这是何苦呢,都快二十年了,你如今也是大家庭的主母了……”

        叶小河抽泣道:“姐!我是为他难过呀!他本该也如姐夫、玉堂那样,为官为将,可如今是怎样……”

        “你怎可把他跟玉堂相提?这浑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罢,回去勿要失言,”叶小山轻轻敲了一下妹妹的头,“你记住,你不欠他什么,要不是你让他进府,他能衣食无忧修真修道吗,这会子指不定在哪里飘零。”

        叶小山对妹妹一顿劝慰,她知道,那段孽缘在叶小河心里的烙印,从未曾消减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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