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2章 城

别看四位老爷子嘴上念念叨叨，一心惦记着自家乖徒儿的猴儿酒，跟老顽童一般无异。实则，四位老爷子在杏林界可谓是德高望重，泰斗翘楚的存在！

        老爷子们浸淫杏林之术几十年，这辈子不说是桃李满天下，但也差不多了！谁知道，到了迟暮之年，竟然有一个天赋绝佳又乖巧孝顺的小徒儿等着自个。用宋老当初的原话讲，得徒如斯，乃此生一大幸事！

        中国有句老话，严师出高徒！可惜，一生桃李无数的几位老爷子在芽儿这个年龄悬殊的关门小弟子跟前压根摆不起来严师的谱儿。师徒之间相处，站在几位老爷子的角度来讲，用含饴弄孙来形容更为妥帖。

        对芽儿这个小徒弟，几位老爷子一向纵容的很，通常都是有求必应！

        当然，几位老爷子在学业上从不曾放松对芽儿的要求。

        倒是芽儿，极为尊重几位老爷子，更害怕几位老爷子批评自己不思学业，耽于小道，早早报备了跟里奥他们合作的事情。

        几位老爷子倒是开明，眼下中医式微没落，自家小徒弟有本事让洋老外也接受中医，算是圆了几位老爷子的梦想，让中医走向国际，向全世界展示中医的博大精深！

        不过，慈师归慈师，几位老爷子平时也最爱捉弄小徒弟。

        这不，见芽儿难得过来，嘴上故意一个劲埋怨小徒弟无事不登三宝殿，有心想摆摆谱，让芽儿多说几句软话。

        可惜，芽儿很清楚几位老爷子的恶趣味，一句“家里正好有几坛子猴儿酒呢”就勾的几位素来淡然的老爷子立马坐不住了！到底谁更胜一筹，一目了然！

        芽儿跟翟耀辉走在最后帮忙关门，看平素走路一向四平八稳、慢里斯条的几位老爷子脚下生风似的，两道如黛柳眉弯了又弯，杏眸熠熠生辉，差点闪花了翟耀辉的眼！

        宋老的那进小院离这边也就几里路，这一来一回也没耽误多少功夫。一行人到家时，老爷子们正煮茶给里奥他们喝呢！

        早两年还没有重孙可抱时，老爷子们平素无事，多少也熏陶了一些修身养性的小爱好，比如说伺候伺候花花草草啦，比如说挥毫泼墨、信手涂鸦啦，再比如说煮茶品茗。总之是，自娱自乐……

        尤其是翟爷爷和杜爷爷这俩老头，这几年，脾气颇是收敛了几分，兴致来了竟然真能耐下心来，那手煮茶的本事虽然还没到家，但也有几分火候！

        前些天，一场初雪如期而至。第二天一大早，院子里白雪皑皑，而李爷爷小院里的那两株寒梅也闻寒初绽，滟滟花萼上点缀着莹莹白雪，扑鼻而来的梅香愈发冷幽清冽。

        八十年代的京城，每年冬天都会下几场大雪，以前也没见老爷子们兴师动众过！这回，看着那玉树琼花，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的修身养性终于厚积薄发了，老爷子们突发奇想，难得有雅兴。

        既不忙着扫雪，也不着急晨练，跑到后罩房翻了一个干净的小陶瓷罐出来，冻的悉悉索索围着那两株寒梅清扫初雪，这是打算学古代的文人雅士扫新雪沏茶！

        可惜，几位老爷子脸皮还是薄了些，忙活了一头汗，到底怕众人笑话，等一家人陆陆续续起来时，蓄了满满一陶瓷罐的雪早被老爷子们藏起来了！

        北方的冬天冷，早在搬到京城住的那年，杜爷爷就在菜园子的空地里挖了一处地窖，放些地瓜土豆白菜之类的过冬蔬菜，地窖不大，平时很少有人下去！那罐子初雪被老爷子们宝贝万分的弄到地窖里用松土埋起来了，竟然瞒得严严实实！

        要不是杜爷爷有心卖弄，就连家里的几位老太太也不知道老爷子们还学古代文人雅士弄了一罐子雪水准备煮茶！

        煮雪烹茶乃是雅事，雪水轻浮，用它煮茶最是清醇爽口！不过，等宋老他们一进来，正侃侃而谈还时不时催促李爷爷他们帮着翻译的俩老爷子，顿时面色讪讪。

        赶紧站起来腾地儿，糊弄糊弄啥也不懂的洋老外也就算了，哪好意思在这几位老先生眼皮子底下班门弄斧啊！

        这几位老先生博古通今，胸有千壑，自己那点假把式还是别丢人现眼了，这不是明摆着关公面前耍大刀嘛！

        芽儿这会儿还不知道雪水的事儿，简单帮双方介绍了一番。

        倒是宋老他们眼尖鼻子灵，见茶几上像模像样的摆着一整套煮茶的茶具，可不会误以为角落里小陶瓷罐里装的是猴儿酒！

        甭管是山泉水还是雪水，既然特意用陶瓷罐装着，总不会是自来水就是了！

        似笑非笑的看了几眼稍显尴尬的杜爷爷他们，几位老先生也不客气，喧宾夺主直接在杜爷爷他们刚才让出来的座位上落座！

        宋老接过杜爷爷手里的紫砂壶放好，抿了抿袖口，待木炭炉子上的水壶嗤嗤烧开了，紧接着一冲一洗，端的是行云流水，客厅里的氛围立马从刚才杜爷爷半瓶子晃荡的下里巴人变成了阳春白雪！

        饶是里奥他们不懂中国的茶文化，表情也不自觉的凝重了几分……

        满脸好奇的里奥一行人，毕恭毕敬接过来分量只有两三口的精巧茶盏，在老爷子们的提点下，笨拙的学者三指奉盏，难得没端起来就牛饮而尽，而是学着其他人观其色，嗅其味，然后才是小口浅尝！

        初尝的味道稍显清苦，但随着温热的清茗滑入喉间，瞬间回甘，茶香溢齿，甘泽润喉。浅浅三口，让几个喝惯了咖啡和红茶的洋老外不由眼睛一亮。

        里奥他们无法理解中国的茶道，但也能感觉到，眼前这位五官清癯气质平和的老先生烹茶是一种享受，心平气和，人生五味尽在小小茶盏当中！

        唯独纳闷的是，这茶这么好喝，为什么茶盏还那么小，关键是紫砂壶也不大，一壶茶客厅里的众人压根不够分，没芽儿的份儿！

        幸好，宋老他们知道自家小徒弟好茶多，难得这么热闹，刚才宋老半途接手也不尽兴，现代社会也很少有人有那个雅兴取雪水烹茶，干脆正儿八经的又煮起功夫茶来了！

        芽儿对茶没那么多讲究，又在哺乳期，也不跟着凑热闹，让翟耀辉在旁边替自己作陪，自己转身坐到炕上逗儿子闺女玩儿！

        但芽儿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那边。看里奥他们满脸的云山雾罩，被忽悠的一愣一愣的，顿觉好笑！

        可不，别说里奥他们几个毛头小伙子了，就连家里的老爷子老太太们在宋老他们跟前都得称一声晚辈！

        几位老先生俱是松鹤长寿之人，一身素色对襟棉袍愈显鹤发童颜。再加上五官清癯，眼神清亮，举手投足间尽显平和淡然，流逝的岁月在他们身上留下了睿智和豁达，白发白须笑容宁静悠远，看着可不就像是闲云野鹤的老神仙一般！

        一个罩面就镇的一行心高气傲的洋老外恭恭敬敬，脸上写满了好奇！

        见几位老顽童师傅故意扮猪吃老虎，芽儿看得有趣，也不点破。刚才，芽儿可没错过宋老他们旁边，自家那俩老爷子也表情不大自然的一个劲扯自己袖口和衣摆。

        在这几位道骨仙风、一身儒雅的老先生跟前，自己这身打扮更加显得不伦不类了！

        除了芽儿，谁也没注意到那俩老爷子的小动作！宋老他们心里还惦记着自家小徒弟的猴儿酒呢，也有心帮芽儿撑场面，从茶道讲到医道，从天文到地理，从人和到自然……

        几位老先生胸有千壑，贯古通今，随便一个话题都能侃侃而谈，浅显易懂的趣闻轶事讲起来风趣幽默，又不乏人生感悟和智慧。别说听的入迷的郭小海他们了，就连杜爷爷他们也受益匪浅……

        四个小家伙也似乎有所感染，晶亮黝黑的大眼睛骨碌碌转，咿咿呀呀的也想凑热闹！饶是被宋老他们几位当师祖的抱到怀里，也不哭不闹的好奇的东张西望，难得安静！

        难得见四个小祖宗这么省心，芽儿赶紧拽着翟耀辉去厨房准备晚饭去了！

        下午的时候，翟妈送过来两大泡沫箱子的海鲜，一直就放在厨房门口让冷风吹着呢！冬天虽然不是吃海鲜的最好季节，但胜在天冷，这两大箱子的海鲜辗转送到京城，芽儿掀开泡沫箱子一看，出乎意料的新鲜肥美！

        细棉绳绑的结结实实的三十来只大螃蟹，竟然膏满黄肥，一个个目测足有七八两重，比翟耀辉的手掌还宽几分！大虾也有自己巴掌长，除了螃蟹和虾，还有一些新鲜的海参鲍鱼和几条冰冻的大黄花鱼，看得芽儿口水差点没流出来！

        敞开了肚皮吃海鲜，好像已经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哪怕到了八十年代，交通也不像后世那么便利，在京城想吃到这么新鲜的海鲜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儿。空间里海鲜什么的当然多得是，但芽儿没借口拿出来啊！

        最近虽然还得喂奶，螃蟹之类的自己最好忌口，但芽儿还是看得喜笑颜开，嘀嘀咕咕的跟翟耀辉罗列起这些海鲜的做法！

        难得见小媳妇喜形于色，弄得翟耀辉忍不住琢磨，自己是不是亏待了自家媳妇儿了！但越琢磨脸色越不好，自己似乎还真的没为自家小姑娘做过什么！

        听见动静从厨房里出来的王家夫妻，没注意到堵在门口长身玉立的翟耀辉如何纠结，听芽儿讲起来头头是道，神色不由一松！

        身材敦实容貌普通，但笑容格外爽利的王婶，高兴的忍不住拍大腿，笑着问道，“芽儿，你知道这些东西咋做？刚才我跟你王叔还犯愁呢，这玩意咱不会做啊！”

        夫妻俩虽然厨艺不错，但是更擅长浓油赤酱的菜系，还真不大会摆弄清淡腥鲜的海鲜，刚才围着这两大箱子的海鲜转悠了好几圈了，一直无从下手，就怕弄成一锅腥！

        “会！”芽儿下意识的抬手擦了擦嘴角不存在的口水，见夫妻俩没注意到自己的小动作，才清了清嗓子道，“王叔，王婶，今天晚上我下厨，要不你们今天早点回家休息吧！对了，走的时候捎几只螃蟹和两斤大虾，怕麻烦的话直接水煮！对了，螃蟹性凉，王叔胃不大好，最好蘸着蒜末吃！”

        说着，芽儿就准备弯腰捡螃蟹让夫妻俩捎走！被王婶连忙摆手拦住了，“不用，不用，我们吃不惯这一口，嫌太腥！”

        也不等芽儿开口，毫不费力的搬起其中一个泡沫箱子就准备进厨房，丝毫不耽误嘴里的快言快语，“芽儿，这些海鲜你准备咋做？我跟你王叔给你打下手，顺便偷学两招，下次就知道咋做了！对了，我刚跟你王叔蒸好糯米，馅料也炒好拌匀了，正准备做烧卖呢，晚上的主食就不用准备别的了吧？”

        知道这夫妻俩老实，也的确有人不喜欢吃海鲜，芽儿苦笑着也不强求，撵着翟耀辉拿刷子去刷螃蟹，自己先准备两道驱寒补血的药膳！

        海鲜性凉，家里老人多，芽儿可不敢真做一桌子海鲜大餐！

        王婶有心偷师，不错眼的看芽儿怎么处理，见芽儿轻轻巧巧给大虾去肠线，不由好奇，“芽儿，我看你平时也不怎么下厨，怎么这手刀工比你王叔都厉害，到底咋学的啊！”

        夫妻俩在这边帮厨有好几年了，自是清楚这小姑娘有多受宠，家里条件又好，按说该五指不沾春阳水的，每次芽儿在厨房帮忙，夫妻俩都得感慨一回，到底在哪儿学的好厨艺啊！记得上次做的那松鼠鱼，比自己这整天在厨房忙活的刀工都厉害！

        芽儿平时跟王婶很处的来，见王婶老调重弹，故意卖关子使坏，“王婶，你真想知道啊？你忘了我学什么的啦？”

        “学什么的？不是学医生吗！”王婶满脸不解，随口嘟囔道！突然间脸色突变，惊叫道，“哎呦，你可别吓唬婶子……”

        医生都是拿手术刀在人身上动刀子的，刀工能不好吗！王婶越想表情越是纠结苍白，别看王婶平时杀鸡宰鸭的利索的很，但禁不住自个吓唬自个啊！

        倒是看得芽儿心有惭愧，满脸尴尬的赶紧侧身抱了抱满脸惊骇的王婶！

        芽儿身上又软又香，这一抱王婶这才恍然大悟，哭笑不得道，“我就说不对吧！芽儿，你学的中医，给人把脉看病的吧！”

        翟耀辉围着水槽跟王叔一块收拾螃蟹，当然看得分明！张了张嘴，歉意的朝王叔笑笑，到底没舍得说自己小媳妇！

        倒是杜妈刚才从外面回来，过来厨房这边帮忙，正好听了一个分明，还在厨房外面，远远的就嗔道，“你啊，可别听这臭丫头瞎说，故意逗你呢！”

        当然，杜妈这话说得有些言不由衷，芽儿平时没少拿着小刀子切萝卜练习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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