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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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狩猎,众人纷纷持着弓箭往林子里去。
皇帝今日虽然精神了些,可也不敢贸然上马,只能眼馋这些年轻人到林中打猎,严笙担心父皇有个万一,便紧紧守在旁边。
老皇帝如何满意,又因太子把持朝政多日,他心生不满,只叫太子去林中狩猎,作军中表率。
“你也去看看骑射营的人表现如何?莫要再在这里闲着了。”
他这一说,严笙当然不能再留,嘱咐好亲兵便骑马进了林中。
易容成阉人的程籁躲在人群中看到严笙离开后,低着头微微一笑。
上林苑在经几任帝王几番扩展后面积广大,一入林中深不可测,不见人影,只能听到马蹄声和箭离弦的嗖嗖声。
树影斑驳,迷离入眼,越到深处,严笙心里越来越慌,他不想再深入林中,只紧紧牵扯缰绳,让马儿带他离开。
正午密林闷热,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流下来,严笙不耐,却在此时,突然听到长长一声嘶鸣在林中响起,只此一声,却振得林中百物无声,连刚刚喧嚣的人群声也突然散去。
众人不知是何物所发,只觉那叫声震撼,不是良物。
男人两只手在一瞬间僵硬寒冷,□□的马儿也渐渐不安起来,不住扬起前蹄要离开,可还未走几步,就觉得大地在震动,隔着密林,他们终于看见了这群庞然大物,竟是一头头野象朝太子一行人奔来。
都指挥使下马时腿都是抖的,因从马上下得太快,一个踉跄摔倒在皇帝面前,仪态全无。
他也顾不得这些,只急急禀报皇上,说太子在林中遇到猛象,正与之搏斗,还请陛下让他吹响号角,集结人马协助太子。
一听得猛象二字,病恹恹的皇帝瞬间来了精气神,竟拍掌叫喝,要太子猎头大象过来让他瞧瞧。
“不准他人插手,朕要看看太子有多大本事!”
“可是象群凶猛,多伤人,微臣恐怕……恐怕……”
皇帝不满:“一国太子,连猎个野物的本事也没有么?”
都指挥使再不敢说话,生怕毁坏太子在陛下心中的形象,又急急退下,赶去林中。
云羡未去打猎,只随几个喜爱吃喝玩乐的王公子弟在旷地烤着野兔,听得林中象鸣,又见都指挥使来报,他便晓得事情都在计划之内。
烤好野兔,男人细心撕好了肉,亲自呈到圣驾前,老阉人笑眯眯接了过来,又让人用银针试了试,才呈给皇帝。
难得的接近,他抬头看了一眼皇帝,却见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方才要太子给他猎象的精气神也消失殆尽。
野象伤人的事虽少却害深,百姓恐惧,遇之往往不敢接近,再勇猛的军人,也无法凭单薄之力治得了这林中大物,可偏偏皇上却要亲儿子一人杀去,不顾安危。
他说要看看太子的本事!是猎象的本事,还是皇上病时他治国理政的本事?
亦或者,皇上并不在乎太子生死。
兔肉油腻,病人是没有吃的,男人退下,背上却一阵凉寒。
林中有战士的声音,越来越响,云羡朝那里看去一眼,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皇上一眼,他还是老样子。
虎毒不食子,可人非虎也。
他日走上那个位置,他的兄弟姐妹,妻儿子女可会也像严家一样走上你死我活的穷途末路?
来不及悲凉,又见沈雄真如同熊一样急急过来。
他本被安排守在他府中,若无要事绝不会贸然前来。
男人朝他使了个脸色,带人走到一处僻角,又见沈雄捂着右手臂,有血流出,蹙眉问道:“发生何事,如何会弄成这样?”
沈雄赶忙禀报:“那易常宁不知发了什么疯,竟闯进府中。我欲要阻拦,可本事比不过他,被他伤了。”
“他去那里干什么?”
“不知道啊,他那手下也凶悍,守着你的书房不准我们进,等他走后,那书房也是不能看了。”
书房?他去书房作甚?
坏了!
云羡一个惊醒,却也只能长长唉了一声,无奈至极,有些事终究要挑明了。
他快步离开,沈雄在后追道:“殿下要去哪里?”
男人也不说话,驾马离开。
远处,程籁看见云羡离开,两眼都要瞪出来了,主子要去哪里,这里的大局难道要他来主持吗?
现在太子到底死没死也不知道啊!
马儿停在了全云寺,云羡却还骑在马上,不敢下来。
疾风暴雨就在前头,或许等他今日一进去,所有秘密暴露于天日之下,他就要和那人一拍两散了。
一拍两散还是个不错的结局了,说不准,他们后半生都要在国仇家恨中了却。
他笑了笑,心里却是悲哀,一阵寒酸上了鼻头。
终推门进了小寺,他一眼就见到了慎宁。
右边那道小门开着,里面供奉着一尊佛像,她背对着他跪在蒲团上。
香火缭绕,佛也无悲喜。
青丝袭地,今日做了女儿家的打扮。
云羡每往前走一步,心口就要狠狠疼一次。
越走越近,这才看见她右手虔诚地数着佛珠诵经念佛,而火盆旁边,却是放着一封封书信,那是她从自己书房中找到的。
云羡站在后头没有说话,口中涩哑,如罪人一般等着接受审判。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她收起佛珠绕在手上,只侧头看了一眼地上书信,哑声道:“实在奇怪,我竟然从你书房中
见到父亲写给我的书信,一封一封的,竟一字不漏全抄写下来了。”
她微微一笑:“看来我与父亲商议些什么,你都清清楚楚了。我倒没想到,身边会有这样一只眼睛在啊!”
云羡张口,正想说话,又被她堵住了嘴:“我问你几件事,你只要说是还是不是。”
男人沉重地点了点头。
“顾雁回是你劫走的?”
“……是。”
“我曾让你回西北,其实你不是不能回,而是不愿回?”
他却再没有出声,可等不到回应的往往就已经做出了回应,她了然,颓然笑去。
“最后一个问题,”
“屈居西北你心有不甘,长宁府可才是心之所向?”
云羡心有猛虎,却也细嗅蔷薇,如今在她心中,自己俨然成了追名求利的窃国大盗,他不甘心慎宁这样想他,一番心志表白而出。
“心之所向者非一个长宁府。唯百姓安居乐业,国家太平盛世方是我愿。
慎宁,你在北地待得太久了,该去其他地方好好看看,看看严家父子到底做了什么!
东南道富庶,可那里的百姓日日受重赋所苦,甚有百姓逃亡山林躲避苛税,南地有瘟疫水灾时天家置之不理,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早已不新鲜。便是我西北,自我父王起,为国征战数十年,可得到的是什么,是数十万将士亡于那片土地,是南人将我西北女子掳掠至此随意侮辱。
我不过是求个公道罢了。”
说至此,他难抑心中苦楚,跪坐在慎宁的旁边,两手重重握住她的双臂,非要她与自己相视,这场争斗中抓住主动权的又变成了他。
云羡曾想过慎宁打扮成女子容颜的样子,今日一见,便觉得梦中所想都不如今日之美,这般美丽的容颜,却不再为他生出笑意,她又成了当初第一眼见到的易常宁了,高高在上让他琢磨不透。
他搞不懂这样糟糕的帝王和王朝有什么值得她为之付出。
“你问了那么多问题,却没有半个字是为了你我。易慎宁,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女人听了这句话,惊愕地看着他,心机玩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他却要和自己谈感情,云羡知道她已不信自己,即便现下满腔深情,可归附的人终归不要。
他双肩垮了下来,连声音也轻了些:“我不愿与你为敌,只是现下覆水难收,这江山,我要定了。慎宁,若事成,往后你依旧是北地的主人,我绝不干涉。你想成为易慎宁也好,想成为易常宁也好,都由你定。”
他给下承诺,只求能让她心安一些。如今离开猎场已久,是该回去了,现下恐怕严笙已死,后面的事总还要他继续安排。
“恐怕世子一时间是走不了了。”
女人从旁抽出长剑,亮光一闪,从云羡眼中划过,再睁眼时,那闪着银光的剑已经对着自己了。
方才闭眼时,男人又听到了那剑音,不由问道:“这剑可是北凉风家所铸?”
女人扬唇一笑:“你不是派人去打探过了吗?怎么,没打探出来?”
她不和他废话,一剑上去,招招致命。
“想走,得赢过我才行。萧云羡,拿出你的本事来!”
云羡不愿与她动手,空手只避不攻,想要离开,可慎宁才不想放过他,一招比一招厉害。
猎场一事让云羡想离开这里,无奈之下,便决定先制服慎宁。
可等他一出手,女人又故意只避不击,云羡怕伤了她,头一次与人打架还这样小心翼翼,十分费力。
一个翻身,男人突然瞟了一眼,却见佛像下供奉着一樽灵位,先妣风氏讳素素之灵位几个字映入眼帘,他眼中的震惊让女人看了去。
竟真和风家有关系!
“你娘是风家的?”云羡脱口而出。
慎宁又是一剑刺去,女人扬眉一笑,尽是逼人的风华:“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那北凉摄政王万俟深还与我有些亲戚关系呢!”
见云羡收了招式,慎宁却又出击,步步强逼,甚至一剑划伤了他的手臂。
“萧云羡,这招式可熟悉?秦川一战中,有人不想我这么早结束战争离开北地,便像今日这般,我退他便攻,我攻他便退,生生拖我数月!”
越想这事她越气,今日恍然,这男人竟把手伸到了北地,应是拿顾雁回同万俟深做了交易,让万俟深故意拖着她,自己却在长宁府搅混水。
云羡知道她已猜出自己抓顾雁回的用意,又因自己把手伸到北地惹她生气,他无奈,却半句解释也说不出来。
这番打斗不知持续多久,直到浮生来了全云寺,慎宁看他朝自己点了点头,才收了招式,她总算赢了一局。
“行了,你走吧!”
她慢悠悠把长剑收了回去,终于肯放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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