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撞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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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宋云玓并未喝多酒,却盯着他腰间平安符,说出一番醉话来。
“每逢楚将军出征,沅姐姐总会替你求一道平安符,她盼着你平安归来。”宋云玓似在遥想过去,神情有些恍惚,“朕也盼着你打胜仗,可有时……”
宋云玓顿了顿,素来温和的人,语气倏而变得凉薄:“朕又希望你别再回来。”
“这样,沅姐姐才会接受朕。”
“你们的女儿都长大了,楚铎,朕退让得已经足够久。”
成亲前,楚铎便知道,孟沅与长公主是手帕交,宋云玓小时候便时常跟在她们身后跑。
他以为,宋云玓对孟沅的好,与对长公主是一样的。
直到孟沅去长公主府参加赏花宴,夜里未归,第二日换了身衣裙回来,好几日没让他进房门。
他才明白。
宋云玓对孟沅,并非姐弟之谊,而是男女之情。
长公主府那晚,明面上已回宫的宋云玓,又回来了。
还被人看到,他一身酒气,进了孟沅下榻的庭院。
为替他们遮掩丑事,长公主清理了一批宫婢。
可她们不知道,还有一人也看见了,是后来因妒给孟沅下毒,被他发卖了的通房。
明明他们多年不曾亲近,孟沅却总在出征前替他求一枚平安符。
至今,楚铎也不知,那平安符是她身为发妻最后尽的本分,还是做给宋云玓看的。
宋云玓十年如一日,觊觎他的发妻,甚至恨不得让他去死。
三年前,他流落北狄,九死一生回到北疆,得知宋云玓降罪己诏退位时,何其痛快。
他当时便暗暗起誓,一定好好活着,亲眼看到宋云玓希望落空。
让宋云玓知道,即便没有他,孟沅也不会嫁给宋云玓。
他们这一生,都该在痛苦悔恨中度过!
林金唯一没想到的是,孟沅会改嫁。
嫁的还是当年连中三元的旷世奇才,即将入内阁,却忽而辞官游历的顾怀诚。
“草民亦无可奉告。”林金神情发木回应。
随即抿唇垂首,陷入沉默。
眼前的林金,除了真实身份,哪里都同百姓们交口赞誉的楚将军截然不同。
十九岁才重回京城的宋云琅,并不太清楚出征前的楚将军是什么风姿。
但至少,不会是眼前这副颓靡落寞的样子。
难怪,漪漪看着林金的画像,也认不出是自己的爹爹。
宋云琅将他的愤恨、不甘看在眼中,再结合玄冥卫秘密查到的一些事,更加证实了来之前的推测。
随手把玩着乌金扇,他哂笑:“无可奉告,说明是记得的。”
停滞一瞬,他盯着林金,胸有成竹开口:“皇兄是要楚将军将孟氏拱手相让吧?”
皇兄因一己之私,于出征前,冲动扰乱将领心志,置戍边将士和北疆百姓的安危于不顾,他确实德不配位。
可笑的是,母后早早将他送去北仓府,就是怕他同这样一个人争皇位。
而楚铎,为人夫,为人父,轻易被人动摇心志。毅然诈死,假装失忆,弃妻儿于不顾。
哪一个,宋云琅都瞧不上。
若皇兄知晓,楚铎还活着,且在北疆与另外的妻儿安于一隅,不知会不会后悔让位啊?
宋云琅忍不住好奇。
可一想到眼前人是漪漪生父,他又把看好戏的心思按捺住。
林金身形猛然一僵,不可置信地望向宋云琅,眼神中所有防线近乎崩塌。
“别急着惊讶。”宋云琅语气淡淡的,看他的眼神却透着不加掩饰的杀意。
“多年前,平州鼠疫,郭家村之人死伤大半。实则,他们并非死于鼠疫,而是一种症状像极了鼠疫的毒。郭醴父子被你机缘巧合救下,他母亲却不见踪影。下毒之人,便是他那位出身南黎的母亲。”
“而你,竟丧尽天良,为替郭醴父亲遮掩恶行,抹平此事!”
这样一个人,凭借当年的功劳,越发受百姓敬仰,更被郭醴视为恩人。
于公于私,宋云琅都认为,他若果真死在三年前,才是最好的归宿。
宋云琅一席话,似乎与前面完全割裂。
林金的防线,却崩塌得更厉害。
“陛下勿要听信小人谗言。”林金没想到他连这些也查到了,他心中生出濒死时才有的慌乱。
“郭醴确实是草民所救,可郭家村之人感染的是鼠疫,郭醴母亲也死于鼠疫!”
“是吗?”宋云琅嘲讽地望着他,眼底闪过一丝精明,“那楚将军带回的卷宗上,怎么写的郭母下落不明?”
“你在撒谎!”
林金面上虬髯颤动着,心内惊慌迅速扩散,连四肢百骸也透着冷意。
“时间久远,草民记错了,郭母确实是下落不明。”他仓皇应对,嗓音中气不足,明显发虚。
宋云琅本也不是为了问他,而是为着求证自己的推测。
郭母本是南黎人,借鼠疫逃离郭家村。
若非刘太医此番去南黎寻白霄花,遇到同郭醴生得想象的老妪,他们还不知,对方早已回到南黎。
只是,郭母拒绝提起郭家村。
更不肯说,当年为何狠心下毒。
宋云琅手持乌金扇,走到林金身前,站定。
睥着林金,他锐利的眼神透着不屑:“眠藤的解药,朕找到了。你就在这里等着,等着看漪漪痊愈,长长久久做朕的皇后。”
“漪漪?皇后?”林金心中大震,失态道,“万万不可!她是……她是……”
话到嘴边,像被密密麻麻的网缠住,他说不出口。
“朕知道你要说什么。”宋云琅散漫收起乌金扇,别在腰侧。
随意活动一下手腕。
随即,骤然握拳,重重击在林金侧脸。
盯着他唇边汩汩涌出的血,宋云琅语气冷冽如冰凌:“你不配做她的父亲。”
“驰儿是不是被陛下抓走的?求陛下莫要伤害他,他什么都不知道!”林金叫嚷着,喉间滚着血,嗓音浑浊。
听到玄冥卫控制住林金,宋云琅大步走出去,再未回头多说一句。
慈安宫中,楚黛一连吃了几日药,那药味发苦。
许是这些日子被他哄得越发娇气了,明明早已吃惯苦药的楚黛,竟有些委屈。
心中时常惦着他,盼着他哪怕来看一眼,哄哄她。
可宋云琅好几日都没来,也没听说召见旁的贵女,一直忙于朝政。
楚黛自不会为这点小心思,去打扰朝政大事。
好在,她也不是没事可做,醒着的时候,多半手不释卷。
看几页书,那些小心思便消散。
拧眉饮下剩余的小半碗苦药,楚黛紧紧抿着唇,防止自己忍不住吐出来。
稍稍压下喉间不适,这才接过霜月递来的蜜饯。
蜜饯的甜味漫开在唇齿间,压制住药汁的苦味。
苦到麻木的舌尖,慢慢缓过来,品到一丝甘甜。
一粒蜜饯吃完,腹部却隐隐作痛。
她捂着肚子,面色不太好。
“一定是药太苦了,奴婢扶姑娘去榻上歇歇。”霜月扶起她,往屏风后走。
痛意蔓延至后腰、小腿,楚黛身子有些酸乏,几乎是倚着霜月才走到榻边。
躺在榻上,薄衾盖住细肩。
霜月特意把被角掖得严严实实,试图让她身子暖起来,好受些。
可楚黛腹部疼得越来越厉害,掌心捂住肚子,辗转反侧,小半个时辰也没能睡着。
她额角沁出细密的汗,面色白得让人心慌。
蜷缩在薄衾下的玉足,透着冷意,额角的汗全是疼出来的。
“霜月,好痛。”楚黛嗓音因虚弱变得更柔,带着轻颤。
“奴婢去请太医!”霜月面色大变,彻底慌了。
把拭汗的丝帕丢给香英,踉踉跄跄往外跑。
经过门槛时,甚至险些栽倒,幸而被惜琴扶住。
因着惜琴替皇帝隐瞒之事,霜月好几日没同惜琴说话。
此刻,稳住身形,抬眼对上惜琴眸中愧疚,霜月心内又忽而一软。
都是服侍人的奴婢,在主子面前,哪有她们置喙的余地?
即便是她跟着姑娘,就能避免姑娘被陛下欺负了么?
“姑娘身子不适,可否劳烦惜琴姐姐去请刘太医来?”霜月拉着惜琴,嗓音带着哭腔。
惜琴是慈安宫的人,去太医院定然比她顺利。
刘太医虽是皇帝指派的,可只有他说过能医好姑娘。霜月觉着,刘太医是比郭院正更有本事的人。
“好,我这就去。”惜琴见她如此,也猜到楚黛病情紧急,一刻也没敢耽搁。
惜琴慌不择路,进太医院时,不小心撞上王喜,把他手里的药包也撞掉了。
“诶?惜琴姐姐怎的这般着急忙慌,可是太后娘娘……”王喜拾起药包,挡住惜琴,诧异问。
“王公公,对不住。”惜琴道了歉,额角跑出的汗也顾不上擦,“是楚姑娘病得急,奴婢来请刘太医。”
楚姑娘?
王喜神经登时绷紧,急忙让开道:“快去!刘太医在呢!”
这厢,王喜一溜小跑回到紫宸宫,把药包塞给正捏着脑仁的魏长福:“师父,出大事了!”
魏长福接过药包,指腹摸到些许灰尘,脑仁正疼着,他没好气道:“臭小子,这灰扑扑的药包你从哪儿捡的?长本事了!”
“师父。”王喜累得大喘气,顿了一下才指着御殿道,“楚姑娘病重,您……”
楚姑娘病重?要命咯!
魏长福哪还顾得上什么灰尘?脑仁嗡嗡直响,也不等他把话说完,当即跳起来,把药包塞回给他,快步朝御殿去。
提着药箱,同惜琴回慈安宫时,刘太医也是面色沉凝。
昨日才替楚姑娘诊过脉,她身子明显好转,怎么突然病急?
按理说,不应该啊。
莫不是虞芳那妖女,对白霄花动了什么手脚,他没发现?
刘太医越想,面色越难看,更是不断加快脚步。
惜琴一路小跑,才勉强追上。
软榻上,楚黛痛得有些虚脱,神思也不太清明,隐隐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往下坠。
贴身的小衣也有异样的濡湿感,很不舒服。
霜月放下软帐,拉住楚黛手腕,从软帐下伸出来,小心翼翼放到腕枕上。
仿佛楚黛成了最脆弱的瓷玉。
刘太医情绪沉至谷底,隔着薄薄丝帕,轻轻将指腹扣在楚黛腕间。
须臾,他神情变得古怪。
霜月看着,越发心慌:“刘太医,我家姑娘还有救吗?您赶紧给开方子啊!”
“……”刘太医松开指腹,取下丝帕,哭笑不得应,“开什么方子?不如去给你们姑娘准备月事带。”
言罢,提着医箱便往外走。
隔着软帐,听到刘太医的声音,楚黛愣了愣。
随即,再顾不上痛,攥住被角扯过头顶,恨不得时光倒流。
霜月着急忙慌去取月事带,只香英守在榻边,忍着笑道:“明日一早,奴婢就去向夫人报喜。”
自家姑娘已过十七,今日终于来癸水,说明姑娘的身子已养好不少,可不是喜事么?
楚黛刚要应声,却听见一阵迅疾的脚步声。
“陛下?”香英惊呼,榻边锦凳也被她仓皇带倒。
皇帝怎么径直往她们姑娘寝屋闯?成何体统!
楚黛面色由红转白,逃避似地,把小脸蒙得更紧。
宋云琅瞥一眼柔柔垂拢的软帐,看不清人。
松开被他从门口抓回来的刘太医,语气透着罕见的急切:“楚姑娘的身子究竟如何?开的方子呢,给朕看看?”
胳膊险些被扭断的刘太医,故意梗着脖颈不说话。
他倒要看看,宋云琅如此失态地闯入慈安宫,打算如何收场。
“陛下恕罪。”霜月手臂绕至身后,藏起手中月事带,战战兢兢道,“姑娘只是来了月事,奴婢见姑娘疼得厉害,给吓着了,这才让惜琴姐姐误会。”
紫宸宫那边,定是惜琴让人去传了话。
看到皇帝担心焦急的模样,霜月心绪也变得复杂,没办法再狠心怪惜琴。
不管惜琴是为着姑娘,还是为着自己立功,总归让人看到皇帝的一点真心。
难怪,姑娘说想信皇帝一回。
就连她,也忍不住动摇。
“陛下听清楚了?”刘太医忍笑道,“臣先行告退。”
“慢着。”宋云琅叫住他,神色有些不自在,语气却勉强绷住,“没听到她疼得厉害?开个止痛的方子。”
刘太医:“……”
很快,屋子里静下来。
皇帝在,霜月没法儿替楚黛更衣、换月事带,只得把东西交给呆若木鸡的香英,她自己先出去煎药。
“漪漪,还痛不痛?”宋云琅撩起软帐,挽在床柱边的玉钩上。
见她蒙着脸,身形瑟缩,宋云琅低笑一声,将薄衾拉下些许,露出一张小巧的芙蓉面。
“别闷坏了。”宋云琅连同衾被将她抱起,在她背后垫上软枕,长臂揽在她肩头,轻哄,“吓着了?朕陪陪你。”
楚黛腹部仍疼得紧,后腰也疼,躺着不舒服,坐着亦然。
被他拥在怀中,心内倒有一丝慰藉。
所有委屈找到着落处,身上痛意似乎不那般难捱了。
她深深吸一口气,闻到他身上熟悉的衣香,细声细气道:“陛下还是快些离开吧,若被太后娘娘撞见……”
也不知他此番来,有没有刻意避着人?
楚黛心中既担忧又欢喜,为他匆匆赶来,为他对刘太医吩咐的话而欢喜。
她身上的痛,他肯放在心上。
“朕若走了,漪漪岂不是要委屈地哭鼻子?”宋云琅揽住她细肩,语气坚定,“朕去同母后说,哄哄你便去。”
他要今日说吗?
楚黛心里有些慌,又隐隐激动,支支吾吾半晌,终于嗔道:“谁要陛下哄了?”
“那朕伺候你更衣、换月事带?”宋云琅一本正经逗她,“只是朕没学过,你教教朕?”
登时,立在一旁的香英,惊得像是变成一根立柱,连气息也屏住。
她日日侍奉姑娘左右,怎么好像错过许多不得了的事?
廊庑下,霜月正捏着蒲扇,对药炉扇风。
忽而,院外传来动静,云宁郡主扶着顾太后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众服侍的宫婢。
“皇祖母,楚姐姐不是好些了么,怎的突然又病倒?还病得这般急?刘太医是怎么说的?”宋玉栀喘着气问。
不过是带着云杪去御花园玩了半日,楚姐姐怎么就病了呢?宋玉栀想不通。
顾太后一听到惜琴禀报便过来,根本没来得及问刘太医。
“连你皇舅舅都惊动了,才来告诉哀家,哀家宫里这些人,也该重新学学规矩了。”顾太后快步走着,又随口问,“你来的时候,可碰到你皇舅舅了?”
宋玉栀摇头。
霜月留也不是,逃也不是。
只得一个劲儿地咳嗽,试图提醒屋里的人。
“霜月,你这是怎的,也病了?”宋玉栀关切问,“楚姐姐可好些了?”
“禀太后和郡主,姑娘只是……来了月事。”霜月嗓音比平日里大些,语调也有些变样,“奴婢是被烟呛着的。”
寝屋内,楚黛听到霜月连声咳嗽时,便心弦一紧。
再听到宋玉栀和霜月的交谈声,更是惊得小脸煞白。
她坐直身子,慌乱去推宋云琅:“陛下快藏起来。”
即便宋云琅要同太后言明,也不该以这样的方式。
楚黛自己接受不了,更怕顾太后承受不住。
可素来依着她的宋云琅,忽而固执起来。
他不顾香英在场,紧紧攥住楚黛手腕,将他拉回怀中:“朕就这么见不得人?”
话音刚落,门扇被打开。
来人脚步略滞了滞,随即越来越近,直到停在屏风侧。
楚黛使力推宋云琅,却怎么也推不动。
身下小衣沾着血迹,又被汗水沾湿,她指尖发冷,掌心却全是汗意。
“皇舅舅?”宋玉栀望着眼前的一幕,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宋云琅!”顾太后扶着宋玉栀小臂,气得面色铁青,“你究竟在做什么?!”
宋云琅轻拍楚黛脊背,细细安抚着。
回应顾太后的语气,却散漫不羁:“如母后所见。”
如她所见?她看到的是什么?
她看到被视为天之骄子的皇帝,她亲生的儿子,竟不顾对方意愿,在为难一个弱女子。
为难的,还是孟沅唯一的女儿。
难道他宋云琅忘了,他的皇位如何得来的,他的皇兄做过什么?
那么多的贵女,任他挑选,为何偏偏是孟沅的女儿?
“臣女楚黛,无颜面见太后。”楚黛哽咽着,泪水簌簌而落。
她以为自己准备好了,随时等着向太后请罪。
没想到,这一刻真的到来时,她还是会因为,让爱护她的人失望,而心痛。
“楚丫头,你的性子,哀家清楚的。”顾太后深深吸一口气,竭力平复心绪,冲宋云琅道,“楚丫头是哀家接进宫的,哀家必须为她做主。你不该为了气哀家,伤害她一个无辜女子。”
顾太后说完,狠狠盯他一眼,拉着宋玉栀转身出去。
傍晚的风甚是清爽,可宋玉栀的思维乱糟糟搅在一起,很不清明。
“皇祖母,皇舅舅怎么能那样待楚姐姐呢?”宋玉栀眼眶发红。
在她心里,一直认为宋云琅也是楚黛的长辈。
她虽一贯当宋云琅是暴君,私心里,却认为他从不迷恋美色,算得上端方君子。
没想到,他竟会对楚姐姐起心思,简直禽兽不如!
“放心。”顾太后拍拍宋玉栀手背,宽慰她,也宽慰自己,“哀家不会让他糟蹋漪漪的。”
“别怕。”宋云琅攥住她止不住发颤的手,轻吻她眉心,温声哄,“相信朕,朕心悦漪漪,并非与任何人置气。只是因为,你在朕这里。”
说话间,他将她小手按在自己心口。
感受到他胸腔里蓬勃的心跳,楚黛眼睛有些泛酸。
她相信的。
令她动容的,不止这一句剖白。
还有他特意在太后进来时,做出一副是他强求的模样。
宋云琅是为了让太后不要怪她,把怒气全引到他自己身上吗?
“臣女想陪陛下一起。”楚黛轻轻咬唇。
她已悄然动了心,此事便不该怪他一人。
太后于她有恩,宋云琅是她心中很重要的人,楚黛不忍他们为她针锋相对,她希望能做些什么。
“傻姑娘,朕长你六岁,倒要你来护着朕,朕成什么人了?”
宋云琅捧起她姣好的,犹带泪痕的脸颊,轻笑:“再说,你这副模样,如何陪朕去?”
那样倔强的小姑娘,甚至只在被他欺负狠了的那回,才禁不住落泪,方才却哭湿了他衣襟。
宋云琅尝到心疼的滋味。
像是盛放的心花之下,无数的根系牢牢扎在他心口每一寸,一牵扯,便是密密麻麻的疼。
被他一提醒,楚黛才想起来,她尚未更衣。
这么一闹,腹部的疼痛似乎不再难以忍受。
喝完霜月煎的药,又减轻许多。
正殿中,顾太后和宋云琅坐在上首两个位置,中间隔着宽大的方几。
宋玉栀立在顾太后身侧,眼睛红得像兔子,看仇人似地盯着宋云琅。
“哀家知道,皇帝心里一直对哀家有怨气。之前你迟迟不选秀,却特意收下瑄王、瑀王送的美人,是为同哀家置气。被哀家催得不耐烦,答应选秀,却不肯听哀家劝,立孟羽宁为后,转而去动她的表妹,是为给她难堪,也给哀家难堪。”
“可皇家愧对孟沅,帝师又于你有教导之恩,于情于理,你不该动楚丫头。”
顾太后侧过脸,失望地望着他:“哀家想好了,楚丫头不想嫁人,实则是怕对方不能一心一意。明日你便降旨,册封她为异姓公主,哀家亲自为她择选驸马。”
皇帝为难她,太后便想到册封公主以补偿。
总之,太后不想让他纳楚黛入后宫,哪怕是以皇后之礼,也不成。
否则,她如何面对孟沅和怀诚?宋云琅又如何面对,一生对孟沅求而不得的宋云玓?
楚黛身着干净衣裙,扶着霜月的手,静静立在殿侧珠帘后。
本来是想同宋云琅一道,向顾太后请罪的。
可听到这样一番话,她脚步似有千斤重,怎么也迈不过去。
皇后的人选,太后娘娘早已认定,从来不是她。
太后愿意封她为公主,以示厚待和补偿,这是莫大的恩典。
她其实不想要这样的恩典,可她该如何说?
去告诉太后,她心里有陛下,想同陛下在一起?
谁会相信她是真心,而不是为着皇后的尊荣?或是被宋云琅逼迫?
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勇气,再让太后对她失望一次。
顾太后的话,语重心长。
把母子二人多年微妙的对峙打破,摆在明面上。
捧着茶盏,默默听完,宋云琅弯唇未应。
他抬眼,望向珠帘后的一角罗裙,不疾不徐道:“可惜,朕不缺皇妹,倒是缺一位皇后。”
作者有话说:
顾太后:你这立后之路,可没那么容易。
宋云琅:嗬,朕连岳丈都揍过了,越刺激越有趣。
楚黛:你打我爹爹?
宋云琅:乖,这个爹不是东西,咱换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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