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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至亲蒙蔽


青峰岭别院远离尘世噪杂,清静幽然,好吃好喝养着,忆君日子过得消遥,美中不足大门外日日不歇的访客太扰人。

        尚坤离京的消息八成是走漏了传过外头去,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人到访,借是打猎要进来歇脚的王孙们,特意拜访武英侯的低等武官,还有慕名想观赏别院景致的权贵......更加上连日下雨,来避雨的人更是多如牛毛。

        花招百出,她上回来怎么没见这么多人,统统都不见。拿着鸡毛当令箭使,忆君在园子里清静自在。门口的尚显就没那么轻松,郎君一日不回来,他面对的人愈来愈多,愈来愈复杂。

        裕王打发人到青峰岭探了几回虚实,全都被拒之于门外。外面的消息传得玄呼,尚坤的座骑紫骅骝今天在晋地,明天又在豫地,隔天跑到长江以南,听人说马上的人眉心烙红记,英俊非凡。

        他知道,尚坤的确出京偷偷行事,至于具体去了何处,真是无处找寻。青峰岭那就是一个大幌子,勾得众人都去亮相露底。

        苦于在父皇面前无证据抵毁尚氏,青峰岭事非之地他还得要去,带上三公主和夏云然两人早起出发,赶在午时前到得青峰岭山脚下。此处并非只有晋阳大长公主一人的别院,另还有两个老辈的公主和亲王都有避暑庄子在附近。

        裕王早盯好了一处最近的院子,恰好他同那家主人相交甚深,特特讨要来,索性先住下,抓不住尚坤的行迹,总能盯住人回来的时候。

        站在汤泉玉阶上,忆君远眺到一大队人马进了对面的山庄,不多时听人回报三公主想进来探望表哥,照例是不见。

        下次再来人回报,说的却是有人自称是夫人的表兄,刚从京城赶来,捎带罗大婶的家信,想特意见夫人一面。

        表兄?会是谁?

        忆君温声问报信的人,听描述来人外貌气度,猜测到应该是冯青衣,好端端的一个书生也来淌这趟浑水。

        说起青衣,临来时青萝生了病,也不知要不要紧?忆君明白,那女孩儿心底已经恨上她,回去后寻个借口打发她回家,一来自己在府里也少了许多啰嗦,二来真是看在罗大婶的面上放青萝一条生路。

        青萝也是涉世未深,见过尚坤心生爱慕,又不会掩饰心事,每回见到忆君眼中都带着深深的妒意。

        跟无数个女人争抢一个男人,如果她真是喜欢那个人,只在心底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输得一塌糊涂。她不能等着尚坤把所有一切都捧到面前,有些事得要靠自己的努力。

        忆君淡淡回复道:“让表兄留下口信先回罢,日后回京我再谢过他。”

        传信的人无奈道:“那公子死活不肯说,只一再叮咛让夫人派个人回家递个信,府里的老安人已经急出病茶饭不思。”

        “知道了”,忆君声音愈发冷,“告诉他,我会打发给阿娘报平安,多谢冯家阿兄费心。”

        盯着门口清秀儒雅的书生,尚显没好脸色,半眯眼铁面无情将人拒之门外,等着传信的家将出来,听他捎过话夫人吩咐好生将人打发走,有话接着就是。

        尚显颔首,几步走过去,“夫人谢过冯公子的好意,她自会派人回家送信,府里不方便待客,还请公子先回。”

        青衣微抬眼皮看向尚府亲卫,微不可察点一下头,再回望一眼半山翠峰亭台楼轩,慢吞吞上马往回走。一人一骑走到僻静的地方,见过裕王身边亲随,向对方依实回报表妹的动向。

        那人笑语:“冯兄,真是没瞧出来,你家表妹手段了得,拢得住武英侯,又勾走了你的三魂六魄。依你说,她会不会打发人进城?”

        青衣心事重重,似没听到对方调侃的语气,公事公办回道:“别院里严防死守,不放一只鸟出来,何况是人。”

        那人也是猜到,面露失望,最后冷哼:“我倒要看着武英侯如何能回得了京,出去容易进来难,尚家把这谎编圆了才叫能耐。”

        耳边响起尚家两字,青衣不耐烦皱紧眉头,好好的一个妹妹进尚家才几个月,活泼乱跳进了公主府,奄奄一息叫人送回家,说是得了重伤寒怕传染府里其他的人,挪回家养着,留下许多金银和名贵药材。

        可眼看着阿萝一天比一天要虚弱,睡梦里都呓语武英侯,疯疯颠颠说病了好,跟阿圆一样能得侯爷的欢心。

        知道妹妹这是魔障了,鬼迷心窍。青衣暗恨她心里那个鬼——武英侯尚坤,还有那么一丝丝恨意针对阿圆,同在一个府里,又是姨表亲姐妹,阿圆就不能微微照顾一下阿萝的痴心。

        念头生起,他自己也吃惊,洒落茶水打湿半纸书稿,全写着相思慰情的话,心道若冯家也同尚家一样显赫,阿圆还会拒绝他的一颗挚心?

        停留一小会儿,青衣上马告别同伴赶回京城,下雨路滑,格外难行,比往常慢了近一个时辰才回家。进门先去看妹妹,听小丫头说她才服过药睡下,倒是再没说胡话,人也比前两日要好了许多,勉强用过一碗粥。

        他放下心,出来寻到阿娘处,似是不经意提起:“听人说阿圆跟着小侯爷去了青峰岭,连着下大雨冲断来往的石桥,也不知阿圆可还好?她身子弱经不起风寒,这样天的京里正是凉爽宜人,青峰岭那边可冷得惨人。”

        冯姨妈气不打一处来,呵斥儿子:“那小骚蹄子眼里心里就没你这号人,有那闲心多替你亲妹子操心,不管怎么样,先把人治好,在家养得水灵,没有小侯爷,也还有别的公子哥瞧上她。”

        青衣不再说什么,喝过茶回前院书房,又好心提醒一句:“阿娘,那边罗姨妈什么时候搬新宅子,儿子好早做准备,置下恭贺的礼,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青萝生病养在家里,冯姨妈忙得焦头烂额,心内替女儿叫屈,也不说长公主府的好处,背地里把尚家上下骂过来,乍一听到罗家、阿圆,更如火上浇油,抓起手边的茶碗摔出去,擦着青衣的袍角砸到门框打碎。

        赶走儿子,她自己又伏在桌上流泪,完了洗把脸去看女儿,青萝仍是不见大好,把早间吃过的粥点和药全吐出来,喷溅得满帐子都是秽物,一张小脸蜡黄如纸,青丝塌在头上,张着口大喘气,哪里有半分以前风流妩媚的样子。

        搂着女儿心肝肉儿痛哭一回,冯姨妈亲自给青萝灌下药又瞧着睡下,满腔的暗火无处发泄,站在院里沉吟一回,衣服也不换,乘轿上罗家,一进门就失声大哭。

        这都快到上门禁的时分,胞姐突然上门,衣衫不整头发也凌乱散着,进门先哭得没声,确实吓罗大婶一跳,她知道外甥女病了挪回家养着,莫不是?

        “阿姐,有事你快说?别光顾着哭,说出来,说不准我能帮上忙。”罗大婶推着胞姐,面露急切。

        冯姨妈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半个脸糊得看不出原来的面目,脸上的脂粉全都花了,跟个没卸妆的戏子一样,“你能帮上什么忙,阿圆她在……”

        “阿圆怎么了?”罗大婶一听到女儿的名字差点跳起来,面色煞白追问。

        冯姨妈拿帕子抹着脸,顶着红肿的眼睛,抽抽答答,“你怎能如此糊涂,连着下了六七天瓢泼大雨,京外的路都叫大水冲断,听人说青峰岭那一带四面全是水,出不去得进不来,山里冷得都要穿夹袄,阿圆的身子能抗住。”

        罗大婶将信将疑,摇头道:“阿圆有小侯爷照看着,不会受委屈。”

        小侯爷,小侯爷!成天耳边全是他,冯姨妈恶狠狠轻啐一口,却拿话哄胞妹,“听人说,小侯爷偷偷溜出京自在,撇下阿圆一个人在荒山野岭受冻,说不准,等小侯爷回来给咱们阿圆再领来一个好姐妹。”

        出足恶气,搜肠刮肚编排出许多坏消息,惊得胞妹当场落下泪,冯姨妈这才神清气爽回家,进门就听小丫头回报姑娘醒了嚷着饿,又用过了半碗粥。

        这就对嘛,她的阿萝有神灵保佑,一定会好起来。

        “这人啦,不能一味行善为好,该狠心时就要能下得手,你不争不抢,那来的富贵荣华。”

        冯姨妈陪坐在女儿身边一遍又一遍开解,见青萝不为所动,牙一咬下副狠剂:“你瞧阿圆,及笄的场面有多大,京城都传遍,满座的公主们,正儿巴经皇家公主都没她有脸面,那是为何?”

        因为有小侯爷,青萝不说也知道。

        冯姨妈进一步劝解:“只因她傍了个有能耐的郎君,我的女儿不比阿圆差,别急,等你养好身子,有比阿圆更富贵更显赫的人家。”

        青萝翻过身不再说话,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间脑中仍是那张俊美得不像话的脸,她是不甘心,不甘心输给阿圆,更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大长公主府。

        ******

        七月里雨水多,一连下了六七天后,时而放晴时而倾盆泻下,坐在屋里闷,忆君带着阿苒几个在院中水榭里赏荷,听帘外雨轻潺,落荷无声,婢女们有说有笑讲京里各权贵家的趣事。

        这个尚书偷偷养外室,不巧把人安排到夫人私置的新宅子里,羊入虎口,一锅让人给端了。那个郎官畏妻,宫里头几位皇子的偏好,还有已成婚的两位公主都养着面首。

        “真的,”忆君瞪目惊讶。

        婢女里有个口齿格外伶俐的女子逢着八卦趣事每回都要抢着说,小嘴叭啦道:“不止她们,听人说三公主已经养着两三个俊俏的郎君在身边,给夏世子戴了顶现成的绿帽子,成婚就能当爹。”

        编排仇家,侍女们全都笑得花枝轻颤,忆君也跟着笑了,婢女们还想说什么,被她示意止住,神色凝重倾耳听。

        远处稳健有力的脚步声一声比一声急促,定是尚坤回来了,忆君站起来看向对岸,参天大树下,俊眉星目的郎君肩披墨色披风,名花倾国,微笑敞开双臂:“阿圆,快过来。”

        她缓缓踏上曲桥,一步步走近,离尚坤还有五六步远时,被他大步向前横抱在怀里,头埋在她脖子里深嗅,再抬头笑问:“阿圆,你想我了吗?”

        “想”,她轻轻回一句,对上尚坤的双眸不避不让。

        尚坤放声大笑,惊起林间鸟儿飞旋,抱着阿圆往回走,才绕过花丛,碰上一人急匆匆报信,说是罗大婶坐车出城,半路上路滑马儿失蹄,马车翻滚下土坡。

        “阿娘怎么样?”忆君惊问。

        尚显抬头看一眼郎君和他怀里的阿圆,吞吞吐吐道:“十七姑被压在车下,一条腿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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