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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群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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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倒回那日白天。

        美华的工人王老三下了工,直奔工厂食堂。

        食堂里还没什么人,打饭的自家婆娘看到是他,多插了一个馒头给他。

        跟在后面的兄弟们不干了,打趣说:“王家婆娘,这可不行啊,凭啥就多给老三一个馒头,那我们也多要一个。”

        王家婆娘并不怕他,吐了他一口,“我呸,就你,能吃六个馒头?撑不死你。”

        “撑死总比饿死强,嗨,我跟你们说,别说六个馒头,十个馒头我都吃过。刚来的时候,小姐跟我们说随便吃。我心里就琢磨,白花花的馒头啊,随便吃?这小姐脑子不正常,我得趁她还没回过劲儿来多吃几个。我就吃呀,吃,一下就吃了十个,把我撑得呀--”

        “你倒是吃撑了,美了,可连累了我们。那天晚上,为了让你消食儿,我们哥几个可抬着你走了大半夜。就不说我们,单说小姐,可给急坏了,愣盯着你一夜,到天明你消食了,会自己动了才走呢!”后边和他一起来的兄弟揭他老底。

        “小姐那是没话说的,我这辈子是还不完她的恩情啦,好在还有弟弟妹妹,将来还有儿子女儿,我要他们世世代代给小姐做奴仆,谁要是敢不做,嘿,我非拍死他们不可!”

        他气冲霄汉,壮志凌云地猛拍了下前面放汤水的桌子,桌子纹丝不动,连汤水都未起波纹,可见他的瘦弱,周围人哄堂大笑。

        “说到这儿,小姐旁边的春杏儿怎么最近没来晃荡?难道是因为因为康副厂长没来吃饭?”王老三蹲在墙角边吃饭边说,很快干掉了六个馒头,才开始喝稀粥,说是喝,倒不如是倒,人脸大的缸子,他一口就喝了个干净。

        他的婆娘也蹲在旁边的砖头上,呼哧呼哧地喝着粥,闻言,拿袖子抹了抹嘴说:“春杏儿最近闯大祸了,小少爷落水了你知不知道?春杏整天就知道瞎玩,追汉子,连小少爷都没看顾好,跪了三天,刚刚才被抬回家去。”

        王老三还没说话,刚才那个曾经吃到要撑死的瘦子说了:“小姐还是太仁慈,就这样的奴仆,早打死早完事儿,还浪费粮食。”

        围在一起吃饭的人连声称“是”,还有人说了:“小少爷差点淹死才罚跪三天,啧啧,要搁我们老家,主家少爷哪怕划过一层皮,也得让伺候的奴仆配上半条命!”

        “切,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王家婆娘插嘴,“哪里是小姐罚的,小姐守在少爷床边三天没出门,这是她自己老娘罚的。小姐没准都不知道。”

        “那小少爷现在咋样啦?”王老三问。

        “听说是好了。不过又出了大事,你们知道吗?咱们小队以前的队长,吴端那家伙,偷了秘方,还卖给了别人。听说之所以厂长,副厂长这两天都不在工厂,就处理这事儿呢!”

        “真的?吴端居然偷了秘方?还卖给别人?”王老三瞪圆了牛眼,惊得站起身。

        “咋啦?王大哥?”那个瘦子问。

        “咋啦!咱工厂要玩完,咱们的好日子到头啦!”王老三吼声如牛,原本或蹲或坐,聚在空厂子吃饭的工人们听到声音,纷纷看了过来,把王老三围在中间。

        “兄弟们,你们想啊,咱们美华之所以生意这么好,还不是因为咱们做的是独门生意,赚的钱多吗?要是有人跟咱抢生意,你也降价,我也降价。生意不好了,厂子没了利润,咱还能整天心安理得地吃着小姐给的白馒头,每月还捎带面粉回家吗?”王老三震天地喊着。

        “也是。”

        “我们镇上就有一家染坊因为秘方泄露给对手,就倒闭了。”

        “那可咋办?”

        围在一起的工人七嘴八舌,都在担心自己和家人的前程。眼前光景儿不好,要是没了这份报酬丰厚的工作,就只有回家等死了。

        恐惧如同夏日的热风,在人群中蔓延,愤怒在恐惧中孵化,长大,合成了一股剧烈的风暴,将会吞噬一切敌人。

        风暴很快席卷工厂的各个角落,工人们密语着,交流着,跺着脚,咬着牙,恨不得把那个砸了他们饭碗的吴端给撕碎。

        不能忍下去了!那个瘦子跳上盛饭的桌子,激情地宣泄自己的愤怒,“兄弟们,咱们都是出来逃荒的,是小姐给了咱们活路,给了咱们家人活路。现在,那个吴端忘恩负义,还想回头欺负小姐,让咱们都没了工作,你们说,咱们该怎么办?”

        “杀了他!”

        “给他好看!”

        “老子不搞死他,就不是人!”

        几千个愤怒的工人齐齐跺脚怒骂,震得土地扬起尘土,鸟儿受惊逃离。

        中国人一般都很懦弱,饿死也不敢冒头去抢,但是一旦被点燃了血性,便都会变成刀枪不入的勇士。那势头,连心硬如铁的魔鬼都要吓得颤动。

        眼前局面变得不可收拾,王老三跳到桌子上,一把把那个瘦子推了下去,“兄弟们先别走,听我一言。你们都走了,咱工厂今天不就没人工作啦?”

        “老子砸了那龟儿子的店铺再回来加班,不然肺非气炸了不可!”那个瘦子转头怒气冲冲地大步离开,眨眼间便冲出了厂子大门,大群人跟在他的后面。

        王老三挤过人群,跑到他前面,一下把他推到在地。

        “你干啥咧?别以为你块头大,老子就不敢削你,今天谁挡我给小姐报仇,我就跟他拼命!”瘦子从地上翻起来,气势如虹地顶在王老三健硕的胸口。

        瘦子瘦骨嶙峋,个子还低,王老三哪怕伸出一根手指头也能退的他一个踉跄,但他没那么做,反而退了一步。

        “瘦子,你以为就你知道报恩两字儿怎么写?我就不知道?我们一家可是被小姐从死人堆儿里扒出来的,就剩一口气儿了。可是,你今天带着人出去,不是报恩,是报仇呐!非把小姐给害死不可!”

        “那咋说?”

        “你们这样气冲冲地穿着厂里的衣服出去,谁都知道是美华的人大白天的去砸了人家店铺,到时候官差们找来,你们还能把衙门也砸了?”

        他说的不错。工人们有些退缩,能混到快饿死的份上,大家都是柔弱可欺的良民,对于官府,有种天然的惧怕。

        “砸就砸!”瘦子把辫子把脖子上一盘,“杀人不过头点地,老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眼看工人们又受到鼓动,王老三大吼一声:“你是好汉做事好汉当,就不顾小姐的性命了?真出了事,还得小姐出面兜着,你以为你够资格上官府的虎头铡?”

        “东也不是,西也不是。那你说,咋办?”

        王老三抬头看了看天色,嘿嘿笑笑,“照我说,咱们等天黑再去。夜黑风高,才好办事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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