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四红补血粥（12.21更新）

蓝田大营是秦国位于渭河之南的一处军事重镇，平常无战事之时，秦国几十万大军至少有三分之一驻扎在蓝田大营。

        因此，蓝田大营不但是秦国拱卫咸阳最后的一道防线，也是咸阳附近一处非常重要的军事重镇。

        为了表达自己誓死守卫咸阳的决心，嬴驷在沉思过后，决定亲赴蓝田大营，效仿先祖与义渠人一决死战。

        现在的风气和后世不同，不喜欢说什么“陛下万金之躯不应冒险”，秦国尚武勇，早先没发达的时候，好几任秦君都曾亲自上阵与犬戎交战。

        当然，当年秦君报销费也是挺大的，好几任秦君就是年纪轻轻战死沙场，只留下老母寡妇外加嗷嗷待哺的幼儿若干。

        只是古话有言“国赖长君”，那些秦君死时儿子大多年龄很小，因此继承秦君之位的多是秦君们的弟弟。

        在早几年，秦君之位往往不是父死子继，而是兄终弟及，哥哥死了，弟弟提着刀继续上。

        而正是靠着这样不怕死的精神，秦国才能从西北边陲一个封地不过几十里的弱小部落，变成如今的战国七雄之一。

        嬴驷到目前为止有四个儿子，最大的那个也不过才十岁，至于小的那个，还只会流着鼻涕抠脚。

        因此，就算嬴驷有再多想法，他也知道，如果自己倒下，他的几个孩子不说继承秦王之位，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疾弟，王兄此一出，若是有三长两短，大秦的基业就靠你了。”

        不用思来想去，向来将国家利益放于个人利益之上的嬴驷，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君上，臣弟怎么敢……”樗里疾一听，立刻俯身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说道。

        “有什么不敢的？”嬴驷上前扶住樗里疾，硬将他扶起来，抓住他的手说道：“寡人若不幸身死，这大秦的基业不指望你还能指望谁？”

        “君上万不可说如此丧气话，义渠人不过区区边戎小患，君上万不可做如此想？”樗里疾一脸焦急的说道。

        “疾弟！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看我真挚的眼神！”嬴驷一指自己的眼睛，表情严肃的说道。

        樗里疾无奈的看了看嬴驷，好半响才开口说道：“君上，你……这是跟谁学的啊？”

        虽然嬴驷自从六国伐秦后，就一直忙于前线战事，经常好几天都睡不好，现在看他的眼睛，只觉得眼圈发黑，眼里全是血丝，看着十分吓人的模样，但是这说话的语气和动作，还真得是……不像我哥。

        “呃……”嬴驷愣了一下，然后老脸一红，这动作和台词不是跟婧儿学的吗？

        昨天晚上，芈婧就是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眼睛说，“看我真挚的眼神，有君上在，我才不怕呢，反正君上你总会护着我的。”

        一想到芈婧对着自己信心满满的模样，嬴驷觉得出城之前，必须还要多一点交待，“寡人除了大秦放不下之外，还有一事放不下。”

        “君上请说。”樗里疾开口说道。

        “婧美人已经有了身子，这事你应该知道了吧？”嬴驷看了一眼樗里疾，见樗里疾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这个孩子寡人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他长大成人……”

        “君上！”樗里疾刚一出口，嬴驷就挥了挥衣袖，果断打断了他的话。

        嬴驷自顾自得径直说道：“若是寡人此行有个三长两短，还忘疾弟你念在我们兄弟一场的份上，善待我的则儿母子。”

        “则儿？”樗里疾一愣，开口说道。

        “秦以法立国，则，法也；则，常也；法则以驭其官。若是孩子，就叫‘则’；若是女孩……就让她娘去取吧。”嬴驷没注意到樗里疾略为有些古怪的眼神，自顾自得说着，“寡人其他孩子都有母家势力，只有婧儿没有……哎，婧儿年纪小不懂事，又过于天真，这样的性子，实在不在适合住在深宫里。若是寡人有恙，就让他们母子离开咸阳宫去行宫住，嗯……去信宫住吧，离咸阳是远点，但清静，而且依山傍水，冬天还可以泡温泉……哎唷，寡人本来还准备今年冬天带婧儿去泡温泉，可不……你看这一闹，就失约了。”

        嬴驷无奈的挥了挥衣袖，又继续说道：“除了婧儿之外，后宫其他女人……寡人若是不在了，也不能耽误他们的青春……若是没有生育子女者，就让她们出宫嫁人吧……若是年纪太大，青春不在，疾弟你要是不缺一碗饭的话，爱养着她们也行。”

        彼时还是春秋战国，只要不闹出婚内出轨的事，为了鼓励人口增长，妇女离婚改嫁都是常事，就算是王侯之家也是如此，三国时期曹操弥留之时，还特意遗言，自己死后，就让小老婆们另行改嫁。

        早先的时候，秦国和其他国家一样流行厚葬、殉葬，为了死后不寂寞，且还能在地下享福，历代秦王比赛的往土里埋好东西，考古出来的秦君墓里壕气冲天，比周天子墓还要壕，除了猪马牛羊、金银玉石不算，还喜欢殉活人。

        秦国殉活人还不像后世那样殉后妃或是奴隶，而是喜欢殉贵族，其中包括世族子弟、文臣武将不等。

        当年秦穆公在世之时，秦国也曾称霸于中国，结果秦穆公一死，大批金银财货、兵器车马、能臣武将也被迫殉了主，《史记·秦本纪》上记载：“三十九年，缪（穆）公卒，葬雍，从死者百七十七人。秦之良臣子舆氏三人名曰奄息、仲行、针虎亦在从死之中。秦人哀之，为作歌《黄鸟》之诗。”秦国的实力就这么一下子弱了下来。

        穆公之后又殉了几代，殉着殉着，曾经壕气冲天的秦国就穷得连公主都买不起好衣服了。

        因此到了秦献公，也就嬴驷他爷爷的时候，献公一看这样下去不去啊，再殉下去就要亡国了，因此一拍大腿说“以后不准再殉葬了，谁再殉寡人和谁急。”

        从此，秦国从纸面上禁止了殉葬制度，当然私下里还是有的，比如后来秦始皇。

        嬴驷絮絮叨叨如交待遗言般说了小半个时辰，除了一开始叮嘱了几句国家大事之外，其他都在说自己的家事应该怎么安排。

        这么做，并非是嬴驷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而他深知樗里疾的本事和才华，知道就算自己不在了，樗里疾也能继承先祖的遗志，守好大秦这片江山，但是自己的妻儿们可就全凭后来人的良心了。

        比如数十年前的秦出公，不就是因为其父子早死，二岁幼儿登基，结果出公本人连着太后一起被丢河里杀了吗？

        嬴驷的嫡长子嬴荡才四岁，肯定守不住大秦的基业，与其将孩子放在危险的地方指望他人的良心过活，还不如退一步让他们好好过活。

        昔年秦武公死后，武公之子公子白没有成为秦君，反到是武公的弟弟登上了秦君之位。

        不过庆幸的是，公子白这一系虽然落魄，但庆幸的是，血脉到底代代延续了下来。

        嬴驷为了自己可能遭遇的身后事而忧心忡忡，而被他惦记的那个人，却特别没有良心的美滋滋的在喝粥。

        “月女熬粥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芈婧用汤勺在碗里搅了搅，笑着说道：“别看这一碗粥简单，但红枣、红豆、花生、红糖可都是补血的东西，女人啊……十个女人九个血气不足，正应该喝点粥温补一番。”

        “姨姨，为什么‘十个女人九个血气不足’啊？”抱着一只白瓷小碗的小婉，歪着头一脸天真的问道。

        静女放下汤勺，用力瞪了小婉一眼，“熊孩子，喝粥就喝粥，哪来那么多废话？”

        “娘……”小婉撒娇的叫了一声，噘着小嘴一脸不开心的说道：“宫里的人都说，我娘是最最温柔娴静不过的人，对每个人都如春风般温柔，可是……你为什么就对我那么凶？”

        “你还好意思说？”静女瞪了小婉一眼，然后用手抚了抚胸口，半真半假的生气说道：“你也不想想你个熊孩子干的那些事？要不是我管着你，你都能上天了！”

        静女长吐一口气，漂亮的脸上显出一种无比心塞的神情。

        三岁大的孩子，按理来说应该是最好玩最可爱的时候，可瞧瞧她家小婉，自从学会了走路，就没一天不在跟大人捉迷藏；自从学会了说话，一张小嘴就成早到晚的“吧叽吧叽”说个不停，还全是跟大人顶嘴，连作梦都是在顶嘴。

        静女到是想管管小婉，可小婉这丫头偏偏招嬴驷喜欢，只要她一当严父，立刻就有慈父冲出来保驾护航，说什么“是公主又不是公子，小孩子管教那么严干什么”，又说什么“我们大秦的姑娘，个个要胜似男儿，才不养着深闺里娴静女子”。

        真是气死人了！

        “要是人真能上天就好了。”小婉捧着脸，一点也没注意到自家老娘生气的表情，自顾自得的说道：“等父王回来，我就去……”

        “闭嘴！喝粥！”静女冷着脸，粗暴的打断小婉的话。

        除了长相，这熊孩子没一点像自己；要不是长相，静女都要怀疑当年是不是抱错孩子了，这就是所谓的“猫狗都嫌弃的年龄”吗？

        “哼！”小婉冲着静女委屈的一噘嘴，然后推开想要喂自己的侍女，自己拿起汤勺喝了一口粥。

        提前浸泡了一夜的红豆和紫米，吃在嘴里只觉得又软又糯，再咬上一口红枣，其中的汁水“嘭”的一下在嘴里炸开，甜丝丝的有如喝蜜水一般。

        “姨姨这里的东西就是好。”小婉“吧叽”的小嘴将一口粥咽下来，一脸惬意的说道。

        大冬天的，围着火炉，喝着热粥，纵使是如小婉这样淘气爱闹的熊孩子，也觉得身上舒服至极。

        “连花花都漂亮。”小婉指着静女和芈婧戴着头上的鲜花，笑着说道。

        因为怀孕，又因为战事不稳，芈婧最近一段时间已经很少在头上戴首饰，偶尔想臭美一下，也不过是像今天这般，随意以头发绾上一个髻，再以鲜花做为装饰。

        现下的花卉栽培技术还处于原始社会，自然不可能有后世那么多漂亮的品种，从外观上大约也就和后世的野花野草差不多。

        不过芈婧发现，营养液灌在空间外的种子上，却可以改良种子的质量，种出来的草木花朵，虽然无法像后世那样奇花异草、种类繁多，但吊打现在的各色花木植物却是绰绰有余。

        “那是姨姨好看，还是娘好看。”芈婧微微歪了歪头，松散的发髻上轻飘飘的落下一缕长发，轻柔的垂在她如白玉般无瑕的脸颊，为其平添了几分妩媚的风情。

        “娘好看。”小婉连犹豫都没犹豫，就直接开口说道。

        静女今年不过二十一岁，正值女人最美最好的年华，和发育尚未完成，依旧有些青涩的芈婧比起来，有胸有腰有臀的静女称得上集少妇的妩媚、少女的清纯于一身，也无怪小婉连考虑都没考虑就选了自己的娘。

        “你姨姨这里的花好看，那是因为她这里没有熊孩子。”静女一点都没有被小婉的甜言蜜语所打的，毫不客气的在芈婧面前揭着小婉的老底，“婧儿啊，下回那些花花草你不要再往我宫里送了，送了也是便宜这臭丫头……辣手摧花，连个仙人球她都能淹死，更别说其他娇惯的花草。”

        “娘亲！讨厌！”被自家娘亲揭发黑历史，小婉不开心的扭了扭身体，娇嗔一句道：“娘亲，我们不说这个行不行？”

        “行行行！那你说说什么？”静女没好气的开口说道。

        “说……嗯……”小婉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忽然将粥碗往前一推，一脸可爱加献媚的向芈婧说道：“姨姨，小婉要吃甜甜的蜂蜜蛋糕。”

        “又吃甜的？你怎么那么爱吃糖？你就算不怕牙疼，你也不怕发胖啊？”静女一脸无药可救的看着小婉。

        小婉小脸一扬，一脸倔强的说道：“又没有吃你家糖！我吃的是姨姨家的糖！是父王家的糖！”

        静女一脸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手指颤抖的指着小婉说道：“你这个臭丫头真是……”

        “怎么了？”小婉眨了眨眼睛，乌眸明亮纯净，但怎么瞅着怎么都叫一个欠抽。

        眼看着一场母女大战就要爆发，芈婧赶紧开口说道：“小婉，你不是要听故事吗？一边吃蛋糕，一边听姨姨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说着，芈婧将一块淡金色的蜂蜜蛋糕递到小婉面前，耐心的诱惑道：“小心吃，别烫着。”

        小婉接过蛋糕，一口咬在还散发着热气的蛋糕上，上好的蜂蜜、牛奶、鸡蛋混合着面粉完开美的搭配在一起，在经过烤箱的高温烘焙之后，变得柔软香滑至极，好吃的让人根本停不下嘴。

        看着小婉吃着蛋糕一脸满足的模样，因为怀孕而母性大发的芈婧，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肚子，笑着说道：“姨姨给小婉讲一个……嗯，小红帽的故事……从前，有个小姑娘叫小红帽。有一天，小红帽的娘亲做了一些蜂蜜蛋糕，让小红帽送到外婆家去……”

        “不对，娘亲不会做蛋糕，姨姨才会做蛋糕。”正在埋头苦吃的小婉抬起头，白皙的小脸上尽是蛋糕的渣渣，她指着静女开口说道：“娘亲做东西可难吃了。”

        “臭丫头，你……”静女简直心塞得不要不要的，知道女生外向，可不知道三岁的小姑娘就这么外向了。

        “哈哈，小婉，这个只是故事，不是真得。”芈婧看了一眼静女，虽然静女的脸上并没有太多情绪表现，但将心比心之下，如果以后自己的孩子，指着自己说“娘亲跳舞可难看可难看了”，哪怕他说的是实话，但他能收到的诚实小孩子的奖励，也绝对不会是糖果。

        “小婉，你听姨姨继续说……”就当是带自己孩子前的培训，芈婧声色俱全的将《小红帽》的故事讲完，然后开口问道：“小婉，你听完这个故事，有什么想法吗？”

        小婉点了点头，奶声奶气的说道：“有！”

        “咦？真有？有什么想法，你说来听听。”芈婧抬手轻轻抚了抚小婉的头，温柔的开口问道。

        看着天真可爱的小婉，坐在一旁的静女低下头，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看别人在熊孩子嘴下吃瘪，总比自己倒霉来得好。

        “想法就是……要是娘亲把蜂蜜蛋糕都给小婉吃，不要送给外婆吃，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事了。”小婉捧着一块蜂蜜蛋糕，一边“吭哧吭哧”的吃着，一边认真的开口说道。

        虽然知道女儿肯定又要说怪话，但听着她让人哭笑不得的童言稚语，静女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小吃货。”

        “民以食为天，吃货又怎么样？”小婉不以为异的说道：“父王说了，小婉要多吃饭饭，多吃饭饭才能快快长高长大。父王还说，等小婉长大了，就带小婉去学骑马射箭，还要带我去田猎，打大老虎大狗熊。”

        “大老虎大狗熊……”静女捂着心口，又是一阵心塞。

        时下贵女以健康为美，学射马射箭到是不太出格，但是“打大老虎大狗熊”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公主的画风。

        “小婉可是大秦的公主，秦人的女儿自然和你们那些柔弱的楚女不……”

        小婉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柔弱的楚女”用随身携带的戒尺揍得抱着一块蛋糕，飞似得逃了出去。

        看着小婉跑出房间的影子，静女气得用戒尺在桌上重重敲了一下，抱怨道：“这个臭丫头，真是气死我了！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淘气的孩子？有种晚上就不要回来，等她回来，我一定要揍死她。”

        “姐姐，小孩子活泼一点有什么关系嘛？小婉现在年纪还小，等她长大了，就自然懂事了。”芈婧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肚子，温柔的安慰道。

        “长大了就自然懂事了？”静女扭过头看着芈婧，叹了一口气，又气又怒的抱怨道：“你知道这臭丫头说什么？她说……她说长大要当女将军……天啦！女将军！先不提她能不能当上女将军，如果小婉真得照这个目标去努力……她将来……怎么嫁得出去啊？”

        静女一脸绝望的说着，天下的母亲啊，不管贫富不论古今，心中最烦的“总是儿女长大后怎么找得到老婆（老公）”这件事。

        虽然这件事在芈婧看来，完全是多余的。

        俗话说的好“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回到春秋战国时代，秦王的女儿难道就愁嫁吗？国家管分配老公的。

        “姐姐真是杞人忧天了，小婉可是堂堂大秦公主，怎么会嫁不出去呢？”芈婧微微一笑，开口安慰道。

        “嫁是嫁的出去，只是万一要嫁到异国……像大公主那样……小小年纪嫁给一个老头子……虽然是王后，但是……”静女叹了一口气，一脸忧伤的说道：“过得好不好且不说，可是一想到再也见不到……”

        看着静女想到未来女儿出嫁，而再无相见之日的忧郁神情，再想到静女方才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小婉塞回肚子里的模样，芈婧在心里一阵偷笑，“姐姐何苦如此忧伤？以你、我姐妹今日在宫中的地位，说通君上在咸阳为小婉择一夫婿又有何难？嫁在近处，有你我看着，又有大王护着，只有小婉作威作福，哪敢有人欺负小婉？”

        “你说的到也没错，只是女将军……小姑娘家家的，也不能野成这样啊……”静女叹了一口气，一脸郁卒的说道：“跟个假小子似的，真是气死个人了。”

        “这好办，给她弄件公主裙，激发她的少女心。”芈婧信誓旦旦的说着。

        她就不信了，竟然有小姑娘扛住公主裙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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