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 白莲

“不是吧，他真的来了……”

        “就这样……获准参加修炼了？”

        东方露白，清霞万道，位于玄莲山庄正中心的修炼大堂门窗洞开，一片明光飘渺。

        按着莲花垫子的方位，一一坐好的弟子们中间传来窃窃私语，或是胆怯，或是猜疑，与清朗气氛甚不相符。

        有的弟子刚要迈进大门，忽然抓住门框一收身，仿佛躲避什么病毒般。

        谢琅琊看了那人一眼，从他身边过去，灵敏感觉到他的眼神一直盯着自己。

        虽是怯生生的，却饱含着恶意。

        谢琅琊抬起头，看着修炼大堂的天顶。那里有万朵莲花的浮雕，巧夺天工，晶莹剔透，是用扶风大陆极寒之地才有的未经丝毫污染的珊瑚石做成的。

        修炼大堂空气清澈，一片淡淡芳香，令人神清气爽，有益于打通经脉，增益修炼效果。

        谢琅琊吸了一口清凉空气，缓缓呼出，感觉到咽喉轻微蠕动了一下。

        小咕那家伙，似是也感觉到舒服了。

        谢琅琊左右环顾，找寻空着的莲花垫子。每个垫子上都加注了灵力，自身的修为要与那灵力的厚度相应，才能坐下，因此也能反映出每个弟子修为的高低，分出等级。

        修炼大堂正中央是一个莲花宝座，如同众星捧月般，被弟子们簇拥着，那是每次负责指导修炼的导师所坐之地。

        离莲花宝座最近的一排莲花垫子闪耀金光，空空如也。

        其他位子都已满了，谢琅琊看着那一排加注了最高灵力的莲花垫子，沉吟了一下，迈出一步。

        “我看谢琅琊是昏了头了，想坐最前面那排莲花垫子呢……”

        “满真气就那么了不起吗？小人得志的嘴脸！”

        谢琅琊动了动耳廓，一转头，眯起冰冷的红瞳，准确地盯住了窃窃私语的方向。

        被盯住的两个弟子愣了一下，慌忙低下头去，没想到被流言所指的对象直勾勾盯住，心里一阵恶寒。

        谢琅琊没有过多关注他们，此时人群一阵躁动，弟子们纷纷起身行礼。

        他转过身，看着三个踏进门来的身影，也颔首行礼。

        一股清凉香风卷入，决然不同于这些弟子们的气息，凛然一股仙气。

        进来的两男一女都年过弱冠，年长于所有弟子，身姿挺拔，落落如仙鹤之姿，眉眼间清雅肃静，隐约有看人三分低的自负。

        “东华、南风、北云三位师兄师姐，真的是好姿态啊……”

        “是导师们的亲传弟子呢，真是羡慕，我什么时候也能……”

        走过一片艳羡低语，三个人目不旁视，姿态高洁，直走到莲花宝座前一排莲花垫子旁。

        谢琅琊抬起头来，看他三人一撩广袖，飘然落座，莲花垫子上的金光一碎，完美融入他们的衣摆之中。

        玄莲山庄三位导师的亲传弟子，相当于掌门的再传弟子，果然不同。

        咽喉处的皮肉动了动，谢琅琊抬手轻轻一拍，瞪了一眼。

        小咕裂开了一个小眼珠，被瞪了一眼，又消失了。

        弟子们也纷纷落座，悠扬玉钟敲响，是迎请导师的信号。

        只剩谢琅琊一人站在当地，没有位子。

        只剩下那一个金光闪耀的莲花垫子，旁边是一身冷艳的三个亲传弟子。

        “叮当——”

        忽闻环佩之声，一道雪白身影飘渺而来，足下一团云朵，仿佛九天仙子一般，拨开云雾，降临凡尘。

        一股洗涤天灵的清爽仙气扑面而来，谢琅琊眯了眯眼睛，红瞳中露出极少见的温柔。

        雪白身影落上莲花宝座，衣袂如花铺散，露出一张冰清美人面来。

        那女子雪白青丝绾成花朵，眉眼剔透，温柔沉静，仿佛一朵白莲。唇不动而含笑，落落大方，可亲可敬。

        她用奇异的仿佛透明般的眼睛温柔扫视了弟子们一眼，其姿态宛若母亲：“真是少年精神，你们看起来都很好。”

        “莲雅导师——”恭敬的声音连成一片，弟子们纷纷躬下上身，俯首行礼。

        谢琅琊觉得尴尬，就自己这么站着，一截木头桩子似的，不是个事。

        他便单膝跪地，颔首行礼。

        莲雅含笑回应，素手轻摆，形状极好看的手指仿佛一段雪藕：“免礼吧，大家现在开始静气凝神，调动真气，我们来修炼‘化识成法’的法印。”

        “是——”弟子们连忙个个端坐，阖眸凝神，一时间，修炼大堂里聚起成片真气光华，仿佛一朵朵祥云笼罩。

        谢琅琊站也不是，动也不是，心里暗道：“看来若叶导师准我从今天开始参加修炼，没安什么好心。”

        咽喉处皮肉微动，好像点头。

        “嗯？”忽闻一声燕语，宛若四月春风，温柔可亲：“那位弟子，你为何没有位子？”

        谢琅琊心中一动，抬起头来，正对上那双透澈明眸，宛若九天星斗般灿烂，一时不知怎样回答：“我……”

        “你是迟到了，没找到位子吗？”莲雅点点头，并不气恼，抬起素手，勾起一道清光，从莲花宝座上勾出细碎精华，凭空旋转，组成莲花形状。

        一块莲花垫子成形，飘然落到谢琅琊面前。

        “你先坐下，同大家一样，静气凝神。”莲雅当真如一朵白莲般，不动声色，清寂淡雅，连说话的声音，都仿佛勾人魂魄般好听。

        “……是。”谢琅琊颔首道谢，低头瞬间，红瞳微黯了一下。

        她肯定……不记得我了。

        谢琅琊弯下腰，想把莲花垫子摆正一点再做，惯用的左手一接触垫子，忽然发出嘶啦一声轻响。

        好像是烧得通红的炭火，被冰凉的水兜头一浇般的声音。

        “嘶拉拉——”

        虽然谢琅琊赶紧收回手来，但只是这么一碰，莲花垫子就开始迅速发黑，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烧焦了。

        一股刺鼻的烟尘味道打乱了修炼大堂内的清澈空气，弟子们纷纷睁眼，看了过来。

        谢琅琊后退一步，看着被烧得不成形状的莲花垫子，缓缓抬头，满眼歉意和无辜。

        莲雅对上他的目光，微微前倾身子，看着一团焦黑的莲花垫子，下巴的线条非常漂亮。

        “这是什么意思？”一个冰冷的女声传来，压抑的语气让人浑身不舒服：“弄坏了莲雅导师给你的莲花垫子，不知好歹到一定程度了吧？”

        谢琅琊转过眼神，看着面无表情的北云，她是三个导师亲传弟子中唯一的女子，命中唯有修炼一件事，冰冷如石，没有半点女子温柔。

        “哎。”莲雅轻摆素手：“不妨事，再给他一个垫子就是了。”

        说罢，她再挥素手，凝成一块莲花垫子落下。这一次垫子所发出的光华，较之上次浓厚许多，加注了更高级的灵力。

        所有人都看向这边，眼神或冰冷或惊疑，没有一个含有好意。

        只有莲雅的眼神，始终温柔宁静，带着一丝别样的探寻。

        “谢谢导师。”谢琅琊再次行礼，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换了右手去碰垫子。

        “刺啦——”

        他猛地一缩手，垫子裂开一道裂缝，吐出许多粉碎的精华雾气，一下子失却了形状。

        “他是怎么回事啊？！”

        “连续弄坏两个莲花垫子，这是给莲雅导师脸色看呢还是怎么着……”

        窃窃私语变得愤怒，谢琅琊觉得那三个亲传弟子的眼神也变了，但不是其他弟子那样单纯的恼怒。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仿佛在交换什么见不得人的信息。

        “哈，那个垫子加注了很高级的灵力，承受不住你轻轻一碰，看来不适合你。”莲雅温柔如水的声音平复了窃窃私语，她悠然转头，看向莲花宝座下唯一空着的金光垫子。

        修炼大堂内瞬间变得安静，许多人屏住呼吸。

        “看来，只剩下这个了。”莲雅微微一笑，向谢琅琊招手：“那么你过来，坐上这个试试看。”

        “呃……”谢琅琊总觉得哪里不对，又想不明白，在莲雅温柔仿佛蛊惑的引导下，已经走了过去。

        “也许他真的坐得住……”北云面无表情地喃喃了一句，身边刷地一声，东华站了起来。

        “等等。”东华一伸手，叫谢琅琊停下，转向莲雅，恭敬行礼：“莲雅导师，您是不是忘了……只有导师的亲传弟子，才可以坐上这一排莲花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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