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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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女人疯了吧？理她干嘛。”

        马路牙子边的沙滩躺椅上，四仰八叉的两个人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毕尾冬脸色绛红到脖子根，说话喷出一口口酒气。

        江边也毕业后就没再这样喝了。一来年纪不容许，新陈代谢减缓，容易宿醉。

        二来，多年养成的自制力会造成极大心理负担，产生负罪感。

        他拼命的努力过，豁出命去考上医大，熬过临床。

        在老章手下做牛做马体面扫地，都是为了一个人，一句诺言。不容闪失！

        可是，突然间好像顿悟到原来抛弃真的只有一次和无数次的区别？

        毕尾冬看出小师弟的脸色依然阴郁着，倔强而不自知，颇有小孩子与大人赌气口里说着“我没哭！”可委屈的泪水啪嗒啪嗒掉下的模样。

        突然心疼起来，拍了拍他的脑袋，“别想了——她不配。”

        毕尾冬看起来是没心没肺的，把生命和理想都托付给了钱，作为把过命的兄弟江边也总能轻易看穿他。心里揣着念想呢。

        因为他们都记得当年的毕师兄踩过的坑，落过的泪，醉过的酒，为了一个女人废过的青春，以及最后一丝属于少年的青涩和良善。

        毕尾冬被开除，龙莉全责。当年稍微知道点底细的师兄弟们无不叫屈，甚至有人提议都到这份上了不如泼桶硫酸，不害命，就让人以后能记住这蛇蝎女人的嘴脸！

        令毕尾冬自己都惊讶的是，他竟然，舍不得。

        当年作为校园时期首代海后的龙莉，传说海的不仅师兄师弟还有师姐师妹，甚至囊括外籍助教。

        凡是对她学业、人生仕途有利，没有能逃出五指山的。

        后来被人检举揭发，经过一顿公关，不少的证人退缩了，心软了，有的名门阔少抹不开面子作罢了。

        江边也是唯二坚守下来的人。与毕师兄就是在那阵子建立起来的受害者友谊。

        在毕尾冬眼里师弟是个好人，也是个绝情的人。说放下就放下，理智的仿佛虚拟ai。

        只有江边也自己心里知道，其实并没有走进去多少，不过是被外在的相似蒙住了眼。

        喝多的毕师兄会唱歌，他弹吉他很好听，但一开嗓就五音不全。学吉他的初衷，自然也是为了那女人。

        “江医生，你和我不一样，你的前途……蔚辽蓝图啊……”

        江边也把他展开挡住了侧方行人的手臂压下来，“明天和老头子有会。你找代驾送我们回去？”

        “是不是……你是不是……还没忘了她？”

        沉默了许久。理性上他不想承认，但喝多了心理防线就会自由落体。

        “我特么自学心理就是为了忘掉她。”

        唱着唱着歌声变成呢喃，最后化为哽咽。

        “我也——我也——唉不对呀！你辅修心理那会儿，就认识龙莉了？你刚入学那阵子，她不是去美国当了两年交换生嘛？”

        “龙莉？和龙莉什么关系？”

        “不然你要忘了谁？！”

        坦白，还是掩盖，这是个问题。

        街边酒肆大堂的电视上正在回放新一届奥运赛事。

        鲜衣怒马少年，一骑绝尘，好不威风凌凌。

        江边也垂下头，审视的瞥了眼玻璃墙倒影中满身狼狈的自己，轻轻嘀咕，“为什么就不能是我。”

        ……

        江医生与新思科龙总合作的消息毕尾冬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

        不敢置信的冲到医院去确认，学生不在老师在。

        毕尾冬随口问了句，没指望章华会搭理他，谁知老章正在气头上，“哼！可不是，翅膀硬了。这小子，跟龙莉，是校友吧？哟，这么说和你也是校友呢？”哪壶不开提哪壶。

        毕尾冬顿时眼睁的铜铃那么大。怎么会呢！

        前一秒还坐在马路牙子上同仇敌忾骂疯女人，下一秒就……啪啪打脸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下午该跑的其他医院也不跑了，以汤姆守杰瑞的耐心，蹲守着江医生归巢。

        见他刚下车，冲上前，二话没有哐的一拳先招呼着。

        江边也是修炼过的，这毕尾冬知道。只是没想成，原来小师弟那么狠。

        他正弯腰趴在椅背上去后座拿文件夹，被人一把揪住后背衣服，甩翻过身就是正面一拳。

        本能的应激反应暴增，没细看，就一顿抬膝加侧踢，踢凶了，踢中要害……

        “卧槽——！江边也！你是我仇人……老子要废了……”

        江边也愣了愣，看清楚是毕尾冬后心底也是一紧张。赶紧冲上前，伸手就是摸了摸。

        还好，还好，俩颗元勋都还在。

        “卧槽——卧槽——老子不干净了！！！”

        ……

        白色冷光灯下候诊室外的走廊。

        “你确定要女医生？”

        “女医生怎么了，你性别歧视啊！”

        “不是，你不怕有反应……？”

        “老子就是要有反应！没反应，老子怎么知道坏没坏？！”

        好像，有点道理。

        “对不住了，师兄……我不是故意要……”

        毕尾冬摆了摆手。是他先下的黑手。

        江边也正琢磨着，这人是不是拿自己试药试疯了，怎么操手就打人呢。

        毕尾冬却突然说，“老弟唉，你和我，不一样。”

        “什么？”

        “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还有机会。”

        摇了摇头，“没懂。你再具体说说？”

        毕师兄抬起头，眼底里竟然含了泪光？

        “是你的话，我就没什么遗憾，没什么仇恨了。”

        心思缜密如江医生，震惊过后秒懂。

        “师兄，你误会了。”

        “我从没忘记过她，这么些年了……你也没有忘记，不是么。”

        “不是。”回答的斩钉截铁，两人都是一顿。

        他的她和他的她，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女医生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大男人，一个白着脸一个红着脸，一个站着一个躺着，气氛扭捏的停滞在原地。

        偏巧两个她还都认识。一时间只想撤退。

        “我……东西忘拿了。马上来！”

        “胡医生，你要拿什么？”

        “手、手套？”

        江医生轻车熟路，拉开抽屉，崭新备用手套一沓。

        “那、那个……收缩钳？”唉，算了，大家都是同行，不装了！“你们换个医生要不？我出去？”

        江边也没给她遁逃的机会。拉住师兄腰头，一把扯了下来。

        红了。好在没肿。破了点皮，涂完药水就行。

        女医生在一个医药代表，一个同院大夫直视下，尬出天际的完成了工作。

        长吁一口气，“做个医生太难了——”

        离开的时候女医生十分心领神会，主动替两人关上了门，还挂上暂停就诊的牌子。

        好给两人独处机会。

        “边也啊，老哥我是过来人。”

        “不是龙莉。”

        “真不是她？”

        “真不是。要不我给你磕一个？以证清白。”

        “没必要没必要……那是谁？那个她是谁？”

        “你管的有点多。”

        “不是，我那是为你考虑。老章好像很不满的样子？”

        江边也默默低下头。

        他跟了章华这么些年，可谓得意门生中的得意门生。除了术业确实专攻，还有个重要原因是他听话。

        年纪轻，模样好，斯文儒雅，学术上还拿得出手。关键是不邀功，老实甘当绿叶。

        这样的学生谁不喜欢。

        掐指一算，这算是唯二的忤逆了吧。

        老章的心思没人比他这个当得意门生的更清楚。老章是愿意跟华家的那条线合作。

        理由也很简单，华家都是门外汉，生意人。生意人碰上学术人，互坑互的。

        整个华家跟医药界最搭边的人，估计就剩华丽斯小公主。小公主是老章的荣誉学生，这身份不言而喻的。

        华容道虽然纨绔子弟作风，人情世故上不傻。早就打点好老章。

        现在就等江边也这个“手艺人”点头。谁知道他挑谁不好，非挑了个对家。

        上回家宴上让三皇子吃了瘪，怕是没少在章老板面前吐槽他这冤种苦工吧。

        可是，江边也能有什么办法呢？他也没有办法。谁让段子兮就选择了龙莉当合作盟友。

        他不是不尽力，就差给她磕了。自己堂堂一个医生，是她学生的主治医师，给她一个当教练的磕头。

        怕是要吓死她的。

        毕尾冬听完小师弟三令五申指天发誓，绝不是龙莉师姐，顿时整个人都好了。

        煽风点火道，“你要把章老狐得罪了。哈哈哈哈！”

        “不会。”

        “不会？”

        “不会。”只要拉拢了华家。华家依然与老章和平共处，携手并进，老章脸上就可以重新开出花来。

        能帮他的人不多，就剩小公主了。

        ……

        红叔跟着红爱民进来，这次两人态度都极其虔诚。

        像极了，头一次去庙里烧香求佛，点到为止。第二次还愿，感恩戴德，三步一跪五步一叩。

        江边也看红叔手里抱着个箱子，皱起眉头。

        “今天不用检查。”

        “唉唉，江医生，”红爱民抢步上前，生怕红叔不会说话，又得罪了医生，“我是来还上次训练带的。我们用过的几根都洗干净了。”

        “什么训练带？……哦。不用还啊，不是说过送你们嘛。”

        “是，教练让我们来还的。”

        “段子兮？”

        “嗯啊。”

        江边也没多废话，直接让他们放角落里。段子兮的话在田园舍内奉为圣经，他没有资格挑战圣经。

        只是隐隐愠怒，福利院本就接收社会资源，怎么到他这里就行不通了？

        红爱民还想解释什么，可看了眼江医生森冷的表情，退却了。他本不是什么厚颜无耻的少年。

        江医生却突然叫住他，“等一下。”

        红叔担心车子被贴条于是先出去了。

        红爱民端端正正在医生对面坐下。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江边也莫名就是觉得，这孩子该知道。

        段子兮戒备所有人，却唯独对某些特定的人容易敞开心扉。

        曾经他是。现在他是。

        “你们教练，段子兮，她为什么会接受与联合研究所的合作？”

        红爱民诧异的看向他，目光坦然，与他相比江边也突然觉得自己多了几分成年人的卑鄙、试探。

        “教练一定是为了我好的。所以我从来不问她原因。”

        那一刻说不清楚是锤子还是针尖。

        直勾勾的戳到他的心底——他，已经不信任她了？

        少年依旧平静的，无波无澜，清澈如泉的目光凝视着他。

        令江边也无地自容。

        “好。我知道了。”

        “江医生，如果……如果你有什么难处，没有办法继续为我治疗，没有关系。你可以和我说。但是，姐姐那边。她好像很信任你，所以不要直接和她说你不干了，我怕她会发火……”

        他在替她，挡掉莫须有的伤害。

        这本是他也愿意做的。可如今，他却成了那个伤害。

        “不会。”只要是她希望的，他都可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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