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天子探狱

天子仪仗队停在了外面。
  狱卒弯着腰、举着火把在前面带路，张辽带领着禁军在边上护卫，敖公公在跟在身后，前呼后拥之下，刘协走进大牢，准备去会一会这位曾密谋刺董的颖川名士荀攸。
  刘协一走进这牢里，一股酸臭难闻的气味就扑面而来，让已经习惯了宫中一尘不染的刘协忍不胃酸上涌，想要呕吐。
  刘协紧紧闭住口腔，用力忍住，不使自己呕吐出来。因为，敖公公已经喊出“陛下驾到”，前边的狱卒也已经高举着火把，刘协心里知道，此时荀攸和蔡邕父女一定在大牢的昏暗处看着自己这个年幼的天子。
  天子本是凡人，礼仪在，而威仪生。
  刘协深知，自己这个少年身躯，本就更难树立天子威仪，此时一旦呕吐失态，则礼仪失，威仪无。同时，那也是对身在牢狱之人的不尊重。
  这一段时间以来，刘协时时刻刻都在努力保持一个皇帝应有的礼仪举止，尽管有点累，但刘协不得不这样做。
  对于战场厮杀的战士来说，同袍间坦诚以待、毫无保留的信任，是立身之本。而对于帝王来说，特别是对于刘协这样帝国面临着崩溃的帝王来说，在臣民和将士心中的印象，就是刘协的立身之本。
  刘协也想率性而为，但狼烟四起、正在破碎的天下，已经承受不住他的率性。
  长安城大牢中，狱卒打开了关着荀攸的牢房门。
  刘协努力保持着一个皇帝该有的样子，脚步平稳，让眼前冕旒上垂下的串珠不晃动得太多。
  刘协走进牢房，火光下，看到一个衣服脏臭、胡子和头发乱得打结的中年人正呆呆地看着自己，毫无疑问，他就是荀攸。也许，自己这个小皇帝的出现，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以致于让他手足无措。
  刘协边上的敖公公厉声喝道：
  “大胆荀攸！陛下在此，你还不跪下行礼！”
  边上的火把，已经把原本昏暗的牢房照得敞亮，刘协面前，一身脏兮兮的荀攸跪了下来，口呼万岁。
  刘协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不远处的牢房里，有一男一女也跪下行礼，刘协知道，那应该就是蔡邕和蔡昭姬父女。
  趁着荀攸低头跪下时，刘协稍微转头，瞟了一眼另外一牢房里的蔡昭姬。牢房中，火把燃起的亮光里，蔡昭姬已经也正跪下低着头，刘协看到她乌黑的秀发披散在如刀削般的双肩上，她白色的衣裙，已经沾上了牢房里一些脏黑的污渍，忽然，蔡昭姬抬起了头，与刘协四目相对。
  刘协看到了她那张文静内敛而又散逸着柔美的脸庞，她的双目像一对浸在水波里的黑色珍珠，灵动而又暗藏着光华，那水波里，还带着一丝丝忧伤，惹人怜爱，让人想看而又不忍多看。蔡昭姬也在看着刘协，一小会儿后，也许是觉得失礼，蔡昭姬又低下了头。
  刘协把注意力转向了面前的荀攸。刘协是很想先过去跟蔡昭姬聊，但眼前的处境决定了刘协不能这么做。
  虽然荀攸不是纯臣，在原三国中，荀攸是带头拥护曹操称魏公加九锡的人，九锡就是天子才能使用的九种礼器，臣子加九锡就基本上等于要取天子而代之了，荀攸拥护曹操加九锡即是等同于拥护曹氏代汉。据史书记载，荀攸拉拢何颙等人刺董前，明确说过，刺死董卓后，可以借皇帝诏令，成就霸业。说白了，荀攸就是眼红董卓，又看不上董卓，觉得自己更高明，不如自己来。
  但是，在这个时空里，荀攸现在还没有成为曹操的谋士，更没有做出带头支持曹操加九锡这种事。
  相反，现在的荀攸，是一个因为密谋刺杀董卓而入狱的人，不管荀攸是出于哪种动机，他荀攸，在行为上，在世人眼里，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汉室忠臣。
  刘协要重振江山，就要先收拢人心。而在此时，在这一方深牢里，要收拢人心，就必须先跟刺董的荀攸会面，将哭董的蔡邕父女排在后面，以示主次。
  美人是很动人，但江山也重要，若无江山，何来美人？刘协只能暂时把蔡昭姬晾一边。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先晾着并不妨碍刘协以后得到蔡昭姬。而且，蔡昭姬这样才貌双全的才女，火急火燎的，人家未必看得上。太急了，说不定她会觉得皇帝小小年纪就如此急色，必是昏君，心生反感，以后彻底无缘。
  刘协综合各种原因，决定先与荀攸会面。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此刻，刘协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荀攸原本的命运，让荀攸继续做一个行为上忠于汉室的人。
  刘协伸出双手，扶在了荀攸脏臭的双臂上，一边扶荀攸起来，一边大声道：
  “荀攸荀公达！你是刺董的忠臣啊！无需多礼，快快起来。”
  “谢陛下！臣有愧，没有成功诛杀董贼。陛下亲自来这大牢，臣受宠若惊！”
  荀攸谢恩后，抬起了头，站起身来。
  刘协看到，荀攸脏兮兮的脸上仍透着吃惊的表情，他双眼在观察着刘协。
  这样的行为对于臣子来说，是有点无礼的。但荀攸这样，刘协也理解。
  刘协知道，荀攸必定已经从蔡邕父女那里知道自己这个小皇帝杀董贼的事了，荀攸此时必定在想，自己这个小皇帝小小年纪，何德何能够杀掉董卓，做到他荀攸曾经想做而没做成功的事情。
  荀攸站起来后，在刘协面前，比刘协这个小皇帝高出很多。
  “公达，与朕坐下来聊。”
  刘协亲切地称呼荀攸的表字，在牢里先席地而坐，然后，示意荀攸也在边上坐下来。刘协让荀攸坐下来，既是为了表示亲切，也是为了缩小身高差距，以淡化自己年幼的外表。
  荀攸想要跽坐下来，却被脚上的铁链绑住而不方便。
  “还不快给荀公达解开！”刘协对跟在一边的狱卒说道。
  刘协的皇帝身份，还有天子仪仗和前呼后拥的架势，早已经把这个小小的狱卒唬住了。狱卒听到刘协的旨意后，赶忙紧张得哆哆嗦嗦地给荀攸打开了脚上的铁链镣铐。
  解开脚上的铁链后，荀攸再次谢恩施礼，然后在刘协边上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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