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悔意

看了眼因消息猝不及防而僵直在原地的林执秋，温书宴再将视线转向已用其它话题三言两语结束与林母对话转而和林员外客套的青年身上。

        对方这一次装束上与之前有不少区别，看起来就像是身处在正统门派普通外门弟子通过层层考核跃入内门后产生的变化一样。

        即便至今温书宴仍无法通过林员外这一普通人的记忆观气，但他却能肯定林员外结识的修士青年绝非正统门派里教导出来的弟子。

        一名修道者可以借助外物亦或术式改变自己的样貌甚至气息，却难以更改深入灵魂自身都难以察觉的一些行为习惯，恰是这些细节最能反应其本身，温书宴正是通过观察青年细节，从而推算出其像极正道修士最为厌恶的邪道。

        直至目前为止，温书宴尚还未发现能够推翻自己这一观点之事。

        “我是真没有想过母亲竟对我有过这样的期盼。”目送自己父亲将体感疲惫的母亲带回院内休息，林执秋才缓缓从刚才震惊认知中回过神。

        “有期盼是一件好事。”温书宴宽慰林执秋。

        “我知道，我是父亲与母亲共同期盼着降生的。”随着越来越了解当年真相，林执秋心中郁郁已快要消散殆尽。

        有些人修道是为救天下苍生，有些人修道是为求长生，而有些人修道是因机缘所选……譬如林执秋，他便是后者。

        温书宴毫不怀疑如果林府没有出现意外，哪怕是当世大能亲自到林府来收林执秋为徒，林执秋也会果断摇头拒绝。选择拥有亲情，像平凡人一样生老病死，在林执秋心里永远都比寻求仙缘重要。

        可惜命运弄人。

        温书宴面无表情看着被林员外奉为上宾的邪道青年从怀中拿出装载了自己当年所栽种灵植一滴树脂的法器递向林员外——

        那是一颗只有小指盖大小的精致算珠。

        “那是什么？我怎么从未见过此物？”林执秋疑惑的话音刚落就见所处空间陡然被一股强悍之力扭转，眼前原本清晰画面瞬间如同映入水中隔着晃漾水波观看般怪异。而在这种奇特画面中，那颗小指盖大小的精致算珠竟丝毫不受画面扭曲影响仍维持着原状，简直诡异至极！

        “站稳。”

        “！”

        林执秋的疑惑没有得到解答，却忽的听得温书宴提醒。当即来不及询问原因急忙寻了个远离温书宴的区域而立，只见下一刻温书宴衣袖一挥，与其灵魂深深相吸的剑意随同鼓动，记忆中的画面开始不断扭曲……

        林执秋即便远离了温书宴，还是差点被这滔天剑意激得散了魂。幸而温书宴察觉到了林执秋的异常，及时收敛了剑气。但林员外的记忆也到此为止，温书宴‘替’记忆中的林员外拿到了算珠。

        两人所处环境从记忆中的林宅久违地回到上一刻林员外情绪失控被林执秋控制住之时。

        “东西已经取出，再强行让林员外的记忆重现只会对其灵魂造成损伤。”对上林执秋茫然询问的视线，温书宴解释道。

        林执秋听完解释更觉疑惑，他看着温书宴手中的算珠，“不是说它已经被毁去，只剩下内里之物还附着在父亲灵魂上？为何前辈能取出如此完整的……”

        以算珠为容器包裹着的树脂并没有任何问题，可装载着它的容器就……

        温书宴神色冰冷地打量着珠子，然后一把碾碎它，任由那滴树脂亲昵地融入自己的‘本体’。

        现今的温书宴‘本体’是一本无字之书，而制成书的材料正是当年自己所栽种的灵树，和附着林员外灵魂的树脂同源，它会亲昵他，融入‘他’都很正常。

        然而眼前温书宴所认为的正常看在林执秋眼里却成了另一个信号——“前辈莫非是……”

        温书宴从不掩藏自己的身份，见林执秋已经认出自己，正准备颔首……

        林执秋惊讶：“当年剑修大能所种植的那株灵树化形？！”

        温书宴：“……”

        林员外意识苏醒时，见到了温书宴与长大后的林执秋。先入眼前者的时候，林员外的反应还很正常，可当看到林执秋之后他忽然就变得格外害怕与紧张，他对着林执秋的方向急切催促：“快、快走！不要待在这里！”

        林执秋才刚认出温书宴的身份，正处于认知震惊阶段，忽然听到自己父亲的话语催促，他怔了怔，随后就感觉到了来自林员外方向给予自己的推力——

        “快走！快离开这里！”

        “父亲……”林员外对待自己截然不同的态度让林执秋心情复杂，“您这是在做什么？”

        “回你的门派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林员外佯装满脸怒意，语调急促地催着林执秋快些离开。

        “执秋道友现在已无处可去，这些年发生的事情……”温书宴缓声开口引走林员外全部注意力，“员外该不会都忘了吧？”

        林执秋不明所以看了看温书宴，再顺着温书宴的视线看向表情空白的林员外，“父亲？”

        林员外经温书宴提醒后顿时脸色煞白。他怎么可能忘记这些年发生过的事情？每当回想起那些被自己多次忽视的过往就如同钝刀割肉般让他痛不欲生。

        因而在认出登门造访的云游道士就是自己当年侥幸逃出一劫的儿子后立刻‘翻脸’赶他走，可他无能，能够和体内怪异之物抵抗、保持清醒的日子越来越短，最后竟只能瞪大双眼看着自己被操控，违心做出派管家去将林执秋寻回来的决定……

        眼前一幕就像当年违背本意狠心将孩子交给管家，令他将其抛弃野外一样，他全程只能无能为力地注视着，眼睁睁看着自己做出一个又一个违背内心所愿的决定。

        “吾儿啊！是为父无用，没有保护好你！”林员外望着林执秋失声痛哭。

        林员外突然望着自己嚎啕大哭是林执秋所没有料想到的。他这些年见过了自己父亲的狠厉、厌恶，却唯独没有见过现在这个模样。回想着从记忆中看到的林员外，林执秋虽没能看到自己父亲接过算珠后的变故，却也能猜到那不是什么值得了解的过去。

        能被温书宴特意强调‘再强行让记忆重现只会对其灵魂造成损伤’的事情，对自己父亲而言必定为毁灭性打击。

        林执秋轻声叹息，他抬手扶住林员外，“父亲勿要担忧，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们在这里耽误太长时间，而今是该‘走’了。”

        林员外灵魂刚被洗涤干净，此时听得林执秋的话语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的儿子已经是修道之人，他说‘我们’的时候，林员外只顾着怔怔看着他，半晌才轻声问出：“去哪？”

        林执秋只是安静看着林员外，他最后也还是没有开口道出真相刺激林员外，一掐诀用尽最后灵力为整个林府上下所有亡魂编织了自己还在世的美妙梦境，直至所有人都梦到自己各式各样的寿终正寝，才抬手将他们送入轮回通道。

        最后林执秋转身朝温书宴方向行了一礼，再直起腰时已倏地化为烟雾从此消散于天地间。

        随着林执秋的离去，其建立在林府的结界瞬间消散。

        温书宴此刻正站在顾长平摆放镇中丢魂居民的地点，直至林执秋的术式解除，早一步离开结界的顾长平等人仍未将小镇居民的魂寻回。

        这是温书宴来到这里后首次亲眼见到在镇中丢了魂魄的居民。顾长平此前设在林府的唤魂阵早之前被他强行中断，现在一眼就能看到阵眼四周还未被耗尽的灵石。

        “上等灵石。”温书宴都无需上前，仅是扫一眼就辨别出了给阵术供能的灵石等级，“云都仙门挺阔绰。”

        正当温书宴停留在林府内观察丢了魂的躯壳之时，站在小镇牌坊下跟随穆清一同破阵的宁凝已经感觉自己四肢快要被冻僵。

        这座小镇有着独立于云都仙门管辖大阵之外的小阵，正是因为这个阵的存在，现在就连顾长平等云都仙门弟子发现异常都无法传递信息回去给门派长辈通报。

        “这到底是什么阵？”饶是见识过无数诡谲阵术的穆清此刻都觉得极为棘手，“为什么只有在晚上才启动？布下阵术之人目的难道只是为了阻止所有人夜间离开？”

        “好冷……”宁凝说话已经能够哈出雾气，“穆师兄，你给我的驱寒符好像都失效了。”

        闻言，穆清只能严厉交代宁凝千万不可因此走神，继续驱动法器护身。

        “若是这个时候温前辈能在这里该有多好。”顾长平见状也立刻退回来守护在符宗道友的身边，只是一看到他们，他就忍不住想念温书宴。

        “话说回来，当时我们怎么就没有确认他有没有跟着我们一起出来就往这里跑？”穆清开始反思。

        “穆师兄，你变了。”宁凝强撑着寒意，开口而出的话语都能清晰听出哆嗦之意，“你之前不是还用暗语提醒我‘奸商来历不明最为危险，勿要被其花言巧语蛊惑’的吗？”

        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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