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百兵之胆

“很好；”

        老龙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紧接着一道白光飞出冷逸的眉心，化作一本薄册缓缓落在冷逸的身边；

        冷逸伸手拿起那本武学定睛一看，只见封皮上写着两个狂劲的大字——

        《狂烈》！

        看着这两个字，冷逸心中一凛，就凭这两个字他就大致猜出了这部武学是什么了；随后他简单地翻阅了一下内容，便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

        这是一部妖族的邪术；依靠燃烧血脉之力，强行灌注肌体腠理，使得肌体之力短时间内可攀升三个小境界；肌体之力的强悍，可以加快元气的输出效率，使得妖族施术者能在十息之内，拥有跨越三个小境界作战的能力；

        此法虽然不如《噬诀》酷烈、也不需消耗寿元，但其危险却堪比后者；强行激发肌体潜力的代价，便是对肌体的严重损伤；

        而且，这种损伤是最恐怖的不可逆损伤；

        也即每施展一次，无论如何治疗，痊愈后的肌体强度都会下降一至两个等级，并且会留下看不见的暗伤；而随着暗伤的积累，施术者迟早会成为一个废人；

        “虽然你的血脉有着极强的包容力，你可以不用担心人修妖法所产生的排斥痛楚；但你的肌体再强悍也距离妖体差之甚远；”

        “所以，此法只能作为你施展《极爆》的辅助姓武学，而不能完全施展；不然，你轻则会当场废掉，重则瞬时化为肉泥；自己好好把握吧；”老龙沉声叮嘱道，接着话锋一转：

        “别看了，等你适应了三阶人力锤后再说吧；”

        “现在，马上给老夫打铁去！”

        “嗯；”冷逸缓缓地点了点头，他明白老龙的意思，在正式修习《狂烈》之前，身体越是强悍一分，今后的危害便会少一分；

        接着，冷逸抓起那半热半凉的烤肉一顿狼吞虎咽，而后伸手打开了锻造空间一跃而入；

        热气涌动的锻造台前，冷逸从一堆各式钢刀中挑选出了一把样式最为简单的大口砍刀，而后拿着钳子来到生铁中准备夹出等重的生铁投入烘炉中；

        如今他已经掌握了打铁的方法，再学习一下淬火、退火、冼锋等技术，打造好一把大口砍刀应该不难；而且，一理通，万理通，其他种类的刀无非是设计原理、外形、热处理技术方面略有不同而已；当基础掌握了，很快便能掌握其他刀的打造方法；

        至于那些配比淬火液、水血混合退火法、控温正火回火法等精妙的手法，则不是一名锻造师需要考虑的，同样不是冷逸需要考虑的；

        因为，那些手法无论如何精妙，也只能锻打出更加精良的凡兵，而不是法兵；

        毕竟，修士使用的法兵重视的是如何能将元气战力发挥到顶点，而非如何坚韧如何锋利；而且修士修为越高，越是不重视这些特点；即便是使用不起法兵的底层修士，也仅仅是看重兵器的坚韧而已，是否锋利根本不重要；

        相反，很多高等级的法兵其本身并不坚韧和锋利，拿在凡人手里甚至连杀鸡都能变形；但在修士手里，却能轻松劈开万斤巨石、斩断精铁铜柱；

        可以说，法兵虽然脱胎于凡兵，但仅仅是保留了其原始的本源内涵，早已和凡兵有着本质的区别；

        也正因为如此，成为锻造师需要的是一名“合格”的铁匠，而非一名能打造出极品凡兵的“冶兵匠”；

        “你个废物！想过老夫为何先让你打刀吗？”

        然而，就在冷逸来到烘炉前时，老龙的声音却再次响起，语气中充满了不屑和无奈；

        为何？

        冷逸登时愣住了，他还真没想过，在他的认知里，刀是最容易打造的兵器，任何一名铁匠都是从打刀开始练起的；

        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什么更深刻的含义吗？

        “刀，为百兵之胆；”

        老龙见冷逸不吭声了，这才缓缓地解释道：“凡人武功中有‘习武先练胆’一说；修士中亦有‘胆大可逆天’的说法；同样，锻造兵器也要从胆开始；”

        “如果你不了解什么是‘百兵之胆’，虽然不影响你成为锻造师，但你却永远无法到达兵甲一途的巅峰；”

        “若你不想一辈子只当一名锻造师，就先好好领悟什么是‘百兵之胆’吧；”

        兵甲一途……

        百兵之胆！

        冷逸皱着眉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神情凝重地缓缓放下了铁钳和生铁块；

        老龙短短的几句话，却让冷逸对锻造有了一种全新的认知，仿佛打铁锻造不再是生硬枯燥的手艺，而像修炼一般充满了玄奥，甚至是在演绎一个充满了灵动的生命；

        习武先练胆！

        打兵先打胆……

        这看似毫无联系的两者，却似乎有着极为微妙却极端重要的联系；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最原始的本源内涵”？

        冷逸很快便捕捉到了关键点，这也是法兵和凡兵仅剩的共通之处；他有一种预感，若是能够领悟到这关键的一点，打铁，甚至锻造都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冷逸盯着锻造台上的砍刀陷入了沉思，他隐隐的明白了什么，却又不甚清晰……

        就这样，夜去曰来，再复西去；

        在灼热的锻造空间里冷逸或站或坐、或辗转反侧，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合眼，却依旧一无所获，直到被肚子里雷鸣般的咕噜声打断了思维；

        “算了！先去吃饭去；”

        冷逸摸了摸扁扁的肚子，晃了晃酸胀的脑袋、不急不躁地打开了锻造空间，准备出去打猎；

        他非常明白“领悟”这种事情向来都是非常微妙的，有时候灵光一闪便豁然开朗，有时候可能苦思冥想一辈子都领悟不出个所以然；

        与其苦苦煎熬，不如顺其自然；

        然而就在冷逸拎起铁锤准备出去的时候，却突然看见了角落里的一根木棍，那是当初从拉铁块的板车上拆下的木棍，粗糙、驳杂，除了用来烧火外一无是处；

        木棍……

        冷逸眉头突然一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般、放下铁锤伸手拿过了那根木棍，若有所思地缓缓比划着小时候练过的棍法；

        棍！

        百兵之祖……

        先有棍棒、后有刀！

        冷逸突然想起了史书中的记载，在天地初开的太初洪荒时代，最先出现的武器是棍，其次是刀；正是因为原始刀的出现，才使得洪荒人族具备了远途跋涉的胆量和能力，这在人族的历史上称得上是一个质的飞跃；

        但是，在那个年代，一把原始刀和棍棒的杀伤力相差无几；

        可为什么偏偏有了刀，就产生了一个质的飞跃？

        难道这就是……

        冷逸微微眯起了双眼，他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刚学刀法时从木刀、第一次换成锋利的钢刀时的感觉；

        虽然有些畏畏缩缩，唯恐伤了自身，但是却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和张扬，似乎胆子一瞬间大了起来、哪里都敢去；

        一刀在手，天下敢闯！

        那种幼年时的想法虽然稚嫩，却仿佛是发自血脉深处的感受；

        血脉深处……

        冷逸似乎明白了什么般瞬间忘记了饥饿，不断地换刀换棍，细细体味着手持两种武器在心态上的微妙变化；

        如此这般，又是一个曰夜，当夜幕再度降临之时，冷逸那迷茫的双眸突然间变得精光四射，那混沌的脑海也一瞬间豁然开朗！

        原始，勇猛，桀骜，甚至带有一丝蛮荒的狂野，但却充满了澎湃的热血和孤胆的悲壮！

        就是这种感觉！

        只有刀拿在手，才能体会到那种祖先留在血脉深处的记忆，还有那种以脆弱的人身、勇闯无尽洪荒的决绝与胆魄！

        这种热血和悲壮之感，绝对不是剑、枪、斧、棍所能拥有的……

        冷逸猛然咬紧牙关，双目如电、神情凝重地伸手蘸水，在锻造台上缓缓写下一个刚劲的大字——

        猛！

        百兵之胆！

        “废物至极！一个‘猛’字竟然饿了快两天才明白；”就在冷逸刚刚写完猛字时，老龙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冷逸没有搭理老龙，而是自顾自地再度拿起洛尔桑打造的砍刀细细端详……

        “果然是少了一丝关键的味道；”

        冷逸缓缓地摇了摇头，双眸中闪过一丝漠然；没有胆的刀，纵然品质再高，也不过是一个看着挺光鲜的铁片而已……

        “再看看程何的那把刀，有什么不同；”老龙继续说道；

        “嗯；”冷逸应了一声，而后从他的一堆宝贝中找出了程何那把漆黑、而杀气腾腾的短刀，随即定睛看去，紧接着便是眼前一亮；

        果然……

        程何的这把短刀虽然是凡兵，但却在腾腾的杀气重蕴含了那一丝关键的味道，这是一把有“胆”的刀！

        看来，程家的锻造师水平不低啊！

        不过……等等！

        冷逸的双目突然一凛，接着静了静心，再度细细看向那把短刀，却不由得缓缓皱紧了眉头；

        这把刀有“胆”不假，但却是一种充满了嗜杀和残暴的感觉，和冷逸领悟出的“胆”感觉完全不一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把刀中的‘胆’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百兵之胆，而是久经杀伐后、沾染的杀气积淀而成的胆，或者说是后天之胆；”老龙缓缓地解释道；

        后天之胆？

        冷逸的眉头再度皱起，紧接着似乎明白了什么一般缓缓地点了点头；

        “兵之胆和人的胆子一样，有人天生胆大，有人是经过后天经过磨练变得胆大；同理，兵之胆也分为‘先天之胆’和‘后天之胆’；”

        “人人都知道，一把充满了杀气的刀，才是真正的好刀；这正是因为，充满了杀气的刀会逐渐凝聚出后天之胆；这样的刀握在手里，人的胆子也会随之变大；这便是兵之胆，也即人之胆的道理；”老龙继续解释道；

        兵之胆，也即人之胆；

        冷逸再度点头，他明白，一把兵器好不好，直接关系到人的胆子大不大；两个修为相同的修士，手持武兵的修士绝对比手持凡兵的修士胆子大得多；

        而人的胆子一旦大了起来，便会刺激人－体潜力，从而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甚至“胆大可逆天”；

        “但是，杀气凝聚出的后天之胆中却蕴含了太多的怨气；而带着怨气的刀带给人的不是真正的胆略，不过是嗜血和残暴而已；”老龙继续说道；

        “嗯；真正的胆略，应该是勇猛无畏，而非嗜杀凶残；”冷逸点头称是道；

        “没错；兵之胆为‘猛’；人之胆为‘勇’，合二为一便是勇猛无畏！”老龙缓缓地总结道，接着顿了顿再度说道：

        “所谓兵器的先天之胆，其实便是锻造者自身的‘人之勇’、在兵器成型的过程中一点一滴的融入兵器中所形成的；当然，在修炼界，修士的勇气和杀气是分不开的；所以，先天之胆同样会散发着一股杀气；这一点，你既然已经领悟了百兵之胆，自己慢慢琢磨下很快便能做到；”

        原来如此！

        冷逸终于明白了老龙让他留下程何那把刀的用意，也只有程何这样的人，其手中的刀才有着极为分明的“后天之胆”，才能给冷逸做一个鲜明的反面教材；

        “可是……”冷逸思索了一阵子，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再度问道：

        “是否明白百兵之胆，和在兵甲一途能走多远，究竟有多大的联系？”

        “息息相关！”老龙语气凝重地沉声说道：“不要把兵器当做一个死物来看待；先有‘胆’，胆成则有‘魂’，魂凝则有‘神’，神全则生‘灵’；但这就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不关你的事儿！”

        “你只需明白，无论凡兵还是法兵，只要有胆，便是一个活物；是活物，便有可能和人一样，在一定条件下做到跨级作战！”

        兵器也能跨级作战？

        冷逸先是微微一愣，而后眼中闪过一道别样的精芒，虽然老龙后来说的他不甚明晰，但是从这一刻起，“兵器”这个曾经冰冷无比的概念，在他的心中变成了一个鲜活的生命！

        领悟了真正的关键，剩下的便是水到渠成，打造出一把好刀便只剩下不断的磨练和修正，当冷逸填饱肚子休息过后，灼热的锻造空间里再度回荡起鸣锣般的打铁声；

        当然，还有老龙的臭骂声……

        就这样，夜往曰来，三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在这三个月里，少年犹如着了魔一般没曰没夜的打铁、思考、继续打铁；失败了，重头再来，再失败，再重来；直到一个寒风刺骨的冬夜——

        锵！锵！锵！

        在鸣锣般的锻打声和四溅的火星中，一把外形单调粗犷、却透露着桀骜勇猛和腾腾杀气的长刀在不断的淬火和锻打中逐渐成型；

        看着那接近完成的刀坯，冷逸的眼中闪过一丝喜悦，这是老龙最后的课业，打完这把刀，虽然他还算不上一名合格的铁匠，但却拥有了知晓那关键一步的资格！

        最后一步！

        当刀坯由于逐渐降温从红色变作黑色时，冷逸猛然举起了手中的铁锤——

        “停！”

        然而就在此时，老龙却突然一声低喝，紧接着语气凝重地说道：

        “现在，老夫传授你最为关键的——”

        “锻造术之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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