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今夕何夕

这一觉睡得很沉。

        次日清晨，田小可是被明媚的朝阳唤醒的，星星点点，穿透轻薄的窗帘，落在脸颊上，暖烘烘的，像置身于隆冬时节，在冰天雪地中，双脚腾空，躺于竹椅之上，裹着干燥、柔软的棉被烤火，浑身都是松散、慵懒的。

        昨夜大哭一场，把积压已久的负面情绪全都释放出来了，只觉身心舒畅，有种久违的轻松。

        半梦半醒之际，脑袋还处于一片混沌之中，日光已悄无声息地爬上了眼皮，惹得她下意识伸出手去遮挡。

        日头越来越烈，烤得人燥热，终于使她彻底从睡梦中清醒。

        田小可眯着眼，从被窝里爬起来，盘腿坐在床上，双手下垂，置于身前，沉浸了几分钟，然后伸了一个懒腰，掀开被子，光脚踩进毛绒绒的拖鞋里。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玻璃杯，装满了水，手心覆到外壁，还是温热的。田小可心底一动，隐隐闪过一丝自己都不曾觉察的欢喜，她端起水杯，放轻脚步，走出卧室。

        飘窗是敞开的，有微风伴着一束春光钻了进来，暖阳中带着仲春的凉意。

        陆玖万坐在矮桌前，手里捧着一本书，低垂着眼眸，仔细翻看。乳白色的纱窗吹落在他的肩上，日光映着他的发丝与侧颜，勾勒出流畅的线条。

        田小可被柔软的光影吸引了，嘴角不由控制，微微上扬。

        “醒了？”陆玖万声音轻柔，唤回了她的思绪。

        “恩。”田小可上前两步，在陆玖万对面站定，倚靠在一侧的墙上，举起水杯抿了一口温水。水流缓缓滚入喉咙，拂去了燥热。她摩挲着水杯外壁，轻声询问，“今早没课？”

        “恩，看你睡得香，就没叫醒你。”陆玖万合上书本，随意搭在膝上，“饿了吧，买了你爱吃的油条和无糖豆浆。”

        田小可视线扫过他手里的书，那是她从炅州带回来的游记散文，记录着当地的风俗和名物。封面是馥绿色的，点缀着白色的小花，和他今日的穿搭十分相配。

        他习惯穿大一码的衣服，宽松的馥绿色衬衣配白色休闲裤，领口解开两颗纽扣，袖口高高挽起，露出光洁的锁骨和手臂。

        衬衣下摆微皱，柔软的面料松松散散的落在身上，整个人显得十分松弛，又带着几分慵散。

        像和煦的春风拂过，空气中都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熏得有些醉人。

        “你，昨晚……”田小可绞着绵软的睡衣一角，视线落在书封上，声音很轻，“没回去？”

        倒是明知故问了。

        陆玖万微微点头：“恩，不放心你一个人。”

        “睡的沙发？”田小可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其实没什么痕迹，东西都被规整好了，但依稀能想象出他躺在那里的模样。

        “恩。”陆玖万再次点头，印证了她的猜测。

        “很不舒服吧？”

        “沙发很软。”他眉眼温和，笑着说。

        田小可顿时心生愧疚。

        细细想来，他们在一起数月，他总在迁就她，照顾她。给她家里的钥匙，为她准备各种用品，留意她的生活点滴。而她，竟什么也没有为他做过，连留宿的事情都没考虑过。她家虽有一个客房，却是空的，什么家具也没有，他个子高，躺在沙发上根本没法伸展，肯定很不舒服。

        她都替他感到委屈，他却没有一句怨言。

        “其实……我那个床，是双人的……”

        田小可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只听到一声轻哼，“……恩。”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忙改口：“我明天去买张床。”

        “不用。”陆玖万眨眨眼，嘴角漾着浅浅的笑，露出一对小酒窝，“一米五足够了。”

        田小可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昨晚的情景，脸颊泛起了一抹红晕：“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陆玖万的眼底都藏满了笑意。

        田小可被他的笑蛊惑了，整个人都有点恍惚，她轻抿嘴唇，上前半步，慢慢凑到陆玖万面前，俯身轻轻亲吻他眉间的疤，声音微颤：“谢谢你，玖万。”

        热气喷到脸上，痒痒的。

        陆玖万一怔，随即握住了她的手腕，将近在咫尺的人拦腰抱起。

        “啊——”田小可双脚突然腾空，不由发出一声轻呼，下意识伸手勾住了陆玖万的脖子。

        陆玖万顺势将她抱到腿上，低头含住了唇。他的皮肤炽热，隔着单薄的睡衣，传到她的腰间，火辣辣的，像要将她点燃。

        “唔——”田小可抓住了残存的意识，“水杯……”

        他伸手接住即将滑落的水杯，稳稳放在矮桌上，单手托着她的脑袋，指尖插进她的发间，一点一点深入，动作轻柔，极富耐心，像要将她一寸寸揉进心底。

        田小可的心跳彻底失了节奏，四肢发软，脑袋晕晕乎乎，没了倚靠，胡乱用悬空的手拽住他的衣领。她的指尖划到了他的锁骨，是冰凉的触感，也不知是洒落的水，还是皮肤原有的温度。她呼吸紊乱，大脑缺氧，只觉天旋地转，如梦似幻，恍恍惚惚，朦朦胧胧，像置身于长夜之中，又像暴露在白昼之下，无处藏匿。

        周遭弥漫着烟雾与水汽，他们唇齿相交，气息相融，揉碎了所有的愁绪。

        她窝在陆玖万的怀里，艰难地吸吮着微弱的氧气，微微张开眼，隐约看到窗外，飘在天际的一片云朵。

        蓝天是她的底色，绿叶是胸口的点缀。

        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是她的名字。

        她漂浮在雨上，翱翔于九天，不知今夕何夕，今日何日。

        在濒临极限的时候，终于重见光明。

        田小可眼神迷离，带着水汽，双唇红润饱满，脸颊绯红，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人。

        借着散落的微光，看到了他的睫毛，根根分明，悬浮在飘着尘埃的空中，微微颤动，撩拨着她的心神。漆黑的眸子像两个巨大的黑洞，仿佛要将她吞噬。

        陆玖万凑到田小可耳边，嗅到了诱人的气息，被奶香味浸泡着，好似跌进了装着蜜糖的罐子。他的眉眼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拇指滑到她的唇边，用指腹轻轻擦了擦她的嘴角，嗓音沙哑，带着鼻音，像极了便利店初见的雨夜：“昨晚，不算。”

        “恩？”田小可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大脑早就空白一片，反应都变得迟缓。她压根没听懂对方的话外之音，只勉强从嗓子里挤出细小的声音，胡乱应道，“哦……”

        陆玖万眼底笑意更浓，抬手轻弹她的额头，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将她圈在怀里：“昨晚出什么事了？可以告诉我吗？”

        田小可终于想起自己昨日的过错，歉意涌上心头：“对不起，我昨天不该关机……更不应该骗你……”

        终究是心虚，没有底气，声音越来越小，几近耳语。

        “小可，我没有生气，只是一直联系不上你，担心你出事了，所以有些着急……以后如果想关机，直接告诉我就好，我不会多问的。”陆玖万叹了一口气，握住田小可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和我在一起，不要有任何负担，好吗？……也不要因为怕给我增添负担，而把什么事都放在心上，自己消化。我希望我们能给彼此多一点信任。我知道这对你很难，但是，每天只需要多一点点就好……我相信，终有一日，你可以足够信任我，愿意把后背完全交付于我。”

        “恩，我记住了。”田小可的眼眶有些湿润，声音也哽咽了，所有的不安情绪仿佛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只剩下大好河山，茫茫沧海，等待他们去翻越，去踏足。

        他们额头相抵，视线交汇，眼底映着彼此的笑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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