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天上人间

舞台上一拨一拨，人来人往，眼花缭乱的。

        吴齐心不在焉地看着节目，间或低头回几条消息，抬头的空隙，看见田小可缩成一团，额角有薄汗渗出：“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没事儿，就是人有点多，喘不上气来，过会儿就好了。”

        第一个节目结束后，田小可就觉得脑袋闷闷的，胸口堵得慌，身体也不大爽利，强撑到第三个节目，已气若游丝，体力也濒临极限。

        吴齐收起手机，对她说：“出去走走吧，透口气。”

        “不了。”田小可摇头拒绝。

        “你家玖万出场早着呢，起码还有一个小时。”吴齐戳穿了她的小心思。

        “我真得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吴齐见劝说不动，急得直拍大腿，他尽量压低了声音，好言劝说：“姑奶奶，玖万让我照顾好你，你待会儿要是在这儿晕过去了，他不得杀了我呀！……这样吧，你先出去透透气，我在这儿待着，他要是快出场了，我立即给你打电话。”

        “那……”田小可的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脸白的像一张纸，“你有我的手机号吗？”

        吴齐急忙点头：“有呢，玖万怕我找不到你，特意给我留了你的电话。”

        “你给我打个挂机吧，我也存一下你的号。”

        “怎么？不放心？”他笑着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看，我真得存了。”

        备注一栏写着“陆家大小姐”五个大字，田小可一时语塞：“那个……我不姓陆。”

        “嘻嘻，随便写的。”吴齐不置可否，直接拨通了那个号码，田小可的手机屏幕随即亮起，“这下放心了吧？”

        “谢谢。”田小可不再多言，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快步走出礼堂。

        刚出门，一阵寒风吹过，便觉得身上好了大半，脑子也清醒了。她倚靠在门口冰凉的栏杆上，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洛州昨儿下了一整夜的雪，是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整个校园都被皑皑白雪覆盖。洛大素有不扫雪的传统，只随意清出几条小路，供师生出行。因保留了古朴天然，这里便成为本地有名的赏雪胜地。

        此刻，周遭的景色可谓极尽雅致。

        田小可信步走到烛夜馆前的亭子里，弯腰拾起一抔积雪，捧在手心。眼前白茫茫的，没了干扰，脑海中的迷雾才得以拨开，得见清明。

        “既已身似浮萍，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左右也不会更糟了。”

        她心中想着，便轻声说了出来，说完又不禁露出一抹浅笑，是卸下千斤重担后的松弛。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团雪球突然砸落在脚下，惊醒了她。

        “哎呀，砸偏了！”一位戴着粉色兔子手套的女同学和朋友面面相觑了几秒，然后小跑到田小可面前，满脸歉意，“不好意思啊，有没有砸到你？”

        “没有。”田小可笑着摇头。

        女同学又再三道歉，才转身重新回到雪地里。

        田小可目送对方走远，放眼望去，校园里的节日气氛已经十分浓厚，三五成群的年轻人聚在一起，有放烟花的，有堆雪人的，也有像那群女同学一样嬉戏打闹的，欢声笑语随处可见。

        田小可也被这浓郁的氛围感染了，心情越发愉悦，眼底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她转身朝礼堂走去，脚步异常轻快。

        待田小可轻手轻脚，弯腰穿过漆黑的走廊，重新回到座位，却见吴齐仰头靠在椅背上，羽绒服和围巾胡乱搭在身上，攥着手机，双眼紧闭，正睡得香甜。舞台上的节目仍在继续，也不知演到了第几个。

        眼见吴齐的手机即将从手心滑落，田小可急忙伸手接住，不小心碰到了按钮，屏幕亮起，显示已是九点五十，她眉头一皱，抿了抿嘴，压住心里的慌乱，将手机塞进吴齐的衣兜里，侧身拍了拍邻座戴眼镜的女同学，低声询问：“同学，请问这是第几个节目了？”

        “啊？我没留意啊，都快两个小时了，应该已经有十几个节目了。”

        正在不知所措时，田小可的另一侧突然有了动静，只见吴齐从睡梦中缓缓醒来，在身上胡乱摸索着，似在找东西。

        “找什么？”

        “我手机呢？”

        田小可帮他从衣兜里掏出手机，屏幕是亮的，还在震动，是有电话呼入，她忙递了过去。

        “谢谢。”吴齐勉强撑开一只眼，接过手机，按下接听键，“喂，是我……恩……啊？……恩……好，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吴齐已彻底清醒。他迅速对田小可说：“我们院的学生出了点事，我得赶过去处理，就不陪你等玖万了。”

        “好，你先忙。”田小可话音刚落，吴齐已拎起外衣和围巾，攥着手机，大步冲出礼堂。

        田小可目送对方离开，直至背影彻底消失在暗处。她盯着那里，心里空落落的，一时没了主意。正沉思着，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旋律，伴随着身侧女孩的轻呼：“好漂亮的钢琴啊！”

        田小可心中一紧，循声看去。偌大的舞台上，空荡荡的，只有一台白色三角钢琴和一团绿色人影。

        白色的光束打在身上，为少年人镀上了一层光晕。

        他穿了一件宽松的绿色衬衣，上面的两颗纽扣是解开的，露出里面的圆领白t恤，衣服随意扎进一条白色休闲裤里，端坐在钢琴前，按动琴键，轻声吟唱：“风雨过后不一定有美好的天空，不是天晴就会有彩虹……”

        声音一出，台下又是一阵轻呼。

        他就这样静静地弹唱着，没有多余的表情和动作，衣着也是最寻常的。唯一不同的只是发型，看上去简单打理过，比平日多了几分沉稳。

        那抹绿色成了全场唯一的颜色，如夏日清爽的雪碧，消退了燥热。

        黑白琴键在他的指尖跳跃，像森林中的小精灵。他的声音略带沙哑，带着淡淡的疏离，伴着指尖的节奏，一字一句缓缓吐出：“天上人间，如果真值得歌颂，也是因为有你，才会变得闹哄哄。天大地大，世界比你想像中朦胧，我不忍心再欺哄，但愿你听得懂，但愿你会懂，该何去何从。”

        歌声戛然而止。

        舞台上的时间总是如此短暂，转瞬即逝。他起身走到舞台正前方，对着观众九十度鞠躬，然后直起身子，缓缓抬眸，与她的视线相交，眼底嘴角随之漾起笑，浅浅的，若有似无。

        她被对方毫不掩饰的眼神盯着，心底一阵悸动，面上却不动声色。

        此时此刻，礼堂静得出奇，直至他抬脚朝台下走去，才突然有人带头鼓起了掌，众人后知后觉举起双手，雷鸣般的掌声响起，久久不散。

        “好帅啊！”

        “这个男生是哪个学院的？”

        “声音真好听。”

        “眉眼也好看。”

        身旁有女同学在小声议论他，田小可却好似没有听到，始终呆呆地坐在座位上，大脑放空，思绪再次飘远。

        几分钟后，伴随着一片哗然，一团绿色闯入她的视野之中。

        “你怎么了？”陆玖万抱着羽绒服，快步走近，半蹲在她的面前，眉头紧蹙，语气焦急，“哪里不舒服？”

        淡淡的青柠味沁入鼻尖，她抬眸报以微笑：“我没事呀。”

        “莫哄我，我一下台就看到吴齐的消息，说你身体不舒服，脸色惨白，强撑着在看节目。看你现在的模样，可知他所言非虚。”陆玖万握住田小可的手腕，低声说，“走吧，随我出去。”

        “我没事，你先坐下休息一会儿。”田小可顺势把陆玖万拉到身边坐下，掏出一张纸巾，含笑递给他，“怎么回事？满头的汗。”

        陆玖万胡乱接过纸巾，攥在手里，再次追问：“当真没事？”

        “真的，是他小题大做了。”田小可牵起陆玖万的衣袖一角，声音软软的，“时间还早，陪我看一会儿节目，好吗？”

        陆玖万不忍拒绝她，点头应了下来：“好。”

        坐了一会儿，他才留意到脚边袋子里的零食还剩了大半，凑到田小可耳边，轻声说：“饿吗？等会儿想吃什么？”

        田小可摇了摇头：“不饿。”

        “许久不见，你又瘦了一圈。”

        “哪儿有，你才是真得瘦了，脸颊上都没有肉了。”

        “那就陪我吃点饭吧。”陆玖万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满怀期待的模样。

        “……”田小可一时失了神，停顿了几秒，才接道，“好，看完这个节目。”

        “好。”陆玖万的嘴角升起一抹浅笑。

        节目很快结束了，二人正欲离开座位，陆玖万的电话突然响起：“孙李，怎么了？……准备走了……李肖？他不是第一个节目吗？……”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陆玖万转身看了田小可一眼，面露难色：“呃……我约了人……还不是……”

        田小可察觉到陆玖万的异样，正准备询问，却见他转向身后，在人群中扫了一圈，然后定住视线，对一位站在过道旁，手持电话的男同学招手示意。

        “第二排，我看到你了。”

        待陆玖万挂断电话，她才开口询问：“怎么了？有事？”

        “朋友找我帮个忙。”

        “什么忙？”

        “救场。”男同学已走近，在后排寻了一个空位坐下，接过话茬。

        陆玖万转头问他：“李肖第一场不是还在吗？”

        “演完就不见了，妆都没卸。”孙李上下打量了一眼田小可，身体前倾，趴到椅背上，满脸堆笑，“同学，帮我劝劝小陆呗。”

        “干嘛把问题抛给她。”没等田小可开口，陆玖万率先回了过去。

        他的语气不大好，看面色似乎有些恼怒。田小可一时有点懵，不知他为何生气。

        “我的错，我的错。”对方倒是反应迅速，急忙道歉，“小陆，你就帮帮兄弟吧，除了你真得没人能上了。”

        田小可见陆玖万左右为难的模样，料想是因为先约了自己，不好违约，便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去吧。”

        陆玖万注视着她的眼睛，眸子闪着亮光，摇了摇头。

        “去吧。”田小可再次开口。

        “……那就赶不上宵夜了。”

        “没事，我不饿。”

        孙李接道：“赶得上，赶得上，十二点都有宵夜呢！”

        陆玖万白了他一眼，对方立马噤声。

        陆玖万收回视线，叹了一口气，轻声对田小可说：“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学校门口有一个馄饨摊，味道不错，去吃一碗，暖暖胃。”

        “我还想看一会儿节目。”

        “天黑了，路不好走，也不安全，还是早些回去吧。”

        田小可脱口而出：“看完节目你送我。”

        这句话完全出乎陆玖万的意料，他总觉得今日的田小可与往常有些不同，许久不见，却不觉生疏，甚至言行举止间，还多了几分亲昵。面对这样的她，倒令他失了主意：“可是……十二点才结束，太晚了，你熬不住的。”

        “熬得住。”

        “可是……”

        “陆玖万，我想等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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