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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第121章婚期既定


易四娘端坐主位,瞧着下首怯怯不敢多言的惶恐堂妹,露出一抹安抚人心的和善笑容。

        “你我到底一族姊妹,不用多礼。来人,快请良缘坐下。”

        立有侍婢在首位下侧搬了一张绣凳,恭请易良媛就坐。那名小娘不过十三四的年纪,本是别房嫡女,因父亲愚钝不堪用,在族中不大显眼。偏偏又有个肯钻营的母亲,四处托人,循着这轮太子纳妃的好东风,把自家女儿塞入了候选名单里。

        也是巧合,长房如今鸡飞狗跳,又无适龄淑女可选,干脆从偏房族人里挑了最为老实听话的小丫头,权当往前探路的石子。

        太子尚且年幼不知事,现而纳进东宫的妃嫔,不过白占着位置,分出胜负且有这瞧呢!

        纯嫔哪里不知家中盘算,只觉眼前呐呐不吱声的小丫头果然是个心眼实在的,倒也难得升起几分姊妹柔情。自打家中姐姐去后,她就变得心硬如铁,就是亲爹横死在面前,怕是抹干眼泪后也能对着宫中其他人笑面春风。

        “妹妹莫怕,眼下太子宫中倒也清净,你只管每日吃喝,养好身子,且与其他姐妹和睦相处。若有挑事折腾的,只管避开了去,事后自有娘娘作主。”

        那易良媛点头如捣蒜,许是觉得这位为嫔的堂姐不是横眉竖目的凶煞人,紧绷的脊背总算放松了几分,带着一丝小心翼翼轻声道:

        “娘娘叮嘱,我……妾莫敢不从。只是,只是还想多问姐姐一句,太子……”

        她欲言又止,纯嫔瞥过眼角,只见满目绚丽的娇红宛如熟透的果实,氤氲出缱绻缠绵的情丝与羞涩。

        她不由了然一笑,明明比这个妹妹大不了几岁,却觉自己内心苍老了几十岁,瞧着少女怀春之态只叹恍若隔世。

        不过朝夕,她的青春年华早在姊妹死去的那天戛然而止。

        “太子啊……”

        纯嫔幽幽叹了一句,她因着杀姐仇人之故,与芙嫔轮番交手,到底因其倚靠新后,两边矛盾日趋加深,却与那名少年郎无碍。

        只是太子是新后立于不败之地的底牌,如今自家堂妹嫁于东宫,为家族计,少不得以后要与丈夫反目。

        眼下,尚且谈不到这么遥远的未来,故而纯嫔对太子寥寥介绍了几句:

        “不过是个小弟弟呢,比你还要小上两三岁。虽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知你期待能与夫君郎情妾意,只是你不过太子良媛,纵使太子妃进门,也得顾忌宫中规矩,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还望妹妹牢记。”

        一席话教训得易良媛白了面色,勉力撑起身体站着听训,险些双腿发软瘫倒在地。

        纯嫔摇了摇头,这娘子不受几场教训怕是转不过弯来,也不知她那母亲图什么,不把女儿教好便送入这等吃人的深渊,不是明摆着推人送死吗?

        到底不是亲生姊妹,她也懒怠管上许多,只把茶盏端起,察言观色的女官知机哄劝着良媛告辞出了殿门。

        却说这厢忙过了东宫后院的琐事,新后总算能从繁杂的事务中抽出身来召见陆呦鸣。这几日,空荡荡的太子后宫充斥着莺歌燕语,不仅三位有名分的贵女独领风骚,新后还将几名宫人开了脸,小太子又一下多了若干侍妾,真真是所行之处皆有女子芬芳,熏得他坐卧不得安宁。

        于是心高气傲的太子殿上便与自己的母亲闹起了脾气,哭喊着叫人将姬妾们赶出东宫,却迎来新后的高威镇压。

        母子俩如今还在别扭着,新后也不肯对儿子低头,干脆关心起了另一名见不得光的孩子。

        “现在大事都忙完了,也该操持你的婚事了。”

        对于新后来说,自己的大事总归置于优先位置,陆呦鸣的事务只能通通靠后。而且说起此等差异,这位狠心绝情的母亲面上丝毫不见异色,只有理所应当的淡定与漠然。

        陆呦鸣不过心口苦涩了一瞬,到底二人陌路多年,即刻压抑住了眼底翻涌的那层泪花,沙哑着嗓音恭敬回道:

        “劳烦娘娘挂念了。”

        新后好似完全未觉她的异样,不过摆了摆手,继续道:

        “我生来就是操心劳苦的命,陆家也无可以顶事之人,你又是单纯痴心的小娘子,本宫再不替你打算打算,怕是要被心怀不轨之人算计了去。”

        陆呦鸣自知新后意有所指,想到幼弟无辜,她犹豫片刻,终究隐晦求情道:

        “现下长辈虽有不慈,只看小辈的儿郎,却是真真正正将君子之道铭刻于心的,想来日后不会有差。”

        新后有些意外地睨了这个女儿一眼,芙嫔也就罢了,姊妹几个打小一块笑闹,感情深厚也不稀奇,偏偏能对陆宣智与姚氏唯一的亲子怀抱丝丝姐弟情分,实在过于以德报怨了些。只看平日里睚眦必报的脾性,着实瞅不出这等多愁善感的软弱模样。

        难道,是顾忌着血缘亲情?

        新后自来信奉“天家无父子”,牵扯皇权富贵,亲生儿子又如何?自然也要赶尽杀绝的。将来等她收拾了陆家一行贱人,倘若一时心软留下那名小郎,难道不怕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日后被人在后捅上一刀吗?

        她是绝计赶尽杀绝的,最多宽恕几个娘子,女儿家家的,关在后院四方天地,总归闹不出大事。

        就是芙嫔,也因心心念念程君问,料想不会为了疏忽女儿的姚氏等人复仇,方能被新后容忍,见她忠心耿耿,这才多赏了几分颜面。

        “现下看着好的,将来却不见得好。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我若是留下隐患,难道日后就没有后悔的时候吗?”

        “……”

        沉默再三,陆呦鸣自知不打消新后的疑虑,陆临潼是再无生机可言,故而承诺道:

        “剥夺三代功名,只做安分守己的富家翁,何如?”

        “三代功名?”

        这个时代,无官无禄之人压根接触不到顶层皇室,不过在泥腿子之间打转,更遑论报仇雪恨之事了。新后到底不肯拂了女儿的恳求,心中盘算了一圈,到底点头应允了。

        陆呦鸣这才松了一口气,便是将来被弟妹怨恨,她亦能从容以对。

        “何必为那些无关之人烦心?不若多想想你的终身大事,本宫前两日寻了钦天监的长官来问,只说两月后的初八日恰巧是个再好不过的宜姻缘的好日子,只将你与居大人的婚事订在那天,县主觉得何如?”

        两月后,这么急?

        觉察到陆呦鸣惊诧的目光,新后不动声色,反而问道:

        “怎的,你不想嫁于居大人?若是如此,便是寻个借口取消婚约,又有何妨?”

        “我不是……”

        话一脱口,陆呦鸣自觉不妥,已是中了新后言语陷阱,得到对方意味深长的揶揄笑意。

        “既然郎有情,妾有意,何不顺水推舟,尽早成亲呢?”

        今日女人褪去了沉重的礼冠凤袍,只着一身家常的石榴碎褶长裙,素红的抹胸外披着一件迤地的百鸟朝凤薄纱外衫,连头发都松松挽成了一个小巧单髻,斜插了一柄祥云如意玉簪。眉目亲和秀丽,并无往日端起来的强势威严。

        就连身边伺候的女官,也肉眼可见放松了许多,凤宫气氛一片和乐。陆呦鸣心中隐隐有了猜测,遂而试探道:

        “如此急迫,想来陆家来不及周全准备。”

        新后满不在乎:

        “缺少什么,本宫替你补上便是,哪里需要小小一个陆家操心。”

        话说到此处,陆呦鸣也没了别话,新后又与她谈起婚礼相关琐事,言辞间似要大包大揽,不叫姚氏插手半分。

        二人谈到嫁衣,新后似有所忆,低声感叹道:

        “本宫昔年不要说嫁衣,不过天地为高堂,茅屋为新房,及至伺候陛下,亦是红烛鸾被枯耗一夜,俩人忙着奔波逃命,哪里顾得上其他。”

        陆呦鸣头次听新后聊起过去,不由凝神屏息,全神贯注。新后时而沉思,时而漏出几丝叹息,却是含糊不清,叫人摸不着前因后果,好在陆呦鸣反应灵敏,不过些许碎片,便叫她拼凑出一幅陈年往事的画卷。

        陆宣智落难于乡野村落,凭着俊朗的外貌与假惺惺的甜言蜜语,倒也骗了几家姑娘情根深种。只是他心气高傲,既要找个照顾自家的蠢人,又不肯屈就真正的村姑,千挑万选中,只从一众少女间扒拉出新后这位奇女子。

        彼时新后不过初出茅庐,稚嫩不经事,却是擎公精心教养出来的大娘子,哪里看不出陆宣智并非良配。只是机遇与挑战总是相生相伴,新后需要一名助力上青天的踏脚石,陆宣智需要一位被他榨干心血的痴情女子,二人纵然虚情假意,到底在这四方天地间互相依靠起来。

        乃至晏帝事成,夫妻二人身份水涨船高,陆宣智心思活动起来,愈发觉得村妇出身的发妻不堪配己身,意欲杀妻另娶。

        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陆宣智哪里能猜到,新后贤良淑德的外表之下,却是蠢蠢欲动想要假死脱身,另寻一条登天之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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