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102章不情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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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帝竖起深瞳,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噬人的杀气。
“以毒攻毒?”
他的唇齿磨搓着这个危险的词语,刀刃般的视线似要将眼前不知死活的大夫凌迟一般:
“你们做出来的解药,反而会令我的女人,陷入另一种绝境?”
“不破不立。”
区别于太医令几乎吓破胆的表现,西岐仍显淡定,只是耐心地与帝王辩驳道:
“娘娘所中之毒,名为‘幻梦’,会让人在最为期待的幸福中渐渐衰败身体,失去意识,只把梦境当成现实,又把现实当成炼狱。奴手中解药,不过是用强劲爆发的效力,直接破坏娘娘的美梦,若是娘娘支撑不住,便是大罗神仙在世,也难救人。”
“幻梦?”
似乎联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晏帝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他死死盯着西岐清冷淡漠的面庞,又想到此女的主人,与明妃略有相似的容色,亦是一名情分浅薄的小辈,胆大无拘,肆情肆意。
好半晌,他才从沉思中恍过神来,忽而问道:
“你家娘子呢?”
西岐与太医令研制出解药后,便被大太监的人拎到了明妃殿内等候,哪里知道陆呦鸣的去处。葳蕤宫的掌事女官立马机敏地上前圆场道:
“陛下,安姝县主方才被长公主殿下召了过去。”
晏帝瞥了眼大太监,对方的弥勒眼瞬间向两侧耷拉了几分,拧着眉头对主子摇了摇头。
看来,大太监还未得到消息。
既如此,正好试试那小娘子的手段,霙娘纵是苏醒,少不得休养几月,那些伤人的刀剑风雨,就让陆家娘子承担了吧!
也不枉特意颁给她的封号爵位。
心思莫测的帝王在主位上恣意地坐下,指着西岐道:
“左右不差这一时半刻,等你家娘子回来,当着她的面,由你亲自喂药。”
西岐两手一颤,手中的解药微微震动。
陆呦鸣被人引着去了长公主常住的道观,接她的人却是一身清雅装扮的纯嫔。比起作为宠妃的浓妆艳抹,略施粉黛的素净反而更适合五官平平的易四娘。
她迎风傲立,裙摆飞扬,一双书卷气息的文秀眉眼不见半分欢欣,却在陆呦鸣的身影侵入她眼眶的刹那,条件反射般弯起了眉角,绽放出一个虚假的笑容。
瞧着她强装欢笑的模样,陆呦鸣心底叹息,却只得同她逢场作戏:
“拜见纯嫔娘娘。”
她万福行礼,又被纯嫔一把拉起:
“县主何须多礼,快随我进去,公主娘娘正等着你呢!”
纯嫔言笑晏晏,挽着陆呦鸣的胳膊,丝毫不见当日两方的隔阂,好似彼此仍是最为亲密的好姊妹。
“让长公主多等,倒是我的不是了。”
这等场合陆呦鸣自然不惧,虽然心中忌惮长公主的意图,却也不妨深入虎穴,左右北武在身侧陪伴,便是长公主突然发难,二人逃出生天还是无碍的。
许是察觉到了这点,纯嫔走了几步,便回头对看似温顺的北武下令道:
“你在外面候着便是,公主的地盘,缺不了伺候的人。”
北武充耳未闻,只将头微微垂下,脚底仿佛生了根,半分不肯挪动。
这等傲行,登时让纯嫔心口生火。
她瞥了一眼含笑默认事态发展的陆呦鸣,冷冷一哂,挥挥手招来两名太监。
各个都是身长九尺,体型宽壮,胳膊粗如铁柱的壮汉。
壮汉太监们恭谦地朝纯嫔行了一礼,随即开始拉扯起北武的两臂,想要将人强行带走。
纯嫔犹在旁边添油加醋:
“陆家姐姐莫要太纵了手下奴婢,今儿不好好惩治不听话的丫头,回头能给你翻了天去!”
只是这大话实在说得尴尬,两个大力太监使了九牛二虎之力,连拖带拽,都没把磐石般的北武转移动毫米。直到大汗淋漓,那英气逼人的冷漠婢女微抬下颌,甩过来一个足以将全身冻僵的眼刀子,二人这才如梦初醒,自己是遇上了不能惹的硬茬子,立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纯嫔请罪道:
“娘娘恕罪!奴等无能!”
纯嫔气到脸都青了,却又不能再喊人过来。执拗下去,真真是撕破脸皮了。
她咬着牙,叱骂道:
“滚下去!”
太监们连滚带爬地跑走了,北武站在陆呦鸣身边,用沉默表达了自己的执念。
纯嫔动了动嘴唇,终究没敢强令这无礼的婢女退开。她隐隐有种预感,若是再纠缠下去,遭殃的怕是只有她。
陆呦鸣适时上前隔开了两人,笑道:
“娘娘不走吗?公主怕是要急了。”
纯嫔恨恨瞪了北武一眼,方才甩了披帛薄纱,与陆呦鸣相携进观。北武慢两人几步,趁着无人察觉的空档,悄悄收起藏在袖中的暗器。
那暗器不过石子大小,若是击打纯嫔的穴道,包管她能感受到极致的痛觉体验。
昔年,曾经有敌人被她这一招制住,享受了三天生不如死的痛楚后,活生生自我了结。
可惜,这次用不上了……
北武遗憾地摇了摇头,再次摆出低眉顺眼的婢女模样,哪里还有叱咤江湖的武学宗师威风。
几人一路穿过堂廊,却见宫人寥寥,四面静谧肃穆,古柏青青,芳草萋萋。绕过门楼,进入灵宝大殿,抬头可见三清始祖,栩栩如生,仙气飘逸。再有梁上金匾高悬,朱墙之上九天玄女手捧花篮,落英纷飞,恍若高台天宫,极乐世界。
如此富丽堂皇的清谈之地,可见晏帝对长公主的重视程度。
入了内室,却见长公主不甚庄重地歪倚在一张软塌之上假寐,一旁立有一名口舌清脆伶俐的小宫女,正捧着一卷厚厚的经书,将某段经文翻来覆去地诵读。
如今年岁渐大,这位久居高位的金枝玉叶睡眠愈发困难,故而喜欢叫人替她念经。
“公主……”
纯嫔压着嗓子唤了一声,长公主悚然睁开一道眼缝,箭簇一般的目光射了出去,倒把纯嫔吓得一个哆嗦。
“是纯嫔啊?可把安姝县主接过来了?倒是叫老身好等。”
尊贵的公主清咳了几声,嗓音中透着无力的沙哑与疲惫,落在陆呦鸣耳里,实在少了往日的凌冽气势。
“还请公主宽恕纯嫔娘娘,路上因为丁点小事耽搁了时辰,实在是呦鸣的不是。”
她先发制人,避重就轻地揽过所有罪责,偏偏还要说长公主责骂的是纯嫔,倒让人不好接下去发挥了。
纯嫔几乎没在娇唇上咬出血来,只得呕着替陆呦鸣说话:
“公主饶恕我等,实不是故意让您久等。”
打狗还得看主人,她本意想借北武震慑陆呦鸣,未料到那两名大力太监实在无能,丢了她的面子不说,还累得她替陆呦鸣主仆说起好话。
不然,就要被人倒打一耙,保不准形势所迫,公主还得另降惩罚。
长公主不过拿眼一扫,心中便有了数。她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
“哪里真的怪你们了,还不快起来,过来这边咱们娘几个好好说说话。”
长公主久在朝堂出没,早已习惯了翻脸如翻书的操作。前日能与陆呦鸣撕破脸皮,今儿就能装出最为慈眉善目的长辈模样,与人嘘寒问暖,贴心周到。
纯嫔偶尔还能露出点点不适,被长公主轻轻瞧上一眼,便知收敛情绪,立时变得可亲可爱起来。
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你来我往倒叫陆呦鸣摸不着头脑。本以为迎来的是狂风骤雨,未料却是一场温情脉脉的谈天,无端叫人心中起疑。
“听闻你身边的侍女,乃是神医高徒?”
闲聊中,长公主忽而提起西岐,语气闲逸仿佛真是随口一句。陆呦鸣警醒起来,谨慎回道:
“非也,不过得神医指点过几回,略懂岐黄之术罢了。”
“咳咳!”
长公主捻住一席老梅绣帕,绽放的凌霜傲梅仿佛点缀的点点血渍,将干枯的唇瓣涂抹上娇艳的朱红。她微微抬了抬精神不济的眼皮,以探究的目光打量着陆呦鸣精致的面庞:
“既然能得陛下看重,想来医术的确了得。”
借着纯嫔一只手的力,长公主站起身来,一袭不施纹彩的青兰道袍洗去了皇家公主的娇奢尊贵,只是举手投足间的优雅与讲究,却成了融入了骨血的习性。
只是那双套着描金银丝道履的天足,纵有纯嫔搀扶,还是不可避免地颤抖起来,仿佛下一瞬就会骨碎肉烂,再也无法支撑住身体的重量摔倒在地。
“老身有个不情之请。”
年纪渐大,病痛的折磨总归避免不了。近年精神头愈发短暂,长公主乍闻西岐医从神医,不禁暗暗动了心思。
对立又如何?撕破脸皮又如何?只要利益足够,总能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长公主早已习惯了利益交换,良医难寻,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公主请说,但凡呦鸣力所能及,自当万死不辞。”
陆呦鸣垂下眼睫,掩住眸中的淡淡讥讽,却又暗暗心惊长公主的能屈能伸。不过想要说动西岐替她诊病,便能对她如此低三下气,实在令人钦佩敬仰。
纵使猜到了长公主的弦外之音,陆呦鸣还是不敢夸下海口,只将自己的交换底线压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本宫只想请神医高徒为纯嫔看看,到底有无可能为陛下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镇国长公主淡然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却让一旁精心侍奉的易家四娘瞬间苍白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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