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不孝不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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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过于想要知道自己失败的原因,茗姬稍作踌躇,便答应了陆呦鸣的交换提议。
因是阶下之囚,故而率先提问的权利,自然落在陆呦鸣手中。
小娘子五指柔荑轻托下颌,那双角尖如凤尾上扬的明眸里点缀着意味深长的光彩。她沉吟半晌,才用闲聊式的语气同茗姬抛出头一个问题:
“世子郎派你潜伏在姚府,待到诸事了结后,又打算如何处置于你呢?”
茗姬原本做好了被盘问的准备,未料对方不按常理出牌,竟将矛盾忠心直指她自身。外表柔弱,内心强硬的女人不由沉默下来,她无法回答,也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她与众多姊妹是世子郎豢养的死士,生死无惧,从未想过与己相关的未来。就算在姚郎舅的床榻上,亦是演出来的无限风情。
陆呦鸣这一问,倒是勾起了她的求生心肠,直挺挺斜躺在地面上的身躯忍不住轻轻一颤,连自傲的强大意志力都没控住。
“你既不愿答,我也不勉强。接着该轮到你问了,请吧,茗姬娘子。”
茗姬的心情跌宕起伏,久久才能平息。她心里自觉不会收到答案,仍旧问出了盘桓多时的那个疑问:
“你们,究竟是怎么发现我的?”
陆呦鸣瞧了她几眼,似赞似叹道:
“你还真是不服输地执着啊。”
就在茗姬以为万事皆休的时候,陆呦鸣却是款款而谈,将缘由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
“你的伪装着实完美,若是普通人的确难以察觉。奈何我的侍女武功已至宗师级别,几次探查姚府,但凭气息便能知晓府中有绝顶高手,加上你是新纳的姬妾,自然嫌疑最高。”
北武在旁补充道:
“你过于依赖武力,佯装成普通人的时候,至少要收敛一下。不说别的,刚才我与娘子闯入,你那尖叫的底气,非有丹田之力不能喊出。莫说我,但凡细心点的衙役,都能发现端倪。”
茗姬两目圆睁,震惊之余不由呢喃自语:
“我竟如此废物……”
她自责了一会,直至心沉如常,方费力地转过脑袋,与陆呦鸣道:
“公平交易,童叟无欺。我不愿欠人人情,只是娘子所问,我实在不知如何回答,又不能背弃主人,便将卑贱之身的过往稍稍透露于您吧!只说一点,我与姊妹从小便学习这杀人之术,只为长大成人,报效公子活命之恩。”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陆呦鸣眼眸暗沉,心底翻腾倒海。这茗姬与晏雯冰年纪相仿,自小教养成死士,只为保护郡王府的无名庶子?这玩笑未免太大了些,怕是连洛河郡王都没这等殊荣!
只是此等内情,非她独自一人可以探查得到的。
见茗姬失去了谈兴,只在地上闭眼养神,陆呦鸣便让北武将人送去影狩卫那处。私下动刑,触犯律法,她可不会留下此等把柄。
至于姚小舅,虽捡回一条小命,但是遭此一劫,三魂早已吓掉了七魄,竟是疑神疑鬼,躲在府中不肯出门了。
陆呦鸣此时尚不知晓,茗姬到底是精心培育的死士,为求保险,竟在姚舅郎身上下了慢性毒药。
此段苟延残喘的时间里,姚小舅常感胸闷气喘,脾肺虚弱,兼之对如花美人怀疑至深,无心寻欢作乐,孟氏亦得了陆呦鸣的银钱相助,府中倒也还算安宁平静。
直至大半年后毒发身亡,孟氏母子方得彻底解脱。
此乃后话,却说陆呦鸣将茗姬交于居烛尘手中,又将她那饱含深意的倾吐如实相告。
皇权动荡,居烛尘这位督查使早知权贵之家豢养死士,尤以宗亲为盛。虽奉皇命细查过一段时间,奈何此事隐秘,又常与慈善堂收养孤儿之善事牵扯颇深,故而进展缓慢。
今日茗姬入手,却为此事打开了一道缺口。
欢欣愉悦跳跃在心头,差事上的顺利亦无法与佳人相聚并论。居烛尘眼中的陆呦鸣,虽仍神采奕奕,姣好的眉心间却掩不了近日奔波的疲累与倦怠。
他无心阻止娘子去做想做的事情,只能向她立下保证:
“呦鸣且放心,宫中一切有我照应。”
此言只让陆呦鸣眼角微酸,她惯来习惯凡事依靠自己筹谋,只是此等大事牵连圣上颜面,若被晏雯冰曝于人前,她亦难难逃抄家灭门之祸。如今居烛尘落下一句保证,几乎可以确保她从此事中安然脱身。
“多谢。”
千言万语沉于心底,陆呦鸣低声道谢,只愿在日后还人千倍万倍。
居烛尘又关心道:
“如今人证俱灭,物证方面可还趁手?需要我……”
陆呦鸣感念他的好意,却仍断然拒绝:
“你是天子近臣,万不可牵扯此等乌糟事。不如为陛下尽忠,将这死士之事查个水落石出吧!”
居烛尘自然应允,二人分离之时竟有丝丝缠绵不舍之意,叫陆呦鸣初尝“生离”酸楚,只得拿别事转移精力。
“王妃那边可有传信?”
北武眼尖心细,见娘子心不在焉地抛出问题,只觉得稀罕好笑:
“娘子见了那位居大人,怕是连脑瓜子都迷晕乎了。这才过去多久?王妃若能立即摸到那根水晶簪,怕是可在江湖上冠以‘神偷’之名了。”
陆呦鸣不由臊红了脸,忍不住瞪了憋笑的北武一眼。
北武赶忙收敛了神色,岔开话题道:
“此事已了,咱们是否可以鸣金收鼓了?”
待回了伊人阁,她定要南膳做几道拿手小菜,再来一盅新酿的梨花酒,好好酌饮半日浮休!
陆呦鸣却未露出全然放松的神情,她蹙起眉尖,蜿蜒的娥眉仿佛仰面崩塌的高塔,四面密匝的黑树林被忧愁的云雾缭绕,充斥着对事件的忧虑与不安。
“依晏雯冰的性子,怕是此事不会如此简单。”
北武亦警醒起来:
“难道我们还有遗漏不成?娘子可要再入宫找芙嫔娘娘确认一番?”
陆呦鸣只道不可:
“进宫过于频繁,不仅陛下疑惑,怕是席皇后亦觉蹊跷,何苦引人耳目呢?如今先等王妃那边的消息,拿到物证,再做定夺。”
翌日,洛河郡王府。
世子郎常住的空色居,自晨光熹微便开始严阵以待。从大权独揽的张氏乳母,到门房上洒扫的小丫头,皆是神情肃穆,身体紧绷到僵直的程度。
早有阿谀奉承之辈,注意到张乳母眼角微红,赶不及地上前关心,反遭一顿通体臭骂,只得灰溜溜地跑开,留下张氏独自在那暗生闷气。
茉姬自觉丢脸,又被儿子鄙夷训斥,经受不住后仓惶躲回了房内,不肯轻易见人。
张氏被晏雯冰顾念情分,不过私下被训斥几句,到底在下人中保留了脸面。只是她性情高执拗,心气难平忍不住在家哭了一夜,故而眼部红肿难消,惹来众人非议。
今日王妃来势汹汹,张乳母少不得出门替世子郎打个头阵,试探这位嫡母的深浅。
空色居下人们在焦灼急躁的氛围中苦苦等待,不料直到日上三竿,那位娇艳的贵妇人方才姗姗来迟。
远远望之,那高贵矜持的妇人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
头绾九天玄女髻,经巧手拢拈成高耸于天际间的浓云峦山,冠以别致尊崇的王妃百花金冠,两侧斜插几十支攒金花钗,耳垂上垂落的金片牡丹耳珰随着莲步一摇一晃,格外引人注目。更无论那一身象征身份与地位的郡王正妃礼服,逶迤的正红牡丹散花绿烟裙衫,在地面上拖出一条流光溢彩的痕迹。
张氏心中登时咯噔一下,这些年来郡王身边虽有貌美姬妾若干,却无一人诞下子嗣,更别提为谁请封侧妃。若不是前头世子郎出事,这位婀娜风情,又擅花言巧语的王妃娘娘,怕是能继续把持这王府再二十年。
即使现在世子郎上位,他的生母亦被压制了位份,更不用说郡王对发妻的偏爱与容忍。
想到王妃在府中对世子郎的百般压制,张氏连忙上前拜见王妃。只是她结结实实跪拜在冰冷的地砖上,干等了小半晌,仍不闻王妃叫起之声,双膝疼痛难忍,让她忍不住抬眸觑向王妃。
这位人比花娇的王妃娘娘却连正眼都没瞧她一下,下人们在院中铺陈好圈椅软垫,待王妃坐下后又奉上香茶点心,来来回回擦过张氏的肩头,却对她视若无睹。
空色居的其他仆役见张乳母踢到了硬茬子,更是吓到大气不敢出,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头。
王妃用茶碗盖轻撇去沸茶上残留的白沫,慢悠悠地品了一口,方才叹息道:
“人不孝其亲,不如草与木!我做母亲的难得登门拜访,世子郎却不肯屈尊亲迎,反而打发这眼神不安分的老奴羞辱于我。如此不孝不悌,日后怎可放心将王府交于逆子手中!”
张氏险些被这话惊到咬到了舌头,她也顾不上身份的差距,大吼大叫般替晏雯冰分辩道:
“王妃误会!我乃世子郎乳母张氏,并非刻意怠慢王妃,实在因世子郎手头正事繁多,故而派我出来向王妃请罪,请您移步花厅稍候片刻!”
刚念完,对面那双冷凌凌中透着无尽怨恨的瞳眸眨巴了一瞬,随即各种情绪掩埋在心底深处,只留下一缕如沐春风的得逞笑意。
“原来如此,倒是我误会了。只是王府上下亦要人理事,咱们便定下一炷香的等待时间,唯盼世子郎能抽出空闲,出门拜见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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