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救驾之功

众人尚沉浸在激动兴奋的余韵中，突如其来的变故饶是训练有素的御林军也未能及时反应过来。

        待到统领大梦初醒，惊呼“救驾”之时，那支火红的箭簇已经冲破层层阻碍，在距离帝王咫尺之厘的位置展露出狰狞的面目。

        电石火花之间，众人心神轮转，表现不一。

        自知失职的御林军统领连腿肚子都吓到打颤，却仍然状似勇猛地往皇帝那边扑去，妄想补救一下自己的项上人头。芙嫔则在惊吓中花容失色，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却又硬生生忍住了逃跑的冲动。

        她眸光闪动，紧张到几乎无法呼吸。如此良机，若是能与陛下同生共死，岂不更容易达成自己的目标？

        只是没待芙嫔有所动作，两位习武的青年行动更见迅速。一人脚下生风，一人掌上运气，竟是同时施力将暗器四分五裂，化作碎片纷纷落于地面。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别开目光，在晏帝跟前叩膝拜下。

        晏帝眉头都没蹙起，对于突如其来的暗杀他早就习以为常，看似娇弱的明妃业已学会了不动声色，倚靠于皇帝身边连嘴角的弧度都没塌下半分。

        对手下败将各种垂死挣扎的手段完全不屑一顾，高傲的帝王正欲说些什么，抬眸却见空中异样丛生。

        黑沉沉的乌云压顶，宛如一团漆黑的线球，泛着诡异的红光。待到那团黑云靠近，众人才看清——

        竟是成千上万支燃烧火焰的箭矢！

        居烛尘顾不上礼仪尊卑，径自夺过大皇子手中的千里镜察看远处群山。

        如此密集的箭群，定有足够数量的弓箭手埋伏在近处的深山密林中。

        只是御驾亲临前，按照惯例，附近但凡能藏人的地方，早就被御林军翻了个底朝天，更无论昨夜还有影狩卫随即抽查各处巡防，确保安全无虞。

        到底哪里出了疏漏？

        千里镜果然可将千里之外浏览无余，只是居烛尘巡顾几圈，竟未发现半点弓箭手的踪迹。

        深入骨髓的惊惧夹杂着无穷无尽的疑窦，瞬间侵袭了影狩卫督查使的整面识海。只是事态迫在眉睫，身体的反应速度远比大脑的运转更快更急，无视大皇子满脸心疼之色，居烛尘直接将价值千金的千里镜掷于地下，面朝晏帝大喊道：

        “陛下！请速移驾！”

        现在我在明敌在暗，当务之急自是确保皇帝的人身安危，自然转移众人至安全地带方为上策。

        随行的几位影狩卫闻令即刻在晏帝与明妃四周围成一堵人墙，外围更有几层御林军护卫。大皇子也被明妃强势地拘在身侧，一家三口正欲率领宗亲大臣匆匆离去，却听人群中爆发出惊呼——

        “火！着火了！”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几根闪耀着红黄光芒的火箭咻咻射到了房梁瓦砾之上，就着易燃的木料腾一下烧出了一片火海。

        但凡是人类，莫不对汹汹烈火感到恐惧的。此声尖叫迭起，仿佛一滴热水掉进了油锅，被帝王龙威震慑强自压抑的惊惶恐惧皆在一瞬间爆发出来，人潮瞬间乱了。

        陆呦鸣早在叫声响起瞬间拉着席心玦往后方退步了几米，找到一个人流相对较少的立柱后方躲藏好。

        眼见方才衣冠楚楚的才子佳人在火神的肆虐下丢失了惯有的优雅与闲适，狼狈不堪地夺门飞奔，任由满头的幞头官帽与簪花珠钏散落一地。居烛尘心急如焚，这般慌乱下去，定会发生严重的拥挤踩踏事故，便是皇帝几人，也难保不会受伤殒命。

        好在晏帝身边侍立的晏雯冰机警灵活，见事态不对，赶紧命御林军在人潮后方清理出一条通道，护拥着皇帝暂且躲进墙隅角落，借助坚硬的砖瓦躲避火箭的威胁。

        恰好，与藏身在此的陆呦鸣几人撞了个正着。

        席心玦见着自己名义上的姑父，昔日那点旖旎倾慕之情早就烟消云散，只剩上回花王宴上被奚落的阴影，不由讪讪瑟缩在一旁。再瞧亲姑姑最大的情敌正捏着丝帕对皇帝嘘寒问暖，嘴中忍不住暗啐了几句“狐狸精”。

        陆呦鸣淡定地对几位贵人微福行礼，就是与芙嫔四目相对，她也面无异色。反倒气喘吁吁的芙嫔拿眼角瞟了姐姐好几眼，另一边大皇子挣脱了奶娘的怀抱，跳脱好奇的目光始终逡巡在花王娘子身上。

        惨叫声，哭泣声，怒骂声络绎不绝，原本欢欣和乐的观景楼瞬间沦为了人间地狱。

        晏雯冰在精神高度绷紧的状态下，犹分出眼神关注陆呦鸣。好在她衣饰虽见凌乱，到底安然无恙，年轻的世子郎不由暗吁了一口气。好心将人邀约至此，若是出了半点纰漏，别说日后亲事难成，怕是两家就此结仇。

        许是察觉到他担忧的目光，眉目镇定的少女微不可及地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不知在何处射出的火箭仍旧源源不断地向观景楼发起进攻，居烛尘索性持剑护在晏帝躲藏的墙角外围，借助廊柱打落部分箭矢。

        晏帝却是厌烦了这般东躲西藏的状态，他虽嗜血好战，却不愿自己麾下的臣民死于如此愚蠢的方式，遂而握住明妃的手，冷冷问道：

        “众卿可有法子应对？”

        仅剩的几位亲信之臣面面相觑，他们自诩足智多谋，此刻却是没了主意。无弓箭手而射出的千万火箭，简直闻所未闻，若是派兵寻找，山林如此广袤，哪是一时半会能找到的？

        “臣女倒有一法可解眼前危机。”

        众人寻声望去，却见方才相遇的小娘子嘴边噙起一抹盈盈浅笑，纵是在逃命过程中华裙阑衫失去了夺目的光鲜亮丽，也难掩绝世美颜下的国色天香。

        芙嫔惊讶地捂住了嘴巴，姐姐这是失心疯了吗？

        连她这般浅薄的小妃嫔都看得明白，那群谋臣哪是想不出解决的法子，不过心存疑虑，害怕做那枪打的出头鸟罢了。

        左右王土之滨，死士众多，还真能让歹人杀到帝王身上吗？

        晏帝亦忆起这个给国库带来累累硕果的花王娘子，闻言倒是起了兴致：

        “哦？朕便容你畅所欲言，若是有用，必定重赏！就是随你许愿也无妨。”

        “那么臣女先谢过陛下了。”

        陆呦鸣再次款款拜谢，恍若透明人的席心玦在一旁冷眼瞧着，这娘子简直把皇帝的奖赏视为了囊中物，可不和当初花王宴上的自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吗？

        好蠢的！小心待会被打脸！惹怒了暴君，没准要被杀头的！

        席心玦在心底焦急地呐喊着，只是她被晏帝吓破了胆，最后也只能默默吐槽，不敢上前阻拦。

        软剑剑身绵软如水，却能爆发出锐不可当的凛冽杀意。居烛尘听闻后方变故，手腕一抖，剑气奔腾肆虐，竟将一排箭矢从中间拦腰斩断，木屑纷纷扬扬，仿佛青年纷扰凌乱的心。

        这娘子！又在作甚幺蛾子！

        却见陆呦鸣不慌不忙，臻首高抬，朱唇微启，侃侃而出绝情绝念的计谋：

        “放火，烧了对面那座山头。”

        众人先是一惊，几位谋臣眼神交错，却暗觉此计可施。既然找不着弓箭手，但是可以确定火箭来源的大致位置，干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用火攻将对方一窝端了。

        再擅隐蔽身形，血肉之躯面对熊熊烈火亦是无能为力。

        晏帝将几位臣子脸上的神色尽收眼底，倚在他肩头的明妃不由小声低吟道：

        “陛下……”

        独断专行的皇帝却将食指竖在她双唇之间，一举湮灭了宠妃的欲言又止。芙嫔见状更是老实地垂下了头，用沉默表示自己的顺从。

        “烛尘，就按陆大娘子所献之计，去将对面山头拿下。就让……”

        晏帝顿了一下，随即将探究的目光落在晏雯冰身上：

        “就让阿冰随你同去，也见识见识你们影狩卫是如何效忠行事的。”

        居烛尘收剑领命，晏雯冰亦跟随而上。两位青年武功皆是不俗，竟能调转体内真气，绕过慌不择路的人群，从高楼一跃而下，借力石壁凸起的部分安全到达地面。

        随后白日里犹能发出耀眼光芒的信号弹在半空中炸成一朵璀璨的彩色牡丹，居烛尘率领集合完结的影狩卫向那座草木茂盛，郁郁青青的小山头赶去。

        晏雯冰驾马紧随其后，一路上察言观色，未曾多嘴，倒让几位影狩卫高层的敌视降低了些许。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山头燃起滚滚黑烟。居烛尘派人围着山脚一圈设置了隔离带，故而山火仅在林间肆虐。密集的箭矢也在如此残酷的反攻之下逐渐稀疏，直至零零落落的火箭于半路中坠空，彻底丧失了威胁。

        “好！好计谋！陆舍人倒是养了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娘子！”

        晏帝抚掌大笑，赞叹道。

        陆呦鸣只是谦虚：

        “陛下谬赞了。”

        “今日倒是巧了，你与居爱卿都在朕这里讨得一个愿望。”

        晏帝自认言而守信之人，倒也不拿财物打发献计的小娘子，遂问道：

        “既是救驾之功，你有何所求，当场道来便是。”

        “臣女……我……”

        陆呦鸣似难启齿，盈盈拜下后垂落的头颅半晌踌躇后方才微微抬起。却见少女早已潸然泪下，压抑的呜咽沿着秀美的轮廓上坠下一颗颗无声啜泣的珍珠，仿佛将埋葬心底多年的悲痛慢条斯理地抽出，交织成小娘子无人倾诉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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