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口角

宁兮瑶活了二十来岁，头一回见到死人。

        一道长长的血口横亘面中，似乎要将整张脸撕裂，周身大大小小伤口无数，手也破了，足可见死前受了不少苦楚。

        她看着就有些脚软，楚云漾扶住她，让她倚在自己身上，轻声道：“别看了，朕带你回去。”

        宁兮瑶摆了摆手，深吸一口气，撑着走了过去，细细地观察着，她曾经看过一篇论文，人死后大约经过1-3小时，肌肉轻度收缩，关节不能曲屈，开始出现尸僵；经过12-16小时，尸僵遍及全身。

        也就是说，周和身死已经有十二个小时以上了，可发现他的地方却是凤鸾宫，人来人往的甬道上，动静稍微大些就会被察觉，更何况如此残暴地杀了一个人。

        她蹲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皇后见状，警惕地拉着皇帝的衣袖道：“皇上，宁妃这是疯了，您快离她远些。”

        楚云漾不理会，只向着宁兮瑶道：“你在瞧什么？”

        “皇上。”宁兮瑶抬起头道：“周公公被杀害的地点，应当不是凤鸾宫。”

        “你从何得知？”

        皇后见缝插针，凉凉道：“必是因为她才是真凶，所以才如此清楚。”

        楚云漾不耐烦地暼了皇后一眼，说道：“再胡乱攀咬就给朕滚出养心殿。”

        嚯！

        在场之人无不瞪圆了眼睛，从前，帝后之间好歹有那么一层薄薄的情分，虽不多，可面子上好歹也是过得去的，如今皇帝竟因为一个宁妃，便如此不留情面……

        皇后呆住了，而宁兮瑶被各色的目光注视着，无奈地扁了扁嘴，预备起身，谁知蹲久了脚有些麻，身子不受控制地向皇帝倒去。

        结果显而易见，皇帝将她扶了起来，以防她摔倒，还将她揽在怀中。

        宁兮瑶挣扎未果，只能认命，对皇帝解释道：“周公公身上有不少伤，死前定是受了折磨，凤鸾宫人来人往，若有异动，定会被发现。”

        楚云漾眼神微亮，不动声色地道：“还发现了什么？”

        “这里。”宁兮瑶指了指周和的手腕，说道：“手脚并没有被捆绑的痕迹，说明凶手所处的位置极为安全，至少不会担心周和逃跑，在宫外杀人后运回极容易被发现，说明杀人的地点是宫内人迹罕至，又或是守卫森严的地方。”

        有理有据，见微知著。

        楚云漾低头瞧着，怀中之人冷静且睿智的模样叫他心头一热，点头道：“朕会着人仔细查探，来人，把周和带下去。”

        “是！”

        “走吧，朕陪你回宫。”

        二人相携而去，皇后在雨中一瞬不瞬地瞧着，雨滴落在身上，似乎要将她一身的傲气尽数冲去，宫婢颤颤巍巍上前，替她遮挡，却听一道阴冷至极的声音，仿佛是地狱恶鬼的低语。

        “宁兮瑶，本宫所受的耻辱，来日你要加倍奉还！”

        路上，宁兮瑶格外沉默，皇帝以为她吓怕了，便出声道：“若是害怕，方才何必去看？”

        “臣妾不是害怕。”她低低道：“只不过有些不痛快。”

        楚云漾了然，“你不必理会皇后，她说的，朕自然不信。”

        宁兮瑶猛然抬起头来，甩开他的手，心头有股邪火一直往上涌，“皇上，臣妾不怕，更不是因为旁人栽赃陷害，一个活生生的人没了，臣妾痛心，更有愧疚。”

        她从未有这般声色俱厉的时候，楚云漾怔住了，只见眼前之人眼眶微红，嘴唇也有些颤抖，“臣妾自然不是凶手，可此事必定与臣妾有牵连，若不是周和来了毓秀宫，又怎会没了命？”

        说着，她突然上前一步，盯着他道：“皇上偏宠臣妾，是为了做给这天下人看，更是为了打压宋家，臣妾有求于皇上，各取所需，算不得委屈，可如今已经掺杂了人命，此事就不再那么简单了，皇上，你可明白？”

        楚云漾微微一滞，她竟如此聪慧，全都猜到了，却还不声不响？

        发泄了一通，宁兮瑶觉得疲惫不已，转头离开了。

        李德在一旁瞧着不知第几次被丢下的皇帝，微微叹了口气，“皇上，娘娘纯真无邪，想来是没见过这样的事，所以……”

        “朕明白。”楚云漾沉声道：“着人请左丞进宫。”

        “是。”

        是夜，宫中一处偏僻的甬道旁，皇后身边的宫婢青禾匆匆走过，到了转弯处停下，对着角落里的人道：“事情办妥了，往后莫要再往来了。”

        那人轻笑一声，随后将一个锦囊递给她，青禾掂了掂，分量十足，这才缓了神色，“快走吧，别被人瞧见。”

        走出老远，青禾还觉着那人的目光一直跟着她，手指紧紧攥住了锦囊，加快脚步出了甬道。

        毓秀宫。

        灯火通明，宁兮瑶托腮坐在廊下，郁郁寡欢。

        实则，在见到周和的尸体前，她一直把这当成游戏里的世界，来来往往的不过都是纸片人。

        但那张青紫的脸一直在脑海中盘旋不去，不停地提醒着她，这已经超出了游戏的范畴了。

        红福担忧地蹲在她身旁，替她揉着腿，“娘娘，奴婢知道您心里难受，您平时那样折腾周公公，也不过是逗他玩罢了。”

        一阵暖意涌上心头，宁兮瑶扁扁嘴，有点想哭，却一味装酷道：“谁难受了？本宫是饿了。”

        红福哽住了，艰难地道：“娘娘您不能放弃自己啊，嬷嬷走了以后，您已经吃胖了许多，新裁的夏衫都穿不上了。”

        “……”

        宁兮瑶僵硬地转头，突然伸手捏住红福的脸，“少女，你就不能好好做个暖心小天使吗？为什么非要把真相说出来呢？”

        “好疼，娘娘快放手！”

        主仆二人闹作一团，就在此时，毓秀宫的大门却突然打开了，一队玄色衣衫的内侍踏了进来，为首之人是个眼生的，捏着嗓子对她道：“奉太后之命，为方便彻查命案，请宁妃娘娘暂时到蘅芜宫居住。”

        红福重重一抖，蘅芜宫？那不是……

        宁兮瑶也察觉有些不对，压低嗓音问道：“冷宫？”

        忠心耿耿的小侍女苦着脸，点了点头。

        定是皇后在背后捣鬼，跟她玩心态，找死！

        不等侍卫催促，宁兮瑶突然开了口吩咐，“红福，带着本宫的衣衫被褥，还有点心，咱们走。”

        她一脸意气风发，几步路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侍卫们目瞪口呆，手里不知何时接过了她的包裹，跟在她身后，倒像是为她保驾护航。

        一旁，不知内情的宫人们见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宁妃娘娘迁宫了？”

        “往哪迁？瞧着像是往蘅芜宫去。”

        几人哽住了，雾草，如此彪悍的主儿，这就下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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