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探究学会初立（三）

“我既没有可以使用神渊力的才能，也没有什么聪明的头脑。只是个凭着父亲的资助，在普罗迪斯科学院上学也只是混个时兴的资历罢了，老实说，真羡慕你们，总想着帮别人解决麻烦，而不是成为麻烦。”

“你可不要带着高光眼镜看我们，为了解决麻烦，我们在制造麻烦上也是群混蛋。”伍洛德乐呵呵地调侃道。

沃兹华斯给了伍洛德一胳膊肘，反驳倒：“埋汰自己可别带上我们。”说罢他又换了一副好脸色跟廖莎说：“你可别这么想，我们只是诚心为了做成件事情，才做出这一票事情的。而且你可别这么贬低自己，我们都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而受伤。你是为了防止图书馆的钥匙落到那个莫诺尔的手中的，换做我们，都做不出来这么勇敢的事情来。”

听对方这么夸自己，廖莎不禁都有些脸红起来，一直将视线移来移去，不停地用左右来回踩自己的鞋边。为了缓解这股子难为情的气氛，她又提起刚才那些工人的事情：

“负责给这么多工人发钱，也不该是件容易的事情，你们倒也辛苦。”

“辛苦……吗？”埃玛尔听到廖莎的话，却突然惆怅起来。

塞维尔问她为何如此低落，埃玛尔便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我只是在想，今天发生的事情，我看到那些为了生计做活的人，仅是为了她们本就应得十块的工钱，就向我道谢。我对这件事情不明白是什么让穷人变成了这样。他们为什么会被逼到这个境遇，他们的生活，是用超出体能的劳动来换取勉强的吃穿用度，即使如此他们依旧要低三下四着。”

埃玛尔突然说出的话让众人一时间全部陷入了沉默。

塞维尔思考了一会，他看着手中的账目，慢悠悠地说了一句：

“如果尊严可以换来几枚玛磅，他们便一定会争先恐后地跑去兑换，在温饱问题面前，人格尊严简直不值一提。”

听到这话的埃玛尔突然将身体转过来，提高了音量对塞维尔表述着在自己内心中，无法理解的一个现象，那就是不同的人，对于这件事情在认知与态度上的严重偏差，她在表述自己的想法的时候甚至一度失去了矜持。

然而所有的身份比他们高的人，都不会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他们从来没有打心底同情过这些底层的人，更没有想过帮助他们，在他们眼里，财产的多少成为了划分人与人界限与等级的标尺。在我身边的人看来，穷人理所当然地贫穷，他们只认为这些贫苦的人是自己的附庸，付出劳动换取报酬的过程在他们眼里被标榜成单方面的赏赐。

他们就是如此的傲慢，以至于这种傲慢已然根深蒂固，当穷人不小心让他们的财产受到了损失，他们必然要锱铢必较，让对方一分不差地赔偿自己的损失。但如果是自己造成了穷人的损失，他们反而会想尽办法地减少赔偿，为此他们甚至愿意高价请律师打一场官司，让穷人在那个时候显得更大方一些。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每一个人单拿出来，他们都不是道德败坏的人，然而一旦将他们用贫富区分开来，一切都会变样。

埃玛尔将上述这些想法一股脑地说出来，随后她便懊然地将身子坐正回去。

看着这个贵族家的姑娘竟然能想到这种地步，连塞维尔一时间都有些猜不透，这时候他想拿起烟吸一口，却发现烟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

塞维尔神色疑惑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发现埃玛尔正漠然地抿着杯子里的咖啡。他又神色疑惑地看了眼已经熄灭的烟，现在重新点燃也不是时候，毕竟自己正说这话，便只得先将烟丢下。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似乎不知道从何说起，也许他自己也想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又默默地思考了一阵子。随后一丝灵感如同电流般闪过他的意识，将他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突然他对所有人问了一个问题。

“我脑子里现在在想一个人，你们知道是谁么？”

塞维尔看着众人，说出了答案。

“那个叫翼的人，你们知道为什么。”

“因为他是缀拾者？”

沃兹华斯如此问到，由此可见在他印象里，翼那种常人无法重现的能力才是最让他感到印象深刻的特征。

不过塞维尔并没有完全认同沃兹华斯的说法，他提起了一个问题。

“在场的人相对来说，都是普通人，也就是没什么特殊的能力，没有什么异于常人的特征。我们没一个人是缀拾者，也没有资历和才能，更没有运气去成为缀拾者。那是一个我们无法触及的身份。不过我想问问大家……”

塞维尔似乎处于一种近乎纠结的思考之中。

“他还算是和我们一样的人么？”

埃玛尔对于塞维尔的问题有些难以置信，她问对方为什么会考虑这种事情。

塞维尔补充说道自己并没有质疑翼的个人好坏，而是说出了他思考问题的原因。

“虽然翼在我们今天的事中没有过多参与，但他依旧是不可或缺的一环，假如没有翼的帮助，我们连开始的那一步都无法做到，更别提后面的事情。无论是回收书籍还是获取资金，若是缺失了他给我们带来的改变，一切都无从谈起。老实说，我们虽然才刚刚认识这个人，甚至和他交谈的时间没有超过一个小时，但我从个人来讲，是打心底地感谢这个热心的陌生人的所作所为，因为他为我们的生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变局。”

塞维尔看了一下所有人现在的表情，埃玛尔的没用什么反应，而伍洛德虽然没有看着自己说话，但却很认真地在听，而沃兹华斯却显得有些心神不宁，眼神也在飘来飘去。

接着塞维尔将话继续说下去。

“我想说的事情是，我们今天做了这么多事情，完成了目标，并且问心无愧。但若是我们要做的下一件事情遇到了阻拦，大家又变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起来。难道我们就白白看着一切变坏么？”

所有人一时间都沉默了，一直不开口的伍洛德突然间变得十分激动，他锤了一下桌子，先把一旁的廖莎吓了一跳，惹得沃兹华斯差点开口骂他。

“就是！凭什么我们明明在做正确的事情，有益于他人的事情，就要受到百般阻拦，难道是我们没良心么？难道是我们不屑于做这些事情么？大家想想，回收图书，发放报酬，每一件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我们却总是遇到阻碍和刁难。我们是傻子么？为何要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可就是因为我们需要去做，毕竟我们没有无法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知识财产变成垃圾消失，也不愿意让忙碌了一天的工人拿不到报酬。还有许多事情，都是作为一个人本该做的。”

“伍洛德！”沃兹华斯突然间有些生气，他觉得伍洛德不仅显得过于义愤填膺，而且把很多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他反驳道。

“也许一件事情是正确的，然而却没有人愿意去作为。其实并非大家缺少了所谓的人格和良知，而是因为我们都是些普通到再不能普通的人，很多时候并非不是我们不愿意去做，而是因为大部分缺乏相应的能力，更别说能否承担那些可能带来危险事情的后果！”

这时候他扭头看了一眼受伤的廖莎，这时候他的眼中尽是同情与不忍，接着他继续说道：

“你看看廖莎，她现在伤成了什么样，甚至有可能余生都要落下病根！大家都知道，廖莎是为了不让钥匙落到那该死的莱特公爵手中，才以身冒险，最后身受重伤。她是个好姑娘，也是个脆弱的姑娘，要是指望她去做那些极其危险的事情，要是稍微不走运，她会怎么样？她的父亲又会怎么样？一个人活着都如此艰难。就算我们生活得算平稳，但谁也无法保证一切都会一帆风顺。若是我们会因为自己一时兴起，去做那些所谓对的事情，使得我们受到伤害或是迫害，随便哪个都可能把一个普通人压垮。所以不去做，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错！将属于大部分人的责任让少部分人去强行承担，本身就是一件不合理的事情！”

沃兹华斯刚说完，埃玛尔突然开口反驳。

“那你的意思是，当那些有权有势，却心思败坏的家伙，他们把压迫强加于他人的时候，当那些一穷二白，却挣扎求生的人，他们为了该得的东西卑躬屈膝的时候。仅仅是因为普通人无法承担那些后果，就要逆来顺受么？”

埃玛尔的话带着一股子不符合她自身身份立场的怒气，这让所有人都感到惊讶，甚至想要说话的塞维尔一时间都有些语塞，沃兹华斯也因为这句话被怼得哑口无言，不知为什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塞维尔拍了拍桌子，让大家稍微安静下来了一些，他扫视了一下众人，意味深长地看着每个人的眼睛，他自己在这个时候也没有说话，这使得气氛变得有些奇怪。但塞维尔似乎已经想好了自己要表达的事情。

“所以我要提到翼这个人，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可以通过翼的帮助，去做一些理想的事情，或是把事情做得更理想……”

“所以？”

“我想的是，我们可以试着和翼合作，为此，我想让大家考虑一下，翼之前向我们提出的条件。”

埃玛尔提醒道：“塞维尔，你可别忘了他说过什么，他可是要去杀一个人啊！”

而塞维尔却一反常态地，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说道：

“我并不是让大家接受那个条件，或者是认同他的想法，但我们是否有想过，翼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是什么让他要执着于夺去某个人的性命，我们无从得知。但我可以确认一件事情，翼并不是一个通过简单的了解就可以判断他的为人，他的矛盾之处，偏偏在于他有时候愿意利用自己的能力，去帮助自己想要帮助的人，甚至不惜陷入其他的事件之中，对于缀拾者来讲，这是难能可贵的处事方式。”

说完了翼，塞维尔又将话题引回到他们自己身上。

“我们创办探究学会，确实是为了解决一个短期的问题。但是我们就一定要就此停手么？就像图书馆的书籍依旧暴露在户外而磨损，自治学会趁机大行其道，赫里依然笼罩在阴云之中。我认为在这个环境下，我们可以掺和的事情有不少。而现在机会就在我们眼前，我们可以和翼达成合作，帮助他的同时又受他帮助，甚至和他们结下友谊……”

“好了。”埃玛尔突然将塞维尔的话打断，她悠悠地说道：“我大概明白了你的意思了，你就是想通过学会建立一个组织，同时扩大势力，对么？”

“你这样说未免……”埃玛尔的话让塞维尔顿时有些尴尬。

“不否认的话就是喽。”沃兹华斯跟着起哄。

埃玛尔低头看着自己的咖啡杯，说道：“好了，大家都知道你的理想了，你也不用再说下去了。”

“你们理解了么？”塞维尔惊喜地说道。

伍洛德托着腮帮子，冷不丁地说道：“一半一半吧，不过究其原因，还是你那副苦口婆心想要说服我们的样子，让我们觉得有些肉麻了。”

塞维尔这时候的样子很难以形容，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现在的他肯定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埃玛尔这时候的脸上掠过一丝没有人注意到的微笑。

“不用你说，其实大家都认同你这个想法，只不过，要怎么帮助翼，也是一个值得思考的事情，这得看我们的事主儿怎么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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