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等到李歆泽收到消息的时候，原本在休假中自动加班的已经连李岩的酒店都重新安排好了，并且还带去和顾景行一起吃过饭，然后又趁着过年之前，带着他和那个借读生朋友一起好吃好喝的玩了几天。

        李歆泽接到顾景行的电话时，听到他提起李岩的事情，李歆泽心中闪过的一个念头，只有不敢置信，随后则是那种夸张到难以言喻的荒谬。

        “抱歉……”李歆泽的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她正靠坐在沙发上，背后枕着一个厚厚的软软的抱枕，冬天即使有暖气，屋子里也并不是十分暖和，所以，她的腿上还搭了一条小羊绒毛毯。

        笔记本电脑没插电源，被她直接放在了腿上，桌面上则是她自己最近比较关注的几只股票的数据，以及自己随便做的一些时间序列模型的分析。

        李歆泽把电脑上的数据全部保存，然后近乎暴躁的直接把笔记本电脑的盖子盖了下去，单手把合上的笔记本放在茶几上，从沙发上下来，站起身之后，又忍不住的把手机换了个手，这才长长的吸了口气，力持冷静的对远在大洋彼岸的顾景行开口道：“--抱歉，我刚刚可能没太听清楚，你刚刚说说什么？”

        顾景行的声音平静中带着温和的笑意，显然，对于顾景行来说，能够意外的接触到她的亲人，是一件让他感觉心情十分愉快的事情，即使，事情的真相是他好心好意的所作所为只会再一次踩在李歆泽最为忌讳和不喜欢的地雷上。

        “你弟弟李岩现在在我这边，他应该是趁着寒假，过来找同学玩的，虽然是个男孩子，不过，毕竟还是个未成年，让他一个人住在那种小旅店里，大人也没法放心……”

        顾景行还在颇为愉快的向李歆泽描述着自己为李岩做出的安排，然而，还不等他在说完这些“题外话”之后，由衷的表达一下对她的想念，李歆泽已经毫不犹豫的开口，甚至带着几分急躁和恼火、丝毫不顾礼貌和休养的硬声截断了顾景行的话语，语速飞快的沉声道：“我现在去订机票，不出意外的话，今明两天的机票回国！”

        顾景行就算再怎么迟钝，李歆泽话语中的恼火和不悦也能察觉得出来，更何况，他从来都不是那种没有眼色的人，再加上，在他的了解中，李歆泽平日里说话做事，一向都很有修养，那种与生俱来的优雅，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矜贵，包括她以前和他见面的时候，即使有什么不悦，也从来不曾这么尖锐冷硬的表示过……

        “歆泽……”本意是来讨好加表功的顾景行，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惹到她的，在那一瞬间，顾景行甚至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你怎么了？”

        即使隔着电话，顾景行也能听到，李歆泽似乎长长的舒了口气，半晌，她才压低声音，力持冷静平和的开口道：“抱歉，我不是针对你的，我刚刚有点情绪失控。”

        “没事，我不介意……”知道不是自己惹的祸，顾景行顿时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忙道，虽然李歆泽在强压着情绪，不过，那种硬压着火气的感觉，他当然也能够分辨得出来。

        稍稍迟疑了片刻，顾景行还是忍不住的开口询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李歆泽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用一种商量的口气，颇有些生硬的转而提议道：“抱歉，我可能需要先去看一下机票，过几分钟再打给你好吗？”

        顾景行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候还跟她逆着意思来，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还是又特意安抚了一句之后，方才轻轻的挂断了电话。

        从李歆泽刚刚还继续耐着性子向自己解释，顾景行也相信，李歆泽所说的，她的情绪不是针对自己，只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会瞬间惹恼李歆泽，顾景行却是完全摸不着头绪。

        他仔细回想了一遍他们之间刚刚那个简短的电话，这么一看的话，李歆泽的反应其实很直接，话题从“李岩”这个名字开始，李歆泽的情绪就已经有些不对了。

        顾景行不是没有想到过，李歆泽可能和家里的关系不是特别好，然而，不管是弄到的调查信息中，还是直接从李岩口中有意无意之间问到的内容，李歆泽和她的家人之间，似乎都从来没有过什么冲突……

        尤其是李歆泽在半年的时间里，给家人汇过款项，对于一个处于贫困线的小县城的普通家庭来说，两笔几十万的存款，很可能是李家的父母一辈子也攒不够的巨款……

        虽然人们都说，感情、亲情这种东西肯定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但是，冷静客观一点的来讲，除了金钱，还有什么能够如此清楚明白不带丝毫掩饰的表达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在意？

        如果一个人说，他很爱、很在乎另一个人，不管那个人和他之间的关系是父母、子女、还是朋友、爱人，他很爱那个人却舍不得把一分钱花在那个人身上，那这份爱，很可能就是个空口无凭的笑话。

        那些关系很好的朋友，在其中一个人遇到麻烦的时候，另一个人都能舍得出钱出力的帮忙，相比一个电话里悉心安慰然后在借钱上冷样旁观的人，虽然可以说第二个只是单纯的小气，可是，谁更值得信任，岂不是一目了然？

        当然，万事总是有例外的。

        至少李歆泽，她给李家父母的钱，很大意义上来说，其实就是为了用钱来买断和他们之间的亲情，或者说是对已经不在了的李欣本人，唯一可能的偿还。

        李歆泽对李家的人，包括父母和弟弟李岩，谈不上避如蛇蝎，不过，不希望和他们之间有除了单方面给与金钱以外的牵连却也是近乎摆明了的态度。

        放下电话的顾景行一根手指无意识的轻轻敲着桌檐，发出节奏明晰的阵阵轻响，还在细细思索猜测着李歆泽会对李岩的态度如此诡异的缘由，而李歆泽这边，却是已经重新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沉着脸看待机状态的电脑屏幕重新亮起来，动作中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火气，飞快的查找航班，然后订票。

        随后，李歆泽又先给房东太太打了个电话，向她表达了自己遇到一些事情，今天就要离开纽黑文这座城市回国的事情，并在和房东太太商量之后，将房屋钥匙交给了楼下的邻居。

        今天晚上刚巧有一个国际航班，从现在开始，她还有大概三个小时的时间可以用来赶去机场，而在那之前，她还需要简单的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

        李歆泽订好票之后，电脑也没关，直接就放在了沙发上，然后又拿起手机，按照刚刚的允诺，一个电话打给了顾景行。

        “我已经订好票了，今天晚上的飞机，在我回去之前，麻烦你帮忙留一下李岩了。”和顾景行打了个招呼之后，李歆泽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好，你放心。”虽然心中依然困惑，不过，顾景行却十分识趣的没再追问这件事，并且，因为这是李歆泽第一次向自己交代她的行程，虽然，即使是朋友间，这都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对于此时的顾景行来说，却依然有一种受宠若惊般的兴奋。

        在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情况下，顾景行的声音更加放轻、放柔，带着种掩不住的甜蜜笑意，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轻声问道：“有没有转机？大概几点到国内，我去机场接你。”

        李歆泽稍稍迟疑了一下，本来是想拒绝的，可是，一瞬间的犹豫之后，又觉得，这样态度鲜明、立场坚定的表示双方有多疏远的形式上的拒绝，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

        其实，李歆泽和顾景行两人之间的关系，一直维持在一个极为微妙、并且让人难以形容的程度上。

        他们两人有过最为亲密的接触，亲近的理所当然，然而，很多时候，他们之间又格外的生疏，两个矗立在地球两端的国家，中间隔着遥远的太平洋，就连朝阳和日落的时间都彼此错开……

        片刻的迟疑之后，李歆泽还是说出了航班的到达时间。

        毕竟，她从美国的这座城市离开，目的地又是他所在的国内的城市，国际航班就那么几个，又赶在了晚上的时间，就算她不说，他又不是查不到，何必这么折腾呢……

        站在李歆泽的立场上，可能根本就不曾考虑过，对于顾景行来说，同样的一个时间，由她自己主动告诉他，和他自己去查，然后再找准时间点冒上来，这其中的意义，是怎样的天差地别。

        足够亲密的两个人，可以上演意外的惊喜，那是两人之间爱的情趣，可是，对于他们这种连磨合都谈不上，单纯只是在纠缠不清、关系界定都一团乱到让人理不清头绪的状况而言，踏踏实实的彼此下意识的亲近和信任，简直比什么都珍贵也更加的艰难……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的时候，顾景行就已经赶到了机场。

        窗外的苍穹还带着些漆黑的夜色，零星几颗星星微微闪烁，东方的天际，渐渐露出了淡淡一层鱼肚白。

        李歆泽从安全通道出来的时候，东边的太阳才刚刚露出脸来，层层云雾笼罩上来，映得天边一片玫红，云蒸霞蔚。

        顾景行站在外面，看着李歆泽随着人群渐渐的走出来，她穿了一件修身款式的黑色长风衣，撞色十分鲜明的宽腰带扎在本就纤瘦的腰际，衬得腰肢更加不盈一握起来。

        她在国内的时候，似乎总是把自己打扮得精精神神，带着一种优雅的职场精英风范，完全不同于在美国纽黑文的时候，宽松随意款式简单的牛仔裤、只要暖和就行的厚厚的雪地鞋、把耳朵都捂得严严实实的毛绒帽子，甚至是连衣帽上带着耳朵形状的棉服外套……

        李歆泽走出来的时候，一直微微低着头，认真的是在看着脚下的路，等到从人群中散开以后，她方才站定了位置，抬起头来，下意识的张望着想要寻找今天说来借机的人的身影。

        顾景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直到她抬起头时，即使中间还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两个人的视线，还是在一刹那间交汇在一起。

        两个人双目相对的瞬间，顾景行心中一松，直接就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就连在飞机上一直沉着脸的李歆泽，看到他的笑容，仿佛都有些被他开心的情绪所感染，忍不住微微弯了弯嘴角。

        李歆泽径直朝着这边走了过来，等她走进之后，顾景行才赫然发现，大概是为了躺在椅背上舒服，李歆泽的头发应该是一直散着的，就算再怎么小心，飞机上十几个小时的时间，也被揉的多少有些凌乱。

        她今天也没有化妆，整张脸都显得有些学生气的嫩，近看的时候，虽然睁大了眼睛，不过，依稀还带着几分熬夜惺忪的困倦。

        等到李歆泽走到顾景行的面前，站住的时候，顾景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张开双臂，忍不住的笑着开口道：“来抱一下？”

        李歆泽微微歪了一下头，意味不明的笑着瞅了他一眼，然后也张开手臂，上前一步，两个人顿时来了个相当哥们意气一点也不浪漫的大熊抱……

        一个短暂的拥抱之后，李歆泽很快就松开了手，顾景行却是闻到她的衣服上淡淡的一缕香氛，闭了闭眼睛，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这才依依不舍的松开手来。

        顾景行半转过身来，显得相当随意仿佛就那么正巧的拉住了她的手。

        李歆泽没有直接甩开他，只是微微睁大了眼睛，而就在这顷刻之间，顾景行便已经转过身来直接拉着她向机场外面走去。

        “在飞机上很累吧？先去吃点东西填填肚子，然后好好睡一觉休息。”走到停车场后，顾景行一边帮忙拉开车门，看着李歆泽坐进去以后，又帮忙关紧车门，这才走到另一侧的驾驶位上。

        李歆泽点了点头，轻声的说道：“谢谢。”坐在车上，她拿出手机开机，然后看了一眼时间，扭过头来看着顾景行问道：“你今天不去公司吗？”

        “……”顾景行没扭头，一副十分认真的盯着前挡风玻璃外面路况的模样，过了一个红绿灯的路口之后，方才开口回答道：“请了一天假。”

        至于他还能跟谁请假这种事，顾景行没提，李歆泽心中囧然，也就跟着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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