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今天赶走了那个小屁孩，他肯定得伤心好一阵子了，说不定还要悄悄躲在被窝里哭。

        婆婆一边捣着最后的药，一边想着小寨主，那孩子心肠软，看起来咋咋呼呼的，其实谁对他好一点，他都能掏心掏肺地对待回去。

        一窝子土匪里出了个领头的小兔子，真是有趣。

        婆婆一想到他，连脸上的表情都柔和了很多。

        哐当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砸在门口，婆婆放下手中的药，往门口走去。

        是小不点，看起来像是走得太急，绊着门槛摔在了地上。

        “怎么这么不小心。”婆婆伸手去扶他，那孩子却一把拽住了她的手，眼里满是泪水，“怎么还哭了呢。”

        “婆婆……”刚开了一个口，剩下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只能一个劲地抽噎，像个小结巴，一个劲地重复“小寨主小寨主”。

        “他怎么了？躲在屋子里哭鼻子了？”

        “他……”小孩哭得都在干呕了，“他没了。”

        “婆婆，小寨主他没了！”

        宛如晴天霹雳，小不点的话一下子把人都给砸傻了，婆婆站在原地，像是一块木头，好久才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眼前的人还在一个劲地哭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噎个不停，“小寨主去找老寨主，求他放过林姐姐，然后老寨主踹了小寨主一脚，把人给踹死了。”

        “怎么办啊婆婆，他们都不管小寨主，连他的尸体都扔在外面，没有人管。”小不点哭着哭着，就想起了被随便扔在地上的那个人，那是一个人啊，大家人来人往，都没有人在乎，“我本来是去找小花玩的，结果看见小寨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凑近了才发现他满脸都是血，睁着眼睛断气了。”

        “在哪？”眼前的人半点悲伤的情绪都没有透露出来，连语气都是一贯的镇定，如果忽略她颤抖的双手的话。

        小不点领着婆婆往那里赶，一路上，好几次都被老人超过，得小跑好几步才能继续带路。

        尸体真的只是被随便扔在路边，大概是来往的人嫌晦气，还特地把他搬到了离那些张灯结彩的地方远的场地。

        寨子中心灯火通明，而在寒风凛冽处，连月光都不愿意光临的地方，躺着一个小孩，尸骨未寒。

        他还心心念念地想要把寨子发扬光大，哪里知道，整个寨子的人，都将他视如草芥。

        婆婆跪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脸，好像这个人还活着一样，那么怜爱，那么慈祥。

        但从手掌传递而来的冰冷的温度却残忍地告诉他，她手下的只是一具空壳。

        他还睁着眼睛，盯着远方，死不瞑目，婆婆别过眼，颤抖着手合上了他的双睑，默不作声地看了他好久。

        “婆婆。”小不点又想哭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突然到让人根本无法接受。

        婆婆眼睛干干的，一滴泪都流不出来了。

        她背上他，走进夜色深处。

        “你要去哪啊？”

        “后山。”婆婆说，“他们不管他，我不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无人问津处，有人在夜里佝偻着身子挖了一夜的土，最后却是为了把自己在这世上最大的牵挂埋葬。

        她突然能够理解他的心情了。

        ……

        “姑娘，该穿喜服了。”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女人端着一件喜服，已经褪了色，边缘还泛着黄。

        林兮儿连看都不想看，像个破旧木偶一样靠在椅子上。

        他们把两个人关了起来，本来是要分开他们的，但林兮儿没被折坏的另一只手紧紧拉着林微雨的衣袖，他们想要用剪刀剪下，林微雨却死死把人搂着，根本没人能靠近。

        左安听说了，狠狠地丢了一句：“那就把另一只手也给折了。”

        还是大胡子极力劝阻，说大喜的日子不宜见血，左安才勉强熄了念头。

        “想抱着就抱着吧，等拜堂的时候，就把那男人的手给剁了。”

        那女人还在劝着，“姑娘，你就把衣服穿上吧。”

        林兮儿把头一转，置若罔闻。

        一旁的林微雨就站在那里，想着逃跑的方法。

        时间一点点流逝，双方僵持着，外面的喧闹声传入人耳，扰得人格外心烦。

        他们已经喝起了酒，一片欢声笑语，如果不是屋里的人没有一丝喜意，看起来倒真的像是大喜之事。

        “衣服给我。”林兮儿的声音突然响起，女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随即喜笑颜开，忙将衣服递了过去。

        然后又突然想起来，眼前这姑娘手脚根本不能活动，只能让自己替她更衣，便转身对着林微雨说，“你回避一下吧。”

        林微雨只立在原地，林兮儿冲他摇头，“没关系，你出去吧。”

        倒不是她从了，只是她有了一个背水一战的办法。成了，有万分之一死里逃生的机会，就是败了，也不过是一条命而已。

        外面的大汉们都在喝酒，左安自然也不例外，林兮儿突然就想起了最开始遇见他时，他喊着她蝶儿的样子。

        那么她一定是同那个蝶儿长得相像，又通过七七八八的话，零零碎碎地拼凑出一个故事——那个叫蝶儿的女子是在新婚之夜自刎的。

        酒精乱人头脑，左安有没有可能在恍惚之间再次把她认错？

        那个女人靠近她，给她换好了衣服，面前的女孩子除了有些憔悴，真的美得不可方物，配上这一袭红衣，倒真的有点像十几年前那个人。

        那人她也是见过的，总是笑眯眯的，天真烂漫，像太阳一样。

        “真好看。”她情不自禁地感慨了一下，然而迎接她的并不是面前少女的羞涩一笑，而且她对她的一记手刀。

        当时就该把她另一只手也给废了。这是她倒下去的最后一个念头。

        “少爷少爷……”林兮儿小声地喊着，生怕声音太大惊动了门外守着的人。

        林微雨拉开帘子，第一眼就看见那入眼的一抹红色，以及明艳动人的某人，眼里闪着机灵的精光。

        “少爷，把她搬走。”林兮儿指了指地上的人。

        不懂她为什么要把人砸晕，但林微雨还是照做，把她藏到了隐蔽处，再折了回来。

        林兮儿当着他的面，砸碎了桌子上的一壶茶水，瓦片四溅。

        “你这是在干嘛？”

        门外守门的人已经听到了声音，开始哐哐哐地砸门了。

        “快快快！”林兮儿急得晃着她仅剩的一条腿，“快点拿块碎片给我！”

        接过碎片，林兮儿毫不留情地在自己的手腕处狠狠划了一道，鲜血滋滋往外冒。

        “对着外面喊，新娘自杀了。”

        林微雨再次照做，门外的人更加用力地推门，破门而入，第一眼就看见鲜血顺着手腕一点一点连成线地往下滴。

        大家都是经历过十几年前那事的，当即就吓得魂都要飞了，屁滚尿流地跑过去找老寨主。

        血流得还挺快，人还没来，林兮儿倒是先要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她强打着精神，林微雨抱着她，给她一个支撑。

        左安来得很快，带着醉意，眼神都是朦胧的。

        林兮儿半靠在林微雨怀里，只露出的半张脸更像那个人，一样的红衣，一样的血，左安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脑子里拉扯，他头痛欲裂。

        跌跌撞撞地奔向她，他一把推开了林微雨，赤红着眼让他滚，然后质问她，“你就非得要这样吗？你就非得跟他走吗！”

        然而他的情绪尚未来得及发泄，一道白光闪过，林兮儿手里拿着瓦片，给了他一个见血封喉。

        他往后倾倒，眼里的情绪甚至还未完全消散，死不瞑目。

        倒有点像后山里埋着的那个人了。

        其余两个跟着一起来的人吓得立马想要逃命，林兮儿手腕一动，两颗瓦片从背后刺穿他们，当下便命丧黄泉。

        “我们走吧。”林兮儿的声音里带着侥幸，与劫后余生的喜悦，“走小路，别让他们发现了。”

        林微雨抱起她，绕过那些畅饮美酒的人，任他们载歌载舞，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寨主已经死了。

        两人飞奔下山，将那些欢声笑语统统抛在身后。

        虎头山灯火通明，而刚刚还在对酒当歌的人，却都痛苦地倒在了地上，捂着脖子，憋的脸色通红，像是下一秒就要窒息了，唯一还站着的，是举着火把的老人，看着像蛆一样扭动的人，肆意大笑。

        “你们都该去死，要不是你们，他不会变成这样，他也不会变成这样！”

        大火烧了一整夜，无人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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